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锦书知他心里已有释然,更不欲在这时功亏一篑,潮红着脸颊,勉强扶住他腰,待到禁受不住,方才轻轻推他。
  圣上喘气声远比她急,却也没有为难,停了动作,伏在她耳边,声音低沉:“你心里……”
  只说了三个字,他便停了口,素来强硬自若的男子,居然也有些赧然。
  在她白腻肩头重重一吻,他方才道:“究竟有没有朕?”
  锦书听他说过许多次喜欢,哪一次都不如今夜情真意浓。
  许是她迷了心神,也失了分寸,一时之间,竟没办法点一点头,违心骗他,说一个“有”字。
  圣上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语,终于去催问:“到底有没有?”
  锦书汗津津的伏在他怀里,好半晌,才轻不可见的点点头。
  圣上喜盈于色,搂着她亲了半晌,索取许久,方才叫水擦洗,拥着怀中人,相依睡下。
  锦书乏极了,今夜你来我往,又委实耗费心力,擦洗到一半儿,便靠在圣上身上昏昏睡去。
  许是昨夜累的狠了,第二日她起的晚些,本以为圣上早该离去,结果睁眼时,却吓了一跳。
  圣上正躺在她身侧,双眸幽深,对着她面容细看,神情不复昨夜温情,隐约有些阴郁。
  锦书心头一突,却不好主动去问,只轻轻道:“圣上今日不去批阅奏疏么?”
  “不急。”圣上瞧着她,道。
  他这样不咸不淡的说话,锦书不免提心吊胆,心思急转,却也想不出他此番为何,终于还是起身更衣,换了衣裙。
  她做这些的时候,圣上便坐在床边瞧着,一言不发,似是欣赏,却叫她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半晌之后,锦书往枕边去取香囊,他才顺势拉住她手腕,带她在自己膝上坐下。
  “昨晚睡得好不好?”他为她将碎发挽回耳后。
  锦书道:“自然是好。”
  圣上于是笑了。
  锦书心中莫名,不祥之感愈重。
  果不其然,定定瞧她半晌,圣上凑近她面颊,缓缓道:“昨晚,你说梦话了。”
  锦书霎时满心冰凉,勉强叫自己平静下去,道:“什么梦话?”
  “你说,”圣上捏住她下颌,叫她直视自己,一字字道:“哥哥,别走。”
 
 
第127章 前世(十四)
  圣上这句话落地, 锦书心都凉透了。
  她抬眼看他神色, 沉静中带着淡漠,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有开口。
  圣上下颌收紧,语气微觉凝滞:“怎么,没什么想说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话赶话到了这儿, 锦书反倒平静下来, 在床边坐下, 道:“圣上想听什么?”
  “我还念着他,担心着他, 心里面还是很喜欢他, 我忘不了他,”她似乎没看见圣上愈发阴郁的神情, 继续道:“大概, 到死也忘不了了。”
  圣上发出短促的一声笑,隐约讥诮, 心中一阵刺痛,借助强硬的外在, 掩饰掉心中挫败与伤感。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锦书索性摊牌:“圣上想杀他, 就杀吧,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不想说了。”
  “然后呢?”圣上面颊抽动一下, 目光冰冷:“你跟他一起死?”
  “是,”锦书目光中温度并不比他高,语气坚定:“我跟他一起死。”
  “好,真好,那你昨晚说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圣上将唇抿的死紧,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起身,拂袖而去。
  锦书听得他脚步声渐远,心中那口气终于散开,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大口喘息。
  “娘娘,”陈嬷嬷听得内里帝妃二人争执,虽没听清楚内容,但只一想这几日楚王之事,心中便有分晓,没去提这个,她道:“可要用膳?老奴吩咐他们传?”
  “传吧,”锦书坐起身来,惨淡一笑:“到这会儿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嗳,”陈嬷嬷应声道:“老奴这就去吩咐。”
  圣上将所有忍耐发挥出来,方才叫自己没在锦书面前变色,待到入了书房,随即便将面前桌案踹倒,上头茶盏砚台摔得四碎,闷响连连,直击周遭内侍心肺。
  宁海总管倒能猜测几分圣上动气根源,只是这事儿谁都没法子解决,屏气息声侍立一侧,不敢叫自己凸显出来扎眼,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圣上似乎平静下来,方才凑过去小意宽慰。
  “娘娘的脾气,圣上还不知道么,”他仔细斟酌语言:“倘若真是旬月转念,您也未必这样喜欢。”
  圣上扫他一眼,目光阴鸷,语气却淡:“你懂得倒多。”
  宁海总管被他看的心头哆嗦,深知这一回不是那么好转圜的,讪讪笑了笑,赶忙自打嘴巴,说了几句讨巧话,便低头侍立一侧,再不敢出言。
  能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哪里会有傻子,眼见宁海总管都铩羽而归,更不敢冒头出去,赵王与几位老臣,却在这时候过来,前者面有不甘之色,后者几位则略带忧意。
  “圣上,”内侍们将书房规制整齐,方才请这群人进来,何公居首,缓缓道:“江南乱民起事,经臣等查证,确与楚王无关。”
  “他初入江南之后,便察觉其中民赋有异,令人回奏长安,却被涉事官员拦截,顺势击杀上报之民,这才使得民怨沸腾,最终起事,”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早在起事之初,楚王便察觉异态,先往当地行军大将军处去通传消息,方才使得驻军占据先机,把控要塞,至于伙同叛逆,不过是对方捏造,混淆视听罢了……”
  这些事情说来甚繁,何公便将奏疏呈上,无视一侧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的赵王,垂首静待圣上决断。
  那份奏疏被呈上,圣上随手翻开,胡乱看了两眼,便搁到一边去了。
  到了这会儿,如何处置承安,已经不再只牵扯到此次民变,而是她……
  不由自主的,圣上叹一口气。
  若换了此前,想都不需要想,他便会降旨圈禁楚王,乃至于处死。
  可是现在……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温柔乡即是英雄冢。
  直到今日,他才了悟这句话。
  “他人在哪里?”圣上将奏疏合上,问道。
  “已经在归京的路上,”何公微微蹙眉,瞧一眼圣上,随即低头道:“不日便会抵达。”
  “先叫他留在自己府上吧,”圣上沉默下来,半晌后,方才道:“至于如何处置……且叫朕再想想。”
  “他犯下这等大错,怎么能轻饶,”赵王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将承安踩进泥里去,眼见鸡飞蛋打,如何甘心:“——父皇!”
  他将心中喜恶表现的这样分明,甚至于已经影响到公允与道义,显然已经触及到几位臣子底线,也绝不是君主应有的姿态。
  何公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正待开口,帮楚王说句话,圣上却先一步抬手,一只砚台毫不客气,径直砸到他额上!
  一时间,书房里几人都呆住了。
  赵王蹬蹬退了几步,扶着滴血的额头,畏怯道:“……父皇。”
  “滚出去!”圣上如何瞧不出他打压异己的心思,今日同锦书不欢而散,本就满腹怒气,赵王短短一句话,却是火上浇油,恰好撞到气头上。
  赵王十分敬畏这个父亲,虽然在几位臣子面前失了颜面,却也没敢再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扶着额头,灰溜溜的走了。
  在场的几位臣子都是人精,看得出圣上今日心绪不佳,该说的事情也说了,纷纷告退。
  “何公暂留一步,”圣上叫住他:“陪朕下一局吧。”
  何公是老臣,又有清名,圣上可以对着自己儿子发怒,却不会无故加罪臣工,即使留下,他也未有异色:“是,臣遵旨。”
  圣上出身教育使然,棋力不弱,何公精于谋算,亦不逊色,二人倒是旗鼓相当,大半个时辰过去,也没分出胜负。
  “圣上是否心中沉郁?”何公喝一口茶,低声道:“臣见您今日……”
  圣上倒不瞒他:“确实有些。”
  “圣上虽不喜楚王,但臣还是要多嘴一句,”何公以为他是为了楚王之事,劝解道:“父为子纲,天经地义,可因冤杀子,不免令天下侧目。”
  “不是为了这个,”圣上将手中棋子落下,缓缓叹口气:“是朕私事。”
  这便是不足与外人言了。
  何公心领神会,低头去瞧胶着着的棋局,不再开口。
  这一场棋下的久,一局接一局,眼见着天黑了,都未曾停下。
  臣子不便在宫中过夜,何公年长,更深谙此理,扫一眼窗外天色,有意告辞,圣上却先一步叫住他,传了晚膳。
  “娘娘,”陈嬷嬷过去回禀,小心打量她神情,道:“前殿说了,圣上在那儿用膳,留了何公,不过来了。”
  “知道了,”锦书面色平静,毫无波澜:“那就吩咐小厨房奉膳,咱们也用吧。”
  不见也好,刚刚才将一切敞开,说个透彻,再见之后,彼此也是尴尬。
  “非是臣不愿,”何公婉拒道:“只是臣上了年纪,不耐久坐,时辰又晚,该告辞了。”
  “何公就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圣上叹口气,缓缓道:“高处不胜寒,有时候,朕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何公闻言微怔,倒是没有再提离去,只是含笑道:“后宫诸多宫嫔,竟没一朵解语花?”
  “何公明明看出来了,何必再取笑,”内侍们奉酒过来,圣上自酌自饮,顿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朕同贵妃吵了几句,再见反倒别扭,无处可去。”
  何公自从听圣上说因私事不豫,隐约便猜到事关贵妃,他为外臣,不好干涉内宫,却也听闻这半年来柳贵妃独得圣恩,备受恩宠。
  只是男女之事,床头打架床尾和,今日还满腹怨言,备不住明日便好的蜜里调油,他毕竟是外人,不好多说,所以也只当过堂风,听过便忘。
  圣上好容易才找到人说话,知道何公并非搬弄是非之人,倒也不介意他沉默,继续道:“朕脾气执拗,贵妃也一样,有时候,明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但人终究是人,放不下。”
  何公听圣上言辞恳切,竟是真动了情,先是诧异,随即劝道:“臣随来不爱理会后宫内帷之事,却也听闻贵妃盛宠,月盈则亏,圣上仔细妇人恃宠而骄,因而生祸。”
  “那倒不至于,”圣上摇头,道:“贵妃年轻,却也明分寸,从未言及朝堂,更未曾恩荫家中子弟,与朕争执,也并非是为私利。”
  “那是为何?”何公微微宽心,莞尔道:“嫌圣上后宫姹紫嫣红?”
  “那倒是好,”圣上也笑了,无奈道:“自从得了她,朕哪里再往别处去过。”
  这句话透露出的意思太多,连何公都觉惊心,思及前言,忽的福至心灵:“圣上,贵妃身份……是否有难言之处?”
  圣上眸光一肃:“何公何出此言?”
  “看来的确是了,”何公叹息道:“贵妃册封逾半年,却未曾在后宫走动,除去一个名字,再无其他,若非如此,却是奇怪。”
  圣上沉默不语。
  何公静静看他一看,同样静默,一时间,席间只有觥筹之声。
  如此过了一刻钟,他方才道:“圣上竟行孟德之事?”
  圣上神情纹丝未变,淡然道:“确是朕德薄。”
  他这样痛快,何公反倒不知如何应对,喝一口闷酒,叹息道:“冤孽。”
  圣上向他敬酒:“是朕荒唐,何公若是想骂,但请直言。”
  “臣骂又有什么用?”何公目有无奈,怅然道:“终究不能回转。”
  “回转不了了,”圣上笑起来:“再来一次,朕还会行此事。”
  没了在边上说话的人,锦书这顿晚膳不免吃的有些沉闷,然而她喜怒不形于色,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态。
  用过饭后,她照常往后殿去沐浴更衣,待到发丝干透,饶是圣上未归,却也吩咐宫人铺床,准备歇了。
  陈嬷嬷没提过今早那事,这会儿却有些坐不住:“娘娘,圣上还在前殿同何公说话,待会儿便要过来,您不再等等?”
  “等什么等?”锦书淡淡道:“我乏了,不想等。”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会儿,终于还是按她吩咐铺床收拾,待她歇下,便熄了灯。
  夏夜里晚风徐徐,远比白日畅然,圣上同何公出了前殿透气,远远瞥见偏殿的灯熄了,目光一黯。
  “她啊,”他向何公道:“性情刚硬,不可转圜,朕如何相劝,都不为所动。”
  “若是换了别人,朕有一万种办法收拾,可是她,”他靠在朱红栏杆上,夜色之中,竟有些寂寥:“朕却毫无应对之法。”
  何公是儒道大家,自然不会首肯圣上行孟德之事,然而他久经朝堂,对于天子声名的维护,也使得他不会将此事闹大,事到如今,也只能将此事按下,当做不知。
  顿了顿,方才道:“贵妃……心有怨怼么?”
  圣上倒不避讳,目光黯然,缓缓点头。
  “圣上,”何公变色,语气沉沉,劝诫道:“贵妃现下是你枕边人,心中有怨,若生他心,国将动荡!”
  “她不会的,”圣上面有疲色,道:“朕知道,她不会。”
  何公定定看他,圣上同样回望,到最后,还是前者先认输,摇头苦笑:“臣此前听闻,楚怀王甚爱郑姬,袖所言无所不从,尚且心存疑虑,今日见圣上如此,方才此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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