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班上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失窃事件,起初只是几个同学丢了修正带的芯,然后是某个男生的手表没了,最后甚至连生活委员保管的班费都不翼而飞。老师查了丢钱那天的值日生,他们都说苏阿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然后苏阿细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是刚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大概也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对她慌乱地说了一些大道理,想让她自己招供。
但是苏阿细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老师问她“你有没有偷东西”,她可以说没有。但是老师没问,她也没有立场说“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小偷”。
第二天,他们班班长在体育课的时候回到班上,看到班上的一个小女孩鬼鬼祟祟地在别人的书桌里摸来摸去,班长把小女孩拎到办公室,交给老师。
后来小女孩的父母被叫到办公室,他们替她认错,希望老师不要记过,会影响毕业。
女老师心软,放了她一马。
苏阿细试想了一下,如果那天班长没有抓到小女孩,是不是没法毕业的就是她了。
是的。
哪怕她今天被记了过,她的妈妈都不会远渡重洋来为她求情。
此后,每件事情在她这里都被处理得谨小慎微。
苏阿细很清楚,只要被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一把,自己就会倒下。
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依靠。
天气转凉的日子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累了一天以后洗个澡,躲进被窝里和心尖上的人聊天。
哪怕他回的慢,哪怕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可是想到他在那边握着手机认真地回复消息的样子,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好珍贵。
说心里话,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好好地爱她。
江垣给她分享了一首歌,甜梅号的《黄昏鹿场》。
是一首比较轻松的后摇。
因为这首歌,苏阿细喜欢上这个乐队。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支台湾后摇的先驱乐队,已经解散很多年了。
中午,苏阿细在广播台念完稿子,放了甜梅号的这首歌。没有点歌赠言。
她在广播里歌颂青春不老。
他在校园里悠哉地骑着车,穿过一大片夹竹桃生长过的地方。
20、亲爱的姑娘「三」 ...
江垣坐在天台上晒太阳, 静静地看着西南方向的女生宿舍楼。
苏阿细的寝室窗帘永远都拉得死死的。
唉。
“江!!”
“……我草,吓死我了。”江垣回头, 发现几乎快凑到他身上的男生正在色眯眯地看着他。
见江垣鬼鬼祟祟,卢秋迪灵动的一双小眼睛四下转了一圈,“哎哟我去, 搞偷窥啊老哥。”
江垣懒得搭理他, 转身走人。
卢秋迪“诶诶诶”了几声, 把他扯住:“上次打球骂人那男的跟陆铮联系过了。”
江垣扬了一下眉毛, “说什么了?”
“好像是道歉了。”
“知道了。”
“对了, 刚刚有个男的来宿舍找你, 说是海洋大学的。”
江垣继续走:“我不搞.基。”
卢秋迪一本正经:“他说什么他们的申请过了,让你去实验基地找他。”
江垣脚步一顿,“他说什么?”
卢秋迪耐心地重复一遍:“申请过了, 让你去实验基地找他。”
江垣闻言, 火速跑回宿舍,把桌上的书抖落几番,掉出来几张轻飘飘的图纸, 他把书包抓过去,把图纸塞包里。
整个动作用时半分钟, 正准备冲出宿舍的时候, 他突然喊了一声躺在床上看直播的男生:“李清池。”
“干嘛?”
江垣意有所指:“下午传播课。”
李清池拔下一只耳机, 抬了抬眼睛:“帮你喊到?”
“不用,你就行礼的时候,喊下起立敬礼, 这老师不查人。”
李清池搓搓手指。
江垣扑到他床上,把他按在被子里揍。
李清池屈服。
他把被子扯开,“回来请你吃饭。”
旁边闷在被子里玩手机的陆铮突然伸出脑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去哪儿啊?”
他头也不回:“海大。”
江垣喜欢捣腾无人机的事情,跟他熟的男生都知道,但是他有多喜欢,就没人知道了。
更没有人知道,江垣还有一个跟他同龄的启蒙老师。
他为周野赶这一趟,趁着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一定要跑过去当面恭喜。
半年前听说海洋大学有一个创新创业项目,周野当时就联系了申请项目的一个工学院的学长。
现在学长告诉他,这个项目申请成功了,而且被批为省重点项目,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参加国际空中机器人大赛。
周野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很向往这个比赛,但是整个高中三年都过得相当紧凑,抽不出时间做模型。所以就一再耽搁了。
去海大的路上,江垣好像突然能理解苏阿细说的徒劳无功。
年轻的男孩女孩,他们本就不会计较得失,不会待价而沽。大多数人,仅仅是被那一点点滚烫的青春热血推动着,就愿意呕心沥血地奔向一个金灿灿的远方。
在这个年纪里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非与否,多年以后,能让人铭记的,是努力本身,而不是与它权衡的另一块砝码。
海洋大学实验基地,学长学姐们围桌而坐。江垣从后门溜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他们科研团队的学长吴冕。吴冕冲他招招手,江垣在他旁边坐下。
周野的视线往他这边飘了一圈,继续在最前面讲他的ppt:“我们这个项目提出的工程背景是空中机器人与环境交互,比赛过程中不能人工遥控,必须自主飞行完成任务。做完这个项目整个过程可以分成三步……”
他一边解释一边把带过来的图纸拿出来,旁边有几个人已经拿笔开始做笔记。周野把纸张摊在桌子上,“不用记,我会拟一份基本信息表,上面详细写。”
“最重要的是一个基础构架,基于空间算子代数理论,建立刚柔耦合动力学模型,其次利用线性自抗扰控制技术,设计轨迹跟踪控制器。最后就是通过实验平台进行测试……”
有人听乏了,故意歪个题,不无崇拜道:“周野,听说你拿过专利证书啊?”
他说:“很久以前。”
“下次机子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呗。”
周野垂眸:“不在了,送人了。”
底下有人笑:“就想看看大神的作品咯。”
“我没那么厉害,只是花的时间比较多。”该谦虚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含糊。
临走散会的时候,等所有人走了,周野才放下略显紧张的情绪,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后的江垣,两双眼神,一个热血沸腾,一个略显疲劳。
两人心照不宣。
出门之后,周野背着书包走在前面,似有心事,江垣扑过去用胳膊把他脖子一勾,咬着嘴唇笑起来,小声地夸他:“厉害呀。”
周野被他揽了这么一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重新站好之前,吴冕已经在后面叫住二人。
“等会儿有空吗?一起讨论一下建模的事情。晚上就在海大吃,我请客。”
周野没应,看着江垣。
江垣无所谓地说:“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今天星期五,没有门禁吧,你干嘛去啊?”
他痞痞地勾了一下嘴角:“陪妹子咯。”
周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
他站在廊上,把江垣留下来那些打印的模型图每一张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连哭笑不得都做不出来了。
当初是周野领着江垣进了这个新科技的大门,可是谁的天赋和水平更高一筹,他也都看在眼里。
这些东西都是江垣花了很多个日日夜夜做出来的心血,但是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周野手中。
他深谙江垣是个很要强的人,也正是源于他们这么了解彼此,现在的周野才觉得心中无限酸楚。
因为周野是师父,江垣是徒弟。
哪怕再要强,这个风头江垣也不能抢。无论是人情还是道义,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周野的辛苦是江垣比不上的。
所以对江垣来说,他退后的理由不过是因为,努力的人不应该被辜负。
如果有一天,周野被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比了下去,这个人也不应该是江垣。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让江垣甘愿区居第二,那一定是他最亲近的人。
江垣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相当从容,他只想永远做他的小徒弟,永远不要出师。
一路相送,一路祝福。
总有一天,这些星辰大海,全部都是你的。
***
每到周五江垣都激动得巴不得拿个话筒赖在台上唱难忘今宵。
他好像很喜欢在小森林看到她。
苏阿细有的时候觉得江垣这个人蛮有个性的,但有的时候又觉得他特别幼稚,特别是在她面前。
他不幼稚的情况,源于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有几样东西比她更有吸引力。
看得出来,江垣还是很想好好地做一个鼓手的。
他戴着眼镜看谱的时候,比他看课本认真多了。
苏阿细对乐器这些东西不感冒,她小时候学过钢琴,考了证书,然后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她坐在后排,没有欣赏音乐,眼睛不自觉地往江垣身上飘。
他脾气不太好,有点清高。可是在她面前的时候,又会收敛起锋芒,露出一惯随心所欲态度之下的一点点怯意。
她觉得他这样清瘦的男生,更适合安安静静弹吉他,身上带点儿文艺的气息,多好啊。
但是他喜欢打击乐,这种血性是有一点吸引人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生围着他转。
自从蒋渝芮把江垣的照片做头像之后,大家以为小森林是个网红培训机构,很多人都特地过来看他。
苏阿细更要时时刻刻把他盯紧了。
唱民谣的歌手上场,灯光都暗了。
苏阿细回到吧台。
她给每一桌送完酒,蹲在吧台下面拿酒瓶,灯光太暗,苏阿细准备拿手机出来照一下,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影。
江垣蹲下来,双手扶着她身后的大理石桌板,把她圈在怀中。
他贴得太近了,苏阿细只要稍微往前一点就会亲到他的鼻梁。
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干嘛?”
“我想……”
苏阿细轻轻地抬起了眼睛,江垣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就听见头顶有人吼了一声:“小孩,干嘛呢?!”
江垣很生气。
这种时候有人来搅局,还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没见过,“小孩”叫的也是苏阿细。
更生气的是,苏阿细还惊喜地跟他打招呼,她把他推开,站起来拉了一下衣摆,对着男人笑眯眯地说:“陈尧哥,你好久没来了。”
陈尧笑了笑,点头,“嗯。”等江垣站起来之后,他才注意到苏阿细旁边还有个男孩子,神色恍惚了一下。
江垣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陈尧的头发理得很干净,浓眉大眼。穿一身黑色,帽衫贴身,闲散地倚着吧台站着,衬得英俊轩昂。
这男人,还他妈是个帅哥。
蒋渝芮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江垣,送杯酒过来!”
江垣随手拿了个瓶子,悻悻地离开。
他没心情了。
陈尧刚刚没有注意到江垣,其实他也没看清苏阿细,只是发现这边有人蹲着,但压根没看清几个人,江垣走了以后,他稍显愧疚:“我是不是打扰……”
“没有。”
苏阿细嘴上这样说着,但是看着江垣黯然离开的背影,自己心里也有几分黯然。
“男朋友?”
“同学。”
“二十几岁人了,还这么害羞,”陈尧靠在吧台上,看着苏阿细温柔地笑,“没谈过对象啊?”
“怎么就二十几岁?我还没成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