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让她一个人撑船到致定府?
许青珂站在船头看着这些船只渐行渐远。
而在姜信眼里,她也在缓缓变小。
“大人,此子倒是……”
“聪明得过分了,疑似有鬼?”
船夫低头,“只是有些怀疑。”
姜信指尖把玩着那封密信,漫不经心得说:“永远不要害怕一个人太过聪明,怕就怕她无所惧。”
幸好,这个许青珂是有所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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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看着船只消失眼中才摊开手,看着手掌心露出的指甲掐痕,有淡淡的血迹。
害怕么?
不枉她故意弄出这样的痕迹“不凑巧”得给姜信看到。
不过……
“还真是无妄之灾。”
第16章 江东,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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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定府码头最近十分热闹,主要是附近县村的考生都在近期赶来,虽然不算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但也增添了许多热闹。
偌大的致定府定然不是乡野小镇可比的,这街道纵横宽阔,这楼阁错落有致,这茶楼这饭馆、这诸多乡下人叫不出名儿也不能想象的场所总是那般高高在上。
总有馆伶儿在那里弹唱,也总有说书人乘着这时候挑几个才子佳人的话本儿逗趣。
三月转眼溜了弯儿,四月春花浪漫时,五月眼看着就要到了。
各县的寒门子弟赶上了最后几日,终于到了。
应成安背着只装着一件最体面青衫跟几本书的包裹,低头看了下自己匆忙赶了几日因而破旧的靴子,似乎也察觉到路上几个风流公子的调侃目光,他步子顿了下,管自己往前走,却被人喊住了。
“成安兄,成安兄,等下我。”
应成安转头,且看到之前路上遇到一起赶路的隔壁县应试考生,他适时露出谦逊友好的表情。
“张兄。”
同样衣着朴素的张生跑到了应成安旁边,满脸笑意,“成安兄,你走的好快,怎的忽然就到我前头去了,还想着跟你一起找个农舍应付上几日呢,既省了钱财,又有人作伴,便是极好的。”
应成安歉然:“我刚刚也在找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是我的过错。”
张生顿时摆手,“成安兄这话可折煞我了,是我走慢了,诶,已是午时,我身上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且这一路光吃干粮,我现在就想吃一顿热乎米饭,怎么样,成安兄,小弟多谢你这一路照顾,请你吃一顿饭。”
应成安垂眼:“不好吧,浪费你盘缠。”
“没事没事……”
应成安推了几下推不过,便是跟应成安去了旁边的一个饭馆。
这饭馆很大,桌椅整齐,诸多人已经坐满,两人便是去楼上,才点了两三个小菜,应成安并不急着吃饭,倒是张生不拘小节,已然开吃,且招呼应成安吃饭。
应成安略皱眉,却也斯文多了……
“眼看府试还有二十天,这些天咱们致定府可热闹了。”
“每一届都这般,院试的时候才叫热闹,那时候考完才见我们致定府偌大区域的才子们高低。”
“倒也是,但如今他们都云集我们这里,总有些出彩的。”
“嘿,最出彩的不外乎各地案首们呗,咱们致定府辖下二十五个县,单是各县案首就有二十五个,也难说其中佼佼者是谁……”
那吃着果子喝酒的客人说法中肯,却惹得旁边一桌的人不乐意了,那老者放下筷子,“纵然二十五个县一共通过两千童生,人才济济,也有二十五个案首一争高下,要说此次府试的案首,必然是孟县的陈元林最有可能!”
陈元林!便也是很有才学名气的,在场不少人颔首,毕竟这陈元林家中祖上出过两位饱学之士,一位还是进士,如今还在朝内当值,端是家学不俗的。
但也有人推举了其余人……这等喧闹热烈让应成安两人惊愕不已,两人心惊这听到的一个个人物不是才学惊人,就是家世非凡,要么就是两者兼备,可吓人了。
但都不及一个衣衫上乘的中年男子拂袖而起,轻飘飘落下一句:“若问才学之盛,名气之高,谁能比得上江东谢氏谢临云!”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整个饭馆都肃静了下来。
应成安也寂静了,致远府在大蜀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算贫瘠而已,但它偏偏有个在大蜀都声势远扬的世族——谢氏。
他们这边区域便属于江东,国都邯炀的人提起他们致定府,都会在前面加个地域江东。
而谢氏就是江东的霸主。
谢临云也是这一代谢家最出色的子弟。
张生忍不住嘀咕了,“听说这谢临云也十八岁了,若是真的才学惊人,聪颖非常,又怎么会现在才下场,也不见他先拿了什么功名……”
他这话声音极低,应成安还是谨慎,想要阻止他继续说,只是还是被人听到了。
那衣着不俗,气度过人的男子转头看来,“谢氏祖训,凡要拿科举功名者,需过十八才可下场,违者驱除出族!”
他这语气不紧不慢,却让应成安起身想要道歉。
“为什么啊!早点下场不好吗?早拿功名。”张生颇有些榆木脑袋似的,让应成安脸色越发难看。
“不足十八者,心性不定,未能见品德之良莠,若是入朝为官也不过是给国家添加一害虫,还不如不参加!”
这男子稳稳抛出这一段话,在场的人皆是震惊!
“你……不知先生是?”有人好奇他的身份,暗想必然是世家出身的人物才懂这么多呐。
寻常人哪里能知那谢氏门庭的事儿,更不敢妄言!
然而这男子却是不理他们,反而忽然一拍掌,“不好,光跟你们瞎扯了,差点误事!”
他刚要下楼,却见展柜的领了一个人上来。
“东家,许公子到了。”
众人惊疑看去,看到那掌柜的侧开身子,此人上了台阶,看向这被称作东家的男子,薄唇未动,似乎并不热情。
但这东家却是面带笑意,领着人往内阁雅间去了。
那掌柜的福了下身子,才转身要退下,却被老顾客拉住了,询问人家身份。
掌柜的没多说,只笑眯眯说了一句:“咱们这致定府还有谁能盘下这条街十之三五商铺的财主当我东家的?唯有江家而已。”
江家,江东最富庶的人家,也是寻常百姓想不到的巨富之人。
这样的人却亲自等人吃饭。
“既是江东家,那刚刚那位公子又是……”
掌柜这次却是不回答了,告罪了下就退了。
张生凝望江东家跟那年轻公子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回想起那一幕青衫白襟的素面如玉,再想着那一闪而过的眉眼如画,突觉得嘴里肉菜都有些干涩起来。
“诶,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书中曾说嵇康之貌,我还当是夸张,没成想……诶,应兄,你怎么了?”
应成安回神,却还想着——许青珂怎在这里,且在他穷苦潦倒掰着铜钱省吃俭用的时候,她竟登堂入了首富的席?
此人的能耐怎大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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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中,一角盆栽上有中品雪兰,一角点了香,许青珂坐在席上,看到案上已摆好酒肉,荤素搭配合宜,口味清淡,想是凑了她喜好的。
她坐下后,并不急着动筷,而是先捧了杯子喝了一口水。
饭前不饮茶,这是规矩。
江金云此人是商贾,虽家族也有些传承,但不拘小节,坐下后就给许青珂续了水,说:“这些菜口味都还算适宜这个时节的,若非听说书生们大多不喜河蟹,怕吃着不雅,我真想让人捞一篓给许老弟你尝尝。”
许青珂闻言看向他,“多谢东家美意,只可惜我年少时因一些变故,身体羸弱,属阴,素来不敢碰蟹等阴凉之物,倒是可惜了。”
江金云似乎也觉得可惜,“那是可惜的,这世上唯有美人跟美食不可辜负也,诶,看我,在老弟面前俗了。”
许青珂淡淡一笑,“这世上若是没有俗,何来的雅,可若是没有雅,俗依旧可存于世。”
她这话说的很随便,可听着又让人认不出细思,继而代入,江金云便是沉默了半响,笑了:“是啊,没有我们这些充满铜臭味的商人,那些农家除了耕地,还能有什么营生?若是没有我们这些商人,那些贵人们的吃喝拉撒谁来管。”
他这话更随意,甚至算得上忤逆。
逆了权贵,也逆了本朝农为本的思想。
但若是细想这几年权贵们圈地征税,农家无地可耕,也只能附庸商家得一残喘,他这话又只能算是无奈之下的微微怨意了。
这税——于他们商人最重,重到让这位巨富都有了埋怨之意。
“东家于我也只有两月前的一次际会,就这么信我不会将你这番话告到某些权贵耳中么?”
许青珂用筷子夹了一块藕片,轻轻咀嚼,江金云喜欢吃肉,嘴里也有了肉,却笑:“先不说我江某人难走北往经商不知看过多少人练了些微看人的本事,就说许老弟虽富有才学且聪慧过人,却是一白身,上投高无门,下也不符合你利益。”
这是被嫌弃又被赞扬了?许青珂端了一碗鱼汤,汤勺捋动,漂浮的鱼肉似雪。
“还要加上江东家何等巨富,必舍得用钱财堆累起非凡的官场人脉,既然敢说,又何惧我一白身,但,这也意味着你今日不用你那人脉,却要来找我,事儿不小吧。”
江金云终于正了脸色。
第17章 一蓑烟雨
许青珂言语浅淡,眸色如琉璃,坐姿也很随性,并不高雅,但越发让江金云觉得此人厉害。
就好像前次在河上偶然搭了这么一个过客,没到半天,这人就说他商船上有一副手不大妥当。
他当时反而觉得这小子有鬼,毕竟谁会一个人撑着一艘船漂泊在河上的,问她缘由只说自己被人抛下了。
若不是看这厮文弱彬彬的掀不起大浪,是保准不让人上船的,可他耐着性子打算看对方作妖,却没曾想对方分析之下条条精准,他半信半疑,但也不怕得罪小小一副手,便是逮了人盘问,这才知道那副手勾结了水匪泄露了他的行踪,打算联合水匪劫了船、绑他肉票勒索钱财呢!
既然得知,必有准备,于是他让人改了水路,又联络了人在后几天将那水匪一锅端,这才舒了被人算计又出卖的糟心。
可也佩服上了这年纪轻轻的小书生。
可不,这第二次又找上人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吧,前些年得了一画作,你知道岭南有一位画圣叫任平生吗?”
似乎知道自己说了一个笑话,他拍了下自己脑门,“我倒是忘了,这位画圣乃是画坛上的鬼才,闻名多年,所做的画虽少,却无一不流传诸国,引起诸多名流文豪们推崇,你是读书人,自然也知晓琴棋书画,又怎会不知道他呢。”
许青珂却不在意江金云这番自说自话,因晓得这人既是一个商人,平常话里七有□□总有目的的,或许是想揣度她的性格跟来历,反正不可全信,凡事多听少信就是了。
“的确听说过这位画坛圣手,五年前一副《一蓑烟雨图》让他闻名诸国,但来历诡谲。因从岭南闻名起,世人便当他是我们蜀国的人,但也有人说他的画遍及诸多国度风情,必然游历诸国,也不能从一幅画上就定了他的出身,奇怪的是此人一向只见画不见人,也从不声明自己的出身,因而十分神秘。”
江金云点点头,“就是他,他的名气太大了,早年我机缘得了他的画作,当时可高兴坏了,却也不敢声张,就怕引来别人觊觎,你也知道,这位画圣行踪缥缈,画作也是相当少,都说得任平生一画便可买下半个城池!”
许青珂低头喝了一口水,“有人要偷你的画?”
江金云顿时竖起大拇指,“要不怎么说许老弟你有大才呢,这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来意啊。”
他赞了许青珂,又闷了一口酒,斟酌了下才娓娓道来。
“本来这幅画被我藏的好好地,不瞒你说,我是个商人,虽知道这画是绝顶的,却也想待价而沽,玩得是收藏价值。这没到时候是不打算拿出来的,可他娘也不知是谁知道了这事儿,竟在我那个圈子里传出去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已经有好几拨人明里暗里来打听了,我知道这事儿肯定包不住,不出五天,这江东区还是致定府文坛画坛都会有许多人来。这藏有宝山也怕人惦记,且这压力也受不住,我想着必然是要办一个展览,让这些人都一睹为快的,好过一茬接一茬得来找我看画,既不好拒绝又容易生事端,可我想啊,那幕后之人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传一个消息,没准就是逼着我拿出画来,到时候要乘机夺我的画。别说,这事儿也不少见,前两年那通源府的左大官人不就被那贼头鬼眼黄狐给盗了一木松陵真迹吗!”
江金云是未雨绸缪,既重金聘了高手防卫,又事无巨细得安排,但仍旧不安,要知道这幅画可是价值连城,丢了得心疼一辈子,思来想去,他找上了许青珂。
“老弟,别的不说,就你这观察入微的本事,老哥我走江湖多年也少见。这次找上你,也不是把这担子扔给你,而是邀你当日过去看看,一来权当是老哥我请你吃一顿饭,二来也给你拉拉关系,要知道这考功名后面还有个入官场,这人脉是不可少的。”
也就是说当日有官员会去咯。
许青珂看向江金云,“白身见官有好有坏,我当日去,若有斩获,你给我钱就是了,若是没有,就当我蹭你一顿饭。”
这话可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斯文清高,满满江湖味,却应了商人的脾性,江金云闻言大喜,“自然自然,老弟,我敬你一杯。”
许青珂点了半杯酒,碰了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