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阮低着头,心中却思量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好,但这显然与她一开始的计划不同。
她选择安禄山,不仅仅是因为相比起令狐伤安禄山更容易接近,更重要的是……她干完这一票还得跑路啊!
如果她是在安禄山府中对令狐伤下手,那么就算调查起来,情况也要复杂的多,多拉一个安禄山下水,这显然能够为她争取时间。
若是跟着令狐伤走了,她跑路的困难将会加大。
可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见面的次数比在安禄山这里要多吧?
见面多了,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柯阮尚且没能衡量出得失,安禄山便已经开口问道:“阿阮,你可愿意?”
阿阮像是愣了一下,她看了眼令狐伤,再次低下头去:“将军做主便是。”
安禄山大笑起来。
这一天,令狐伤从安禄山那里回去的时候,就带上了一只小尾巴。
令狐伤感觉到阿阮并不开心,但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会对女子好言安慰的人,因此直到回到家中,他也没对阿阮说一句话。
只是对管家吩咐了一句:“好生安排她。”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
“你、你等等!”
出乎意料,一路上一直低头沉默的阿阮这时候却开口叫住了他。
令狐伤回头看着阿阮,迟疑了一下补充说道:“你有什么要的,就对管家说。”
阿阮毫不在意这个,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你……你不会再把我随便送出去了吧?”
她看着令狐伤,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紧张又可怜,眼中既是忐忑也是执着。
令狐伤知道这是一个需要认真回答的问题,这是一个承诺。
“我不会。”
他这样对阿阮说道,然后就看到对面的少女忽然落下泪来。
“谢谢你。”
这是她第三次对令狐伤说谢谢。
第7章
令狐伤与养父张守珪看起来并不亲密,具体的表现在于,令狐伤并不与张守珪住在一起,他有单独的宅院,自己一个人住。
张守珪那里他也很少去。
因为不爱交际,大部分时候令狐伤都只是死宅在家里而已。
当然,这仅仅是目前的表现,事实上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令狐伤不会在这里停留,这一年算是例外。
原因在于苏曼莎。
此时的苏曼莎只有五岁,令狐伤自然不好带着她在外奔波,而且,他既然收了苏曼莎做弟子,也要教她些东西。
在外奔波的日子并不适合打基础,于是令狐伤决定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也因为苏曼莎的存在,令狐伤就算死宅也是有事情可做的,他得教徒弟嘛。
阿阮倒是完全清闲了起来。
令狐伤对她不差,她有单独的小院子,地方僻静环境也好,管家给了两个丫鬟伺候她,另外吃的穿的用的从来没短过她的。
和安禄山不同,令狐伤不爱听曲子也不爱看舞蹈,因此阿阮连这点事情都不需要操心了,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吃睡睡。
令狐伤一心扑在教导苏曼莎这件事情上,阿阮几乎见不着他。
说白了就是既然已经收下了,反正不差那一口饭,养着呗。
但柯阮却不能就这么混吃等死,她得完成任务。
于是很快,令狐伤接到管家的报告,阿阮姑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院子里的各种花花草草最近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她砍死。
令狐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谁惹她生气了?”
管家低着头:“您吩咐了好生照看的人,府里哪有人敢招惹。”
他最近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一位。
再说了,那位阿阮姑娘确实生的好看,令狐伤这么多年来也只带回来两个姑娘,一个苏曼莎,此时还只有五岁,另一个就是阿阮。
即便令狐伤什么都不说,这些天也从未看过一眼问过一句,可架不住管家还是得脑补些东西出来嘛。
令狐伤于是不再说什么,只是让管家退下。
下午的时候他依旧教导苏曼莎,等把苏曼莎安排好了,才去阿阮那里。
刚进阿阮的院子令狐伤就知道那些花花草草是怎么死的了。
明显是被剑砍死的。
令狐伤对剑造成的破坏再熟悉不过,自然一眼看出阿阮干了什么。
果然,他再往里走一点,就听见有女子的呼喝之声传来,伴随着的是花花草草们‘惨死’的声音。
如果让令狐伤来评价的话,阿阮的剑毫无章法,手上也是绵软无力,身上到处都是破绽。
但阿阮自己练的很开心。
即使她的剑在令狐伤看来用‘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
令狐伤没说话,而阿阮对他的到来也同样毫无所觉,直到她有些气喘吁吁的停手,扭头就看见令狐伤正站在那里。
阿阮一愣,随即脸上绽开笑容:“你来啦!”
这句你来啦仿佛她等了令狐伤很久一般。
不待令狐伤说什么,阿阮已经开开心心的走到他身边:“我在这里很无聊,没了除了吃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上次说我有练剑的天分,我就自己练起来啦。”
令狐伤:“……”
这根本不是自己练的事情好吗!
他看了眼阿阮手中的剑,还是原本那个,只不过原本缀在剑柄处的长长彩绸已经被取下了,这倒是让这把剑干净利落了不少。
“你握剑的姿势不对。”
阿阮握剑的样子,只是跳舞还好,若是做一名剑客,就太不合格。
阿阮也没想到他这么说,却只是愣了一下又笑出来:“安将军说你厉害,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令狐伤哪有随便教人的。
可阿阮已经把剑递到了他的面前:“我学你。”
她本以为会被拒绝,然后令狐伤严令她不许再破坏花花草草,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剑。
“这样拿。”
阿阮学着他的样子握剑。
出乎令狐伤的意料,若论学武的年纪,阿阮确实有些大了,可她似乎天生聪慧,令狐伤稍作示范她便能学的似模像样。
然后令狐伤做了一件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会做的事情,他拿着阿阮的剑,放缓动作为她示范了一遍基础剑法。
当收住剑的时候,令狐伤自己也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似乎他每次都会做出点不像是他自己的事情来。
……在遇到阿阮的时候。
但既然已经做了,他也懒得再去后悔,只是对阿阮说道:“你学一遍。”
阿阮没抱怨自己只看了一遍,根本记不住。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抬手动了起来。
只一遍,她便已经记住了七八分,虽然动作有些僵硬迟钝,可这已经足够称得上天才了。
令狐伤不由问道:“你之前学过?”
阿阮摇头:“我若是会功夫,哪儿还是如今这幅样子。”
不过她随即笑嘻嘻起来:“是不是很惊讶?我厉害吧?再怎么复杂的舞蹈动作,我看上一遍也能记住大概,至多两遍就能学会,你这都不算什么。”
令狐伤略微点头,然后抬手又是一套剑法使出,这次他的速度明显比第一次要快,招式也复杂起来。
一套剑法使完,他对阿阮问道:“可记住了?”
阿阮顿时委屈起来:“你耍赖!哪有那么快的,有几个地方我都没看清!”
她这样子,莫名让令狐伤心中有了点小得意的感觉,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你不是说,看一遍就能记住大概?说大话了?”
话音刚落,令狐伤自己就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太对劲。
阿阮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她有些不服气:“你、你看着好了!”
令狐伤看着她的动作,他知道这次阿阮的错处很多,她至多只记住了一半。
……但那本就是他故意为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记住了一半?
令狐伤的眼神让阿阮心虚起来,她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好嘛,就、就算你赢了好了。”
令狐伤将手中的剑交还给她,然后说道:“明天早起,跟我学剑。”
“哎?!”
阿阮大惊。
她嘴巴微张,动了动唇又不知说些什么,瞪大了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令狐伤的心情莫名很好:“地点在西园。”
于是从这一天起,阿阮开始了不能睡到自然醒,但可以累到自然睡的生活。
……当然,某种程度来说是装出来的。
毕竟柯阮之前能够成为十八岁的江湖一流高手,自然和勤奋努力分不开,她早习惯了早起练剑的生活。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令狐伤似乎很认真。
他是真的在用心教她练剑。
于是为了不露出破绽,被令狐伤察觉,柯阮也确实是很辛苦了。
令狐伤所学甚杂,不仅有张守珪教的,还有他的家传武学,以及多年他拜访西域各大名师高手学来的,总之是包罗万象。
好在他没打算把这些都教给阿阮,只是有选择性的教了她两套剑法而已。
多数时候还是练基本功。
而且,轻功之类的也要学
柯阮觉得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十年前的忆盈楼QAQ
某种程度来说,令狐伤对‘阿阮’很好,这让柯阮有时候甚至有点负罪感。
因为她知道正面肯定打不赢令狐伤,因此钻点空子,反正任务不限制手段,她就打算用那么点‘不入流’的方法。
首先,需要取得令狐伤的信任。
现在看来,她做的很好。
令狐伤甚至都开始亲自指点她练剑了,不是吗?
于是阿阮便笑问道:“你对我这么好,怎么不干脆收我当徒弟?”
令狐伤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收了剑,他眉头微皱,却并非生气:“你想做我的徒弟?”
“我只是觉得,你教我这么多,像是我师父一样了,江湖人不是不会把功夫随便教给别人的么?”阿阮再次问道:“所以,你要不要收我做徒弟?”
她笑起来的神情,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拒绝她。
可令狐伤不高兴。
“你不是我徒弟。”
他丢下这句话离开。
阿阮却眨眨眼:“他这是……生气了吗?”
阿阮本以为令狐伤不会再来见她了,至少短期内他们不会见面,因为令狐伤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即使他面无表情,但阿阮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可就在当天晚上,她再次见到了令狐伤。
那时候阿阮正在抄写琴谱,这地方风情与中原不同,有许多没见过的新曲子,她有空就爱抄一抄。
院内的花草管家已经根据阿阮的要求重新栽种,此时正有几株开放,因此阿阮也不关窗子。
今晚月色正好,又有花香,她自然舍不得关窗。
令狐伤就站在院子里透过窗子看她。
暖黄的烛光将一切照的微黄,从令狐伤的角度,只看见阿阮的一半侧脸,此时她正低着头认真的抄写琴谱,眨眼时睫毛如蝶翼轻颤,嘴唇微抿,十分认真的样子。
一面有一绺未束起的青丝垂下,随着窗外的清风微动,一下一下的扫在她的脸侧,却像是扫在人的心尖上似的难耐。
突然,阿阮皱起眉头,露出了懊恼似的神情,令狐伤见她将笔放下,一脸可惜的拿起抄写琴谱的纸张,看了一会儿却还是放下,最后揉成一团。
想来是不小心抄坏了。
可在懊恼过后,她却又把揉成一团的纸张重新展开整理好,叹了口气,放到一边去了。
令狐伤不知她怎么想的,但此时他连自己心中是怎样的心思都不能明白。
花香渐渐浓郁起来,阿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之前的失落转瞬不见,她又活泼起来,并且急急的向窗外张望。
却一眼看到了月下站着的令狐伤。
都说月下看美人,这话放在令狐伤身上也很合适呀。
阿阮心中这么想着。
可令狐伤面对阿阮不知怎的却有了几分心虚的感觉,一时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干脆离开。
阿阮却笑起来:“你来啦,我差点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这么说着,她已经提着裙子,小跑似的从屋内出来,到了令狐伤的面前仰头看他,神情无辜眼含期待:“你不生气了吧?”
面对她,谁又能真的生气呢?
令狐伤也只能说:“我没生气。”
阿阮顿时为这话快乐起来。
然后她又问:“这院子里的花,只有晚上才开的最好,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令狐伤看着她说:“好。”
第8章
说是看花,但实际上,不管是令狐伤还是阿阮都没有去看花。
阿阮笑道:“因为花很小啦,看起来没什么意思,有花香就足够啦,而且,今晚月色很美。”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着令狐伤,却又露出了想笑的表情来。
也不待令狐伤问起,阿阮就继续说道:“第一次在安将军府中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么好看的人,简直不像是真的呀。”
说话之间她已经在院内的小石桌上摆了两个杯子。
“我今天才刚从管家那里要来的酒,”她给令狐伤倒上酒:“据说是上等的西域美酒,月色,花香,美酒,美人,我就说我今天的运气一定很好。”
显然她那句美人是指令狐伤。
令狐伤很想说阿阮的胆子越发大了,如此形容他,便是整个西域也没人有这样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