浮光掠影——素光同
时间:2018-01-17 15:36:07

  他将烟头熄灭,清理掉了烟灰,还用餐巾纸包着。他攥着那堆垃圾,稍微咳嗽了一下,才说:“叶姝我不认识,苏乔我还算熟。苏乔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有啥事,就跟她直说吧,她又不会吃了你。”
  沈曼却道:“她会的。”
  
  展厅的二楼阳台,苏乔靠在露天窗户边。她向下一望,瞥见了林浩与沈曼,他们二人时而愁眉苦脸,时而笑意横生,也不知是在聊些什么。
  苏乔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她身边站了一位年轻帅哥,气质出众,谈笑自若,细节之处可见涵养过人。
  苏乔称呼他为“蒋总”,他反而笑着回答:“你可以叫我全名,蒋正寒。我们在商言商,私下里别太客气。”
  他的举止尤为得体,颇有几分风度翩翩。苏乔对他印象很好,轻声应道:“蒋总才是真客气。我去年就想跟你们合作,拖到了今年,才出一个方案……”
  苏乔与蒋正寒说话时,陆明远就坐在一旁看着。
  所谓艺术馆,自是别有一番逸致,连桌椅板凳都不例外。陆明远的椅子底下,安装了可移动滑轮,他无声地移动些许,离得更近,大约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陆明远即便心里在意,也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但他又无事可做——旁人还能玩手机,他的手机仅仅是个了无生趣的诺基亚。
  好在林浩回来了。
  林浩带着一股烟味儿,坐到了陆明远旁边,笑着问他:“哥们,你在干嘛呢?”
  陆明远反将一军:“沈曼刚才跟着你出了门,你们聊了什么?”
  林浩搓了搓桌面,言辞间欲盖弥彰:“我和她能聊啥?也就谈谈人生吧。”而后又笑:“你这一副严肃的样子,真像审问犯人的警察。”
  他环视一圈,看到了立于阳台的苏乔,以及苏乔身边的帅哥——他们两人正在进行友好协商,讲到兴头处,还互相握了个手,虽然时间极短,但足够引发陆明远的关注。
  林浩垂首,悄悄地议论:“那位仁兄,气质挺好啊。”
  陆明远却道:“这位仁兄,和苏乔的伯母,看中了同一幅油画。他们都有购买意向,在经理的笔记本上,签了名,留了电话。”
  林浩一乐:“啊,你同意卖了?”
  “卖给他了,”陆明远回答,“虽然他出价更低。”
  林浩“嘶”了一声:“图什么呀?”
  陆明远讳莫如深:“他不是商业合作伙伴么?”
  林浩夸赞道:“你真是通情达理。苏乔娶了你……啊说错了,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林浩的称赞真心实意,陆明远听在耳边,却没有往心里去。他给林浩塞了一瓶饮料,主动介绍道:“那个人叫蒋正寒,恒夏科技的总裁,技术出身,白手起家。宏升集团的电商运营项目,没经过招标,直接选择了恒夏……”
  “什么叫电商运营?”林浩问道,“像H&M那样,自己开个网站卖衣服?宏升的服装品牌做得挺大吧,我记得他们的代言人,是一个男明星,有点清瘦,眼睛深邃,贼拉好看。”
  陆明远隐约有一点印象。
  他说:“今年新换了一位代言人,小乔签下的合同。她摆了五张照片,让我选一个,我把照片翻到背面,标号抽签,选中了那个人。”
  林浩赞同道:“好样的,很公平嘛。大家都有五分之一的概率入选。”
  语毕,林浩拧开手中饮料,尝了一口,那是一整瓶的橙汁,味道清甜,余韵悠长。他瞥了一眼生产制造商,发现竟然来自宏升集团旗下的食品饮料公司……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浩心生一种,他的朋友已经迈入豪门的错觉。
  陆明远还在一旁问:“好不好喝?去年推出的新款橙汁。”
  林浩回了一个笑:“这种饮料,保质期只有一个月,你们的物流跟得上吗?”
  “不知道,”陆明远如实回答,“我没有参与过经营和运作。”
  林浩便指点道:“我听人说,上流社会的精英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人,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苏乔现在对你上心,你也得想点办法,加强你们两个人的联系,商业方面啊,兴趣方面啊……”
  不可否认,他始终记得陆明远被苏乔甩了的那几天,长久站立在伦敦大雨中的颓废模样。
  陆明远与林浩不同,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个不用你提醒。”语调稍显缓慢,似乎在自言自语:“小乔他们家,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她没空做的事,我可以帮她做。”
  林浩思索一小会儿,领悟了陆明远的意思。
  他说:“我懂了,你是苏乔的贤内助。”
  陆明远瞥了他一眼,没出声,仿佛是沉默的推辞。
  他起身离开座位,走向了宽敞的阳台。阳台上几人纷立,其中之一便是蒋正寒。蒋正寒眼见陆明远渐行渐近,不由得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这位一定是画展的作者,你好,我是蒋正寒。”
  他友善地伸出一只手。
  陆明远与他握手,礼尚往来地自我介绍。蒋正寒略一低头,发觉陆明远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款朴素的戒指,与苏乔的那一枚戒指造型相似。
  蒋正寒方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看中了一幅画,就能当场买下。他索性对陆明远坦诚,说自己的岳父一贯欣赏山水画,有了陆明远的作品,他今年算是准备好了礼物。
  哦,原来是有岳父的人。
  陆明远拍了拍蒋正寒的肩膀。
  他们几人在阳台上谈笑风生,各自说了一些趣事与见闻。碍于人多口杂,苏乔没和蒋正寒细谈合作,不过他们双方意向明显,显然已经搭上线了。而苏乔忙着笼络关系,没注意她的大伯母何时离去。
  伯母离去时,在门口遇到了沈曼。
  沈曼向她问好,可她径直走过,似乎未曾听见。
  
  当天傍晚,画展圆满结束。
  苏乔早已回家。工业园区的项目即将开标,苏乔胸有成竹,将一切事务托付给了属下,并让他们签署一份军令状——在销售场上,这种督促比较常见。尤其苏乔上任不久,她剑走偏锋,常用高压手段维稳。
  倒不是因为她冷血无情。她听说苏展的病情在好转,明年有望痊愈——放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大伯父家的拥趸。每当公司出了任何问题,大家都想当然地怀念起从前的领导,而苏展,更是被一帮高层寄予厚望。
  前有陆沉,后有苏展,这是苏乔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
  她侧躺在床上,自顾自地思考。
  陆明远不知何时凑近。他从苏乔身后抱住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卖了七幅画。”
  苏乔没听清,回道:“嗯?”
  陆明远蹭了蹭她的脖子。苏乔就像一朵海百合,落在水底,全然放松,任他揉玩搓弄,他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嗓音压得很低:“他们都想买锦鲤,我不同意。我把它留给你,据说有好运气。”
  苏乔笑道:“你改名叫陆甜甜算了。”
  陆明远没反对。他还连着“嗯”了几声,随后,又说起了白天的见闻。他觉得世界很小,林浩姥爷家的邻居,竟然是苏乔的助理沈曼。
  “怪不得,”苏乔喃喃自语,“今天上午,林浩和沈曼聊得很开心。我那会儿还在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会那么好?”
  陆明远却说:“林浩对你们家的状况一无所知。”
  苏乔不做声。
  陆明远自行推测道:“他和沈曼,最多讲一讲感情问题。”
  苏乔嗤笑道:“哦,他看上沈助理了吗?”
  “没有,”陆明远倒是确定,“他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得很明显,疯狂地追求她,热情洋溢,不会藏着掖着。”
  苏乔翻过身来,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陆明远的胸膛:“那你和他挺不一样的。我当初追你追得好辛苦,我还以为,我跟你没有可能……”
  陆明远解开衣领扣子,身体反应诚实,嘴上却倔强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你一开始没少骗我。”他环抱着苏乔,有意无意地提及:“在遗嘱和我之间,你也选择了前者。”
  此话一出,苏乔止住了话题。
  她按着陆明远的肩膀,在他唇边亲了又亲,两人耳鬓厮磨一阵,苏乔的手机忽然一响。陆明远放开苏乔,让她去接电话,她捞起手机一看——竟然是沈曼。
  此时此刻,沈曼站在苏乔的家门口。
  夜风萧瑟,卷起一摞落叶。沈曼拎着一个皮包,与别墅的正门隔了一道铁栅栏,栅栏边上有红外线探测,硬闯便会响起警报,于是她一动不动,静候苏乔为她开门。
  她大约是个不速之客。
  院子里的那条狗,非常不欢迎沈曼,甚至没跑出狗窝,冲着她连连吠叫,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苏乔心下正烦,披了一件外套站在门口,不辨情绪地冒出一句:“糖果,别吵了。”
  糖果就趴进窝里,再不出声。
  苏乔稍微抓拢了头发,温和地问道:“这么晚了,你特意来看我吗?幸好保安没拦下你。”
  沈曼并不知道苏乔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不过她的上司一向如此,她早已习惯了。居上位者喜怒难测,手腕强硬,这都是她应该习惯的。
  她说:“门口的保安认识我,这几年来,我经常送你回家。苏总,我想和你坦白一些事。”
  和苏乔说话的时候,沈曼注意到,陆明远从里屋走出来,坐上了近旁一块台阶。他朝着狗窝摆了摆手,糖果就开始撒欢,一溜烟跑向了他。而陆明远一边抚摸糖果,一边拆开了一个狗罐头。
  奖励它发现了一位陌生人吗?
  沈曼暗道。
  她禁不住想笑。
  陆明远似乎洞悉她的想法。他说:“每周五的晚上八点,我会给糖果加餐,补充维生素和高蛋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多说了一句:“林浩也养了一条狗,我陪他买过罐头。”
  沈曼顺水推舟道:“今天在画展上,林浩说了很多开解的话,我回家揣摩了他的意思,他说得很对,我不应该一个人顶着压力……”
  苏乔打断道:“什么压力?”
  她打开了自家正门,催促道:“进来说话吧。”
  
  灯色清亮,客厅的沙发宽长,苏乔却坐在最旁边,沏了一壶碧螺春。她摆出来三个杯子,亲手为沈曼倒茶,不紧不慢地问她:“你现在,喝的惯碧螺春么?”
  “嗯,你从前送过我一盒,我没喝完,存到现在了,”沈曼垂首,将发丝拢到了耳后,“苏总,我有错,我偷了销售方案,把它带给了叶姝。”
  她蓦地抬头,与苏乔对视道:“老董事长的死,与叶姝有关……她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第77章 真凶
  叶姝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乍一听到这句话,苏乔心中存疑。光凭叶姝一个人,不可能把车祸事件做得天衣无缝,而且苏景山一向行事谨慎,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不止需要人脉、资源、头脑,还需要强硬的心理素质。
  而叶姝情绪化,容易激动,受不了刺激。倘若她真的设计了苏景山,她能得到什么巨额利益?她何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苏乔道:“你突然和我提起叶姝,我相信,你肯定掌握了很多证据。我们一起工作了这么些年,我了解你的行事作风,你不会武断地给别人扣帽子,或者引导我走向死胡同。”
  好明显的暗示,沈曼心想。
  可她偏偏没有完整的证据。
  她道:“叶姝那件事,我是亲眼看见的。”
  苏乔却说:“你深夜潜入办公室,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偷走竞标小组几个月的心血,这也是我亲眼看见的。”
  话说到这里,她将茶壶往桌上一放。
  几个月了,她终于问出来了。
  意料之外的,沈曼觉得心弦一松。她与苏乔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种沉默的宽容,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煎熬……
  而苏乔刚才的那一句话,挑破了溃烂已久的脓包。
  沈曼微微昂首,接话道:“我出来上学那天,爸妈教我,做人要自私点才好。总考虑别人的利益得失,吃亏的就是自己。后来我认识了你,你教我做人要有原则,有追求,不能计较蝇头小利。”
  苏乔不怒反笑:“然后你偷了方案回报我?”
  她站起来,游走在沙发后侧:“我一开始想报案,彻查你的动机和底细。可是呢,你毕竟帮过我不少忙,你这么年轻,一旦留了案底,这辈子就算毁了。”
  手指搭在沈曼肩上,缓慢下移,滑到了她的胳膊。苏乔有感而发道:“你肌肉僵硬,很紧张吗?我偶尔会想,叶姝到底拿住了什么把柄,逼得你不顾身家,也不要命。”
  沈曼不言不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她心想。
  苏乔又问:“我这几年对你不好吗?”
  “没有,”沈曼微一摇头,回顾往昔,只觉记忆犹新,“你是很不错的上司。你帮我在餐桌上挡过酒,在我生病时照顾我,给我升职加薪,栽培我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苏乔嗤嗤发笑。
  沈曼抿了一口茶,接着说:“我和你出门谈的第一笔单子,黄了,因为那个老板摸我屁股,你用高跟鞋踢他了。我当时还不是你的助理,只是和你在同一个部门,那个老板就对我说,人家苏乔,是苏景山的孙女,他不敢惹,但我只是一个小职员,他爱怎样就怎样。”
  茶香散溢,雾气蒸腾,灯光变得不真切。
  沈曼悄然吹气,面上神情被头发挡住:“他事后联系我,还说,他查到了我的家庭住址,我父母的工作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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