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等赵母等人反应便是跑了出去。
赵刚顿时感觉复杂——说好的长兄如父呢,这小子一点都不怕他,倒是怕急了青哥儿,真是见鬼了。
赵钦主动去了衙门,让郑怀云对他的观感好了许多,私底下也有属下回应赵家人一向风评甚好,也的确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但并没有什么大过,甚至赵刚贩卖的猪肉也一向比其他人少些价格,很得周边百姓好感。
既然如此,也不妨宽容一些,于是让人罚了十杖已示惩戒,又判关他一段时日,到时候假称让赵家来交钱赎人也就是了,还能不惹其他赌徒怀疑,免得这厮一出牢房就招人报复。
郑怀云自问自己如此宽容体贴,又抓了这些害群之马,肃清县内赌~博风气,已然是定远县的一个好县令。
只是……
“那案子不能再拖了,不然尸身腐烂,很难处理。”
他倒是想将这案子彻底掩埋,让那尸身腐烂无人知,可人多眼杂,谁知道有没有人报私信给他的政敌,如此大为不妥。
于是在许青珂收拾行囊回了村子后的第三日,去县里走亲戚的村民回来说县城里发生了无头尸命案。
因为是发生在县城里的,村民们也不觉得慌,只是偶尔会谈及。
许青珂回到村里就鲜少外出了,平日里就在家看书练字,生活十分清心寡欲。
直到一个月后,有里长带着人敲锣打鼓得跑到他家门前。
铿锵,杯子落地,许大家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惊愕得询问着邻居们彼此通告的消息——许老三家里的许青珂又中了他们定远县的案首!
时隔五年,竟然又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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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赵婆本日日惦记自家儿子,但也花了点钱财得知自家儿子在牢狱里面虽不自由,但并未受什么苦,想着这小子从小到大顽皮惹祸一直被家里惯着,虽说已经被吓过了一次,但总得吃久一些苦头才长记性,也好过他日后再犯,因而也就淡定了。
不过么,等她在菜市场的时候通过别人的嘴巴知道许青珂中了案首,当时好生错愕,继而大喜,愣是买了好些糖果请人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儿子中了呢,有人问了才知是人家媳妇的邻里世交小弟中了,考试时还在她家里住着呢。
虽然不少人心里嘟囔这么远的关系也值得这么庆贺,但不是不羡慕的——能当案首,来日考上秀才大有希望啊。
他们贫苦寒门人家若是出一位秀才,那便是鸡犬升天,要知道就是豪富商家也信奉仕途才是正道呢,所以能让一位准秀才住家里,那可是文曲星庇佑,很有福气的。
赵婆就这么在众人的目光下提着篮子嘚瑟回家的,回家后便是对自己的媳妇嘘寒问暖,让牛芳还以为自己婆婆中邪了。
当然,有喜也有悲,自然也有怒,暂且不说李申等人如何愤怒让一个谁都没料到的人当了案首,便是冲着那个赌约……
定远县的考生群不太安静啊。
第10章 已经抓了?
大多数考生是惊疑,赵怀等跟许青珂照面的考生则是感觉复杂,但酝酿了一两日还是齐齐将目光落在李申所在的李家,李家关门不出,然后他们又看向韩家,韩家倒是一如往常,仿佛不受自家三郎落榜首而失落。
这让不少人都有些失望,但想想韩家已经出了一个韩枫,不能锦上添花也没啥。
目光游离中,这日子也就过去了,但定远县内有多少人翘首等待那位两届案首来县内……
韩家一客房后院,三四月的天,花开得正好,姜信在院子里喝着酒,韩坤每日都过来拜会,礼数很足,但一般坐不久。
这位姜兄平日里就喝酒看话本儿,要么就是出去遛弯打猎,没点正经事,委实不是他这种书生愿意应付的,也就每天来拜见下就好了。
今日依旧来了,一进门果然看到姜兄一边看话本一边喝酒,好家伙,酒足足有三壶呢!
韩坤皱眉,步子在门槛前磕了下,还是进去了。
“姜大哥。”韩坤上前作揖,姜信抬眼看了下他,勾唇轻笑,“今日来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我想睡下懒觉都不行了。”
韩坤垂眼,客客气气:“便是姜大哥还在睡觉,我也是要来的,毕竟哥哥让我尽好地主之谊。”
姜信瞧他这样顺从,手指勾着酒壶,将酒杯倒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我瞧你今天提早来……有事儿?”
韩坤一惊,但也没多想,只说:“县令大人明日设宴,邀我们这些考生作陪,明日我大概不着家,若有怠慢姜大哥的地方,还请姜大哥见谅。”
姜信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不是很开心啊,是因为你没有拿到案首,而明日那位案首也要过去?”
韩坤皱眉,暗觉得这姜信实在不懂说话,但对方身份不明,他也不敢得罪,“没有的事儿,一次考试而已,我不是那么输不起的人,只是没料到那许青珂会有这样的才学而已。”
“这样想是对的,不过明日设宴,我也去蹭一顿饭好了。”姜信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韩坤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跟为难,便是淡淡抿酒,嘴角微上挑。
“定远县令郑怀云跟我也有些旧交,你就跟那边的人这边回复说故友相访就是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韩坤此刻才想到对方必然身份不凡,来自致定府,有郑怀云那边的人脉也不奇怪。
“姜大哥说笑了,哪怕你不认得县令大人,我跟县令大人那边说下,也应当没什么问题的。”
“那倒是,你哥在定远也算有点底子。”
姜信满不在乎说着,韩坤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哥哥的轻慢,不由觉得不舒服,便是告辞了。
姜信的手指依旧摇晃着杯子,眼角瞥过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眼里波澜不惊,深邃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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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设宴,所有榜上有名的考生自然都是要应邀的。
许青珂依旧踩着点来,不早不晚,书生多有狂傲气,也不兴上门送礼的风头——因为他们现在只是考生,真要送,也得入了官场再送,须知送礼也是一门大学问。
许青珂两袖空空,跟其余人一眼,这次到县衙,那些守卫的衙役都对她给予充分的注视跟客气。
之前是考生,现在是案首,中秀才的概率太高了,现在打个脸熟也不错。
凉亭中宴席已经摆好,仆役们开始上瓜果,好些个考生已经在,许青珂跟这些考生并不熟,熟一些的比如李申跟应成安又是不和的,因此她显得分外形单影只。
李申今日也来了,一直绷着脸,应成安寡淡沉默,很安静,其余人一看他这模样也不想把他得罪死,毕竟这人也是第四名,家里在定远县也有些人脉。
倒是赵怀不怀好意,开口:“李兄,我仿若还记着你跟许兄有一门赌约呢,便是你输了的话要跟她道歉。”
赵怀这一开口,众人也不好装傻了,齐齐朝李申看去。
应成安一直站在角落里,此刻却是先看向许青珂。
李申脸色沉了下来,“赵怀,你排名还在我之后,也有资格管我的事儿?”
赵怀冷笑:“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仰慕许兄才学,她怎么说也是我们定远县案首,光明正大赢了你,怎的,李兄不认账?圣人曰,君子无信不立……”
李申大怒,正要叱赵怀,县令郑怀云来了。
“诸位才子久等了。”郑怀云这么说,其余人却是下意识可能性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韩坤。
韩坤,县令难道还跟韩坤私会?难道是格外欣赏韩坤?这样的待遇难道不该是案首许青珂的么?还是因为韩家的名望?
还有另一个人二十出头模样,很年轻,但气质有些飘忽,似稳重内敛,又有几分散漫轻佻,一袭普普通通的黑色玄衣,身姿倒是十分修长,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出一个个头。
这人是谁?众人目光打量,嘴上却不多问。
是他?许青珂认出了茶楼上走廊上的人,谈不上多诧异,只觉得对方似乎多看了自己一眼。
郑怀云让众人落座,此刻正是中午十分,白日清朗,院子里百花盛开,郑怀云为人谨慎,礼数很足,也算是全了县试后县令必请榜上考生吃宴的习俗。
只是除了吃喝必然也有聊天。
聊文学,聊政策,聊县风习俗等等,大多数人都各抒己见,包括原本心情不愉的李申也十分踊跃。
倒是案首许青珂很少说话,仿若不善言谈似的。
郑怀云也很少朝她问话,这几乎让韩坤等人以为县令大人不待见这位新案首了。
但同样少话的还有那位玄衣男子,仿若县令大人刚刚介绍他是自己的一位故交。
聊着聊着郑怀云放下酒杯,叹气:“诸位,如今你们考完县试,正是要备考府试的时候,来日榜上有名也不负这寒窗苦读了,只是你们还需得记住为官不易啊。”
许青珂瞥过对方脸上难以掩饰的苦色,暗道这人固然谨慎保守,却不够心机,情绪难掩,难怪仕途不佳。
“大人可是烦忧那无头尸案?”赵怀忍不住问道。
“就是此案。”郑怀云摇头,“此死者的头颅衣物皆是不见,除了左脚脚趾断了一截之外,再没有任何特征,死者的身份不明,查案也就无从查起,如今时间过了这么久,尸体更是不好处理,可真叫我愁坏了啊。”
李申瞥了许青珂一眼,有心在许青珂面前卖弄,便问:“仵作可能判断出这死者死了多久?”
按理说这种人命案子的细节是不该吐露给不相干人员知道的,不过现在已是悬案,加上在场的人都是考生,郑怀云也没那么讲究,或许也是病急乱投医,至少这些考生一个个脑子都不差吧。
“大概是县试开考前一两日吧。”
“难道是凶手乘着那段时间故意犯案?”
“断头又剥衣,这个凶手太过凶残。”
“大人不必忧心,这等案子放在哪个县都是悬案,之前大人大刀阔斧处理了咱们县的那些害群之马,已是大大的功绩。”
“对的对的,大人之廉明勤政大家都有目共睹。”
“凶手不是已经被大人关进县衙了吗?”
“大人何须忧心,这等案子破不了,我等定远百姓也不会责怪大人的。”
这样的话此起彼伏,郑怀云怎不知道这些考生的心思,心里摇头,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刚刚好像有人说……
酒席上缓缓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向刚刚说话的人。
“许青珂,刚刚你说……”
许青珂靠着椅子,指尖还点着酒杯,她从开席到现在才浅浅酌了半杯酒,如今眉目清明,番外清透。
“我说,大人已经抓住凶手了,就在牢中。”
郑怀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抓了?已经抓了?
第11章 太干净了
“许青珂,你这话是何意,给我仔细说说。”郑怀云语气镇定,但连平日里的自称本官都忘记了,显然情绪还是很激动的。
那玄衣男子也靠着椅子,看到对面的许青珂在这么多人的灼灼目光下毫无动容,平静得像是一座清池。
“大人之前抓捕的赌~博之人里面有一人是不是叫赵钦?”
郑怀云闻言一愣,点头:“确有此人,你的意思是……”
难道是他?那小子出没在死者死亡之地,真不是巧合?难道他被骗了?
郑怀云一时间疑云丛生,自然也表露在脸上,许青珂不露声色,用一句话打消了郑怀云的怀疑,“他是县里屠夫赵刚的弟弟,赵刚的妻子牛氏乃是我同村对门的姐姐,我们两家素来友好,之前县试我便是住在她家里,因此也知道赵钦的一些事情。”
许青珂没有明说,郑怀云却是秒懂,之前他就告诫过赵钦不许把无头尸的事情外传,可赵钦肯定瞒不过自家人,许青珂住在赵家,也当知道一些。
如今也不甚关键,重点是赵钦压根就一痞子,也就当日看到了那一皮毛,许青珂一个从未真正插手过案件的人能知道些什么?
信口开河?以为他郑怀云走投无路,倒像想乘火打劫?
郑怀云有些不悦,脸色也淡了下来,“那你是从他那儿听到什么了呢?凶手是谁?”
在座的人自然从郑怀云的语气里面听到了变化,有人神色复杂,有人心怀恶意,有人坐等许青珂出丑。
韩坤早已放下酒杯,盯着许青珂的目光有些深,他屈居此人之下,倒想看看今日是姓许的自以为是自寻死路,还是另有神通!
“他说见到了一无头尸,头没了,衣服也没了,白花花的,浑身干净得很,衙役找不到线索,仵作查不出痕迹,大人很是烦忧。”
对,赵钦知道的也只能是这些。
郑怀云这么想,也觉得许青珂也只能知道这些。
那么……
“太干净了。”许青珂说。
什么意思?太干净了?众人纳闷。
许青珂看向郑怀云,“活人断头必血溅三尺,衣服、周遭地面或者草树、还有人的身体皮肤总会沾染上的。”
她的语调清凉平和,既有男子的沉稳果决,又有女子的纤细清冽,十分悦耳,也自然吸引人,一桌人不自觉就会盯着她听她说话。
但李申忍不住插话:“你怎知是活人被断头,凶手可以先杀了人再砍头!”
对的,的确可以这样。
应成安也这样觉得,便是想看许青珂如何反驳。
“仵作查不到痕迹。”许青珂只回了这么一句。
众人恍然,对啊!刚刚说仵作查不出来,若是人被杀死后被凶手断头,伤口血肉反应是不同的,也必然不是毒死,不然从实体上可以查出□□,从□□入手!
衙门毫无头绪,就意味着死者死因只能是断头,更意味着要断案的方向也只能是那头颅!
这才是郑怀云束手无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