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这一趟时间拖得久了,等圣上过去时,锦书已经半醉,目光迷离,面色酡红。
  他知她是借酒浇愁,她也明白他知道,然而彼此到了这时候,还是糊涂些为好。
  她没有起身见礼,圣上也不在意,在她身畔坐下,顺势叫她靠在自己怀里:“酒量不好,还敢喝这样多,也不怕明日头疼。”
  锦书反倒笑了,媚眼如丝:“不是有圣上在吗?”
  这句话说的轻柔,她吐气如兰,隐含凛冽酒香,圣上思及那夜迷情,酒还未饮,先自醉了三分。
  摆摆手,他示意周遭宫人内侍退下,方才凑过去,在她面颊一亲,气息微急:“不后悔?”
  锦书眼睫极轻缓的一眨,顺势仰头,在他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却不说话。
  圣上喉结一阵滚动,胸膛起伏,手臂用力,将她抱起,径直往内里床榻去,没再说话。
  其实,也没必要说什么了。
  暮色初降,皎月将生,正是轻柔似雾的朦胧。
  内殿里帘幕无风自动,缱绻如梦,男人的喘息声混杂了女人的娇啼,在这无边夜色中,分外缠绵。
  陈嬷嬷留在外头,听见内里隐约传来男女欢愉之声,倒替贵妃松口气。
  这里毕竟是深宫,强占她的男人毕竟是天子,她肯软下来,自然比一直强硬着要好太多。
  只可惜,苦了她。
  第二日并无朝事,圣上一夜欢畅,不免起的晚些,低头去瞧时,却见她眼睫闭合,正伏在自己怀里,沉沉睡着,少有的温柔。
  圣上一颗心霎时间便软了,情难自持,凑过去在她唇上一吻,温香软玉在怀,难得的令他心生慵懒,将她搂的更紧些,重又合眼睡下。
  这日傍晚,二人用过晚膳,锦书往后殿沐浴,陈嬷嬷低声向圣上道:“……今早,娘娘向老奴要了避子汤。”
  圣上眉头微动,顿了一顿,方才道:“她既要,你给便是,好容易才低头,朕也不忍将她逼得太紧。”
  “至于子嗣,”他微微沉吟:“来日方长。”
  “嗳,”陈嬷嬷低头道:“老奴明白了。”
  既然有了这一夜,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一连两月,柳贵妃真正圣眷正浓,专房之宠,连跟随圣上多年的老人,都不觉侧目。
  如此到了五月底。
  这日晨间,圣上早早起身上朝,锦书睡不着,便起身更衣,照例等陈嬷嬷送汤药过来,然而一直到她梳妆结束,也没有动静。
  “圣上这样宠爱娘娘,他日娘娘有孕,莫说是皇子,便是公主,想必也爱的厉害。”
  似乎没瞧见锦书微冷的目光,陈嬷嬷继续道:“娘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嬷嬷一个宫人,绝不敢擅自言及子嗣,多半是圣上暗示,故而有此一言。
  锦书心底一阵泛冷,哂笑起来。
  过了五月,天气一日日的热了,长安地域偏北,愈发叫人难熬。
  锦书身体本是强健,只是这大半年来病痛缠身,不免体弱。
  圣上虽吩咐人仔细照料,好生调理,却也依旧娇弱,日头一晒,便觉难熬,整日留在偏殿里,人也恹恹。
  这日午间,她将将睡醒,不等喝一盏玫瑰饮,便听到心腹宫人传信,惊得险些将手中杯盏摔掉。
  楚王承安偕同江南士绅叛逆起事,聚集十余万乡民,占据县衙州府后,竟调转过头,浩浩荡荡往长安来!
 
 
第126章 前世(十三)
  “你从哪儿听到这消息?”锦书勉强叫自己定了心神:“可靠得住吗?”
  “从前殿内侍那儿听到的, ”那宫人低声道:“再过几日, 想必就会传遍长安。”
  显然并非作假。
  锦书心烦意乱,却不好表露出来,细问几句,吩咐打赏那宫人,便如同往日那般进了内室, 坐在窗边椅上出神。
  江南富庶, 少动刀兵,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此次起事, 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她细细问了那宫人,知晓乡民起事皆因州府长官为了年终绩效, 于百姓施以苛捐杂税, 惹得怨声载道,终于酿成大祸。
  这种怨愤起的快, 散的也快,只要朝廷表态安抚, 惩处首恶,没多久便会退却消散, 更不必说大周休养生息多年, 兵强马壮,远非十万乡民所能比拟。
  这样简单的道理,锦书自己都能看的明白, 承安更不该糊涂才是。
  他生性沉稳,即使出了她这档子事,这么久过去,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不智之事。
  要么是其中有误会,要么……
  是有人刻意陷害。
  只是,无论真实情况是哪一种,都不是锦书能插嘴的。
  圣上本就不喜这个儿子,加之她与承安本就有一层渊源,二者交叠,她若是出言说什么,只会火上浇油,害他更深,却无益处。
  如此一想,锦书也就收了担忧心思,如同往常一般,不显半分异态。
  事实上,直到这会儿,御书房里对于楚王之事,也没个准话。
  “楚王留居江南,此次出事,必然有责任,然而,”一个上了年纪的臣子道:“究竟是他伙同叛逆,还是失陷城中,被逆党借名行事,却是未知,确切消息传来之前,不好贸然定论,若是被叛军流言所挟持,反倒害了楚王,岂非叫人耻笑?”
  “周大人所言差矣,”赵王侍立一侧,闻言反驳道:“楚王兄镇守江南是事实,因他失职,致使逆党兴兵,也是事实,怎么到了你嘴里,他便是无辜受屈?即便能够回返长安,也该朝廷问罪才是。”
  赵王原是圣上诸子之中最有前途的一个,这些日子却过得提心吊胆。
  生母贤妃是后宫之首,也给了他诸皇子中最好的出身,然而柳贵妃异军突起,这半年以来,竟是专房独宠,简直叫人觉得那是狐妖降世,迷了圣上心魂去。
  那毕竟是贵妃,先天就压贤妃一头,他日生子,出身便是诸皇子中最好的,到时候赵王既非最贵,又非最长,岂不是要到大街上喝风?
  所以这一遭楚王出事,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一举将承安踩进泥里去,永世不得翻身!
  他这点心思,在座几人皆是明白,只是为了彼此脸面,不欲当场点破罢了。
  说到底,最终如何,终究是要圣上拍板。
  许是因为前方传来的消息太少,时局未定,许是因为不欲早下定论,到最后,圣上也只是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安排将领率军平叛,又叫人前往安抚,严惩相干官员。
  这事表面棘手,实际上却也简单,不出三月,想必便能了结。
  几位臣子相携离去,赵王细觑圣上神情,不敢久留,随即告退,原本半满的书房,转眼间便空荡起来。
  宁海总管跟随圣上多年,倒能猜量他几分心思,瞧一眼外头天色,小心道:“圣上,今晚是往贵妃娘娘那儿用膳,还是在这儿用?”
  “贵妃今日好么?”圣上静默片刻,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道:“天气热了,她总是无精打采,叫朕心疼。”
  “还是老样子,”宁海总管低声道:“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她只闷在屋里,又不肯出去走走,自然无趣,”圣上似是想起什么,揉揉额头:“姚轩过几日便要归京,届时叫他进宫,姐弟两个见见,免得她终日了无意趣,徒为伤神。”
  “嗳,”宁海总管笑着说了句圣上爱听的:“娘娘已经在调养身子,见了家人后心思一开,备不住马上便有皇子了呢。”
  圣上也笑了,站起身来,道:“走吧,去瞧瞧她。”
  到了晚膳时辰,小厨房早早备着,前殿内侍前去通知没多久,便有人依次呈了御膳过去,几乎与圣上前后脚。
  他过去的时候,内殿里已然掌灯,倒是温柔,锦书独自坐在灯前,细翻一本不知名的书册,神情专注,竟没察觉到他过去。
  圣上也没叫人通传,站在门边瞧了半晌。
  楚王卷进这样的漩涡里,她竟还能沉得住气。
  又或者是……
  已经不在乎了。
  思及今日所议之事,他心底些微涌出几分窃喜,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到她近前去,伸手将那本书执起,略扫一眼,道:“灯光再好,也比不得日光,你身子弱,仔细伤眼。”
  锦书大抵是刚沐浴完,长发披散,尚且半湿,晕黄灯光下瞧他,眉眼笼着一层朦胧烟雾,动人极了。
  “圣上自己不也时常熬夜翻阅奏疏吗,”她莞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朕好心提一句,你倒好,反而编排起朕来了,”圣上到她背后去,双手扶住她肩头,微微弯腰,语气温柔而亲昵:“以后朕改了,夜夜过来陪你,好叫你免受独守空房之苦,好不好?
  锦书觉他气息热热的近了自己耳畔,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躲,然而想起承安,终究忍下:“好。”
  圣上似乎满意了,在她耳畔低低的笑,笑完了,也不在意周遭宫人内侍,便将锦书拦腰抱起,往案前一道用膳,等坐下身后,竟将她抱在膝上。
  往日里,他们也不是不亲近,衾枕之间,圣上虽无变态癖好,却也如狼似虎,极尽纠缠,然而似是今夜这般,抱她用膳,却还是头一遭。
  锦书面上自若,背后却薄薄生了一层冷汗,不是替自己,而是替承安。
  江南之事已经有了处置法子,然而楚王如何,圣上却一言不发,如此行事,由不得她不忧心。
  倘若圣上当场训斥承安,反倒是好事,最怕的便是他将一切按住不说,最后才雷霆一击。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心中如何怒意翻涌,面上不动声色,半分不显。
  锦书勉强挣开他手臂,往一侧椅上坐了。
  圣上也没拦着,只瞧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怎么,嫌弃朕?”
  锦书被他温柔语气说的心头一突,眼睫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方才微微低头,似是含羞:“……哪有在人前这样的。”
  圣上定定看着她,半晌没说话,锦书反倒定下神来,由着他打量,似是心中不虚。
  许久之后,圣上终于道:“你们在这儿,倒叫贵妃不自在。”
  随意摆摆手,他道:“都退下吧。”
  锦书眼睑低垂,瞧见那些光影自地上略过,最终消失,心中先是不安,随即沉静,不动声色的执起筷子,径自用膳。
  虽然内殿再无他人,圣上似乎却也没有再将她抱回膝上的意思,二人相邻咫尺,却皆是一言不发,只闷头用膳,倒像是在比谁先沉不住气一般。
  锦书胃口远比圣上小,早早用完,便欲躲开圣上,往内里去,然而将将等她手中筷子搁下,便听圣上在一侧淡淡道:“楚王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他这句话说的轻柔,落在锦书心中,却似一道炸雷,波涛暗起。
  面上平静如湖,她道:“听人说了几句。”
  “听人说了几句,”圣上停了筷子,用帕子擦拭唇角:“自己没什么想法?”
  这些话题本是这两月以来,圣上尽量避开的,到了这会儿,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主动提起来了。
  锦书听得讽刺,玉容微带哂意:“圣上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朕只是问了一句,什么都还没说,你便动气了,”圣上瞧着她神情,唇角微动:“这叫朕怎么想?”
  “圣上怎么想,是圣上自己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锦书神情冷淡,讥诮道:“我该怎么着,往菩萨前跪上几个时辰,为他祈福?亦或是,在圣上面前苦苦哀求,饶他一回?”
  她嗤笑一声:“圣上想看哪一个?”
  过来之前,圣上心中本是有些恼意的,那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她与承安之前一道度过的曾经,可这会儿听她问话铿锵有力,反倒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自承安手中夺了她,更曾亲眼见过他们夫妻卿卿我我,所以更加患得患失。
  这些时日以来,她虽不抗拒他亲近,床笫之间也肯侍奉,但他也看得出,她并不情愿。
  赤身相对,只余欲望时,人反倒是最真实的。
  她紧紧闭合的双眸,他进入时瞬间僵硬的身体,指甲不受控制的嵌进他肩背,一切细节都在告诉他,这幅动人娇躯,其实并不愿意接纳他。
  这么一点事儿,圣上不至于看不出。
  可也正是因为看得出,他才更觉嫉妒,更觉心酸。
  他知道他们夫妻要好,鹣鲽情深,所以从没打算一蹴而就,只等着滴水石穿,水磨工夫之下,叫她同自己生情。
  可这承安在江南出事的消息传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想要以此试探她心意。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夜夜同寝,肌肤相亲,便是石头,也该有一丝热气,她总不能半分柔情都不肯给他吧?
  还是说,她心里念着承安,门扉紧闭,一丝缝隙都不肯给他留?
  他这份心思,锦书自然知道。
  圣上爱她是真,宠她是真,纵容她也是真。
  然而,那只是针对于她而言的。
  倘若她将这份任性用到承安身上,为他求情,只会适得其反,更叫圣上恼怒,加倍惩处。
  事到如今,她只能这样做。
  用自己的强硬,遮掩她的在乎。
  方才那句话说的生硬,圣上反倒笑了,主动过去握住她手,道:“真不想提他了?”
  “都过去了,”锦书目光感伤,随即又抬眸,毫不躲闪的看着他:“再想还有什么意思?”
  “是朕不好,”圣上环住她腰身,叫她靠在自己怀里:“吃了两口飞醋,说了些不该说的,惹你伤心。”
  锦书只是笑,顺势不轻不重的在他肩上打一下,却没吭声。
  圣上心思愈发柔软,嗅到她身上淡淡香气,便觉口干舌燥,顺势抱她起身,往床榻里头去。
  锦书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施为。
  许是解开一个心结,许是松一口气,今夜圣上索求格外猛烈,捏住她腰身,一气儿叫她娇喘连连,泥泞不堪,唇舌更是发软,除去那些旖旎娇声,半个字儿都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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