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的,临近午时,二人一道起身。
“七郎,”锦书身子还是有些疲软,穿了小衣,着了中衫,方才问圣上:“这是哪儿?”
圣上依旧躺在塌上,枕着臂,向她笑道:“甘露殿。”
锦书明了此殿意味,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给我住吗?”
圣上懒洋洋的看着她,反问道:“不然呢?”
锦书定定的看她一看,忽的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他的额。
“——谢谢七郎。”
她还未曾梳洗,长发披散,面容皎皎,唇色泛红,玉白脖颈上印痕隐约,圣上自下而上的看过去,当真活色生香。
好不鲜艳。
几乎是被迷了心窍一般,圣上握住她纤纤手腕,将她重新带回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
“七郎,不要了,”锦书笑着推他:“再不起身,会被人笑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圣上微微喘着气,低声道:“一见到怜怜,朕便情不自禁。”
锦书不答话,只笑着推他起身,见他顺从的坐起身,便自一侧取了他衣袍,作势侍奉他穿。
“罢了,”圣上伸手接过,示意她坐着,自己穿上身:“怜怜昨日辛苦,且先学着,勿要累着才是。”
锦书被他揶揄的脸一热,嗔他一眼,微微垂首,不曾言语。
圣上大笑出声,自己系了腰带,扬声吩咐人入内侍奉。
甘露殿的宫人与内侍,皆是宁海总管亲自选的,有的还是锦书此前结识过的旧人,早就被叮嘱过了。
几个宫人一入内,便一道跪下身,齐齐恭贺。
“圣上大喜,贵妃娘娘大喜。”
“朕确实大喜,”圣上揽着锦书,笑吟吟道:“都有赏。”
锦书既然册封贵妃,衣饰妆容便不得马虎,每一处皆要服从制式。
坐在梳妆台前,两个宫人为她梳坠倭髻,随即取了妆奁与她选。
锦书扫了一眼,面色不觉微变,随即问撑着额,慵懒坐在窗边的圣上:“七郎,是你的意思吗?”
圣上站起身,到她身后去,对着镜中丽影细看,随即伸手,取了洛阳红坠珠步摇与她簪上,温声道:“很好看。”
锦书垂眼看着妆奁中的那对东珠耳环,转目看他,笑盈盈道:“七郎是想叫我做众矢之的吗?”
“谁敢?”圣上取出那对耳环,亲自为她戴上:“朕觉得怜怜配得上,谁敢说二话?”
“朕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怜怜其实也不在意,”他低下头,叫二人面颊贴在一起:“朕知道的,不许说些冠冕堂皇的诓朕。”
洛阳红为牡丹名种,同东珠一般,都是皇后方可用的。
“圣上既然不怕坏了名声,惹人非议,那我也不怕。”
锦书笑意姝美,似是牡丹含芳:“人活一世,不过几十年,何必为了别人几句话,叫自己苦闷。”
“早就知道,怜怜不是迂腐之人。”
二人脸颊紧贴,气息似是一人,极为亲昵。
他低声道:“朕就是要宠着你,就是要所有人都高看你,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心头肉。”
圣上语气舒缓,却极坚定:“怜怜,朕要叫你做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那些为了保护心上人而冷待她,宠爱别的女人的皇帝,可能脑子不太好。
他们的作用,好像只限于在心上人被靶子宠妃欺负后过去说几句爱你的屁话,还有跟靶子上床秀恩爱,以及叫心上人流产打胎,最后居然还能奇迹般的he……
堂堂皇帝,是有多弱,才能连喜欢的女人都不能表现出喜欢。
像万贵妃那种,才是宠妃的正确打开方式啊,不是说她做的事情对,而是皇帝无限宠啊。
最后,圣上既掌握大权,上边又没有太后,有他支持,锦书怎么会吃亏呢。
他们不会有误会,会很相爱,还会有娃娃抱。
嗯,就酱。
以及,叫圣上大房的我也就忍了,昨天居然还看见一个叫大皇的,你们的才华都记得控制一下啊喂!
第27章 婚事
锦书受封贵妃, 受到震动的不仅仅是后宫与姚家,连带着整个长安, 都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浪。
圣上登基之后,后宫最高位分的也不过是贤妃,一连多年,都未曾再有加封, 骤然空降一位贵妃, 引起的风波不可谓不大。
对于大多数朝臣而言,他们并不怎么关心天子的家事与内帷。
唯一能够引起他们注目的,也只是后妃们所孕育的皇子们, 与今上百年之后,至尊之位的归属。
以及……他们应该选择站在哪一位皇子身后, 进行效忠。
圣上的元妃早早离世, 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夫妻之间更是感情淡薄,连追封都未曾有。
嫡出皇子不见踪影, 庶长子早夭, 圣上诸皇子之中, 最能引人注目的, 便是贤妃所出的皇三子了。
更不必说, 贤妃出身名门萧氏, 于朝野之中颇有声望。
因着这缘故,在这之前,圣上虽不曾议储, 但许多人已经悄悄将皇三子视为未来的储君了。
只是,在圣上册封贵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因无他,贵妃的位分,委实是太过于敏感了。
仅在皇后之下,位比相国。
圣上不过而立之年,年富力强,而贵妃能够以末位入封,显然是极得宠,几年下来,总会有皇子降生的。
当今登基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多年了。
十几年的时光,放到嘴上去说,是极为轻快的,但是真的经历起来,却是漫漫难言。
更重要的是,这十几年下来,已经足够大多数人摸清圣上的性情了。
无论是处事还是待人,他都极少会凭借一时兴趣,任性而为。
相反的,必得权衡再三,思虑周全之后,方才动手。
他们完全有理由去猜测,在未来很长的岁月里,贵妃将有多么得宠。
贤妃所出的三皇子得到许多人隐晦的支持,无非是因为她在后宫中位分最尊。
可是,倘若贵妃有子呢?
即使是皇三子,只怕也得退避三丈。
所以说,到底是支持谁为好?
若是支持贤妃,便是开罪了现下鲜花锦簇形式正好的贵妃,若有来日,不定会被记恨。
更不必说,在这之前,就有可能会被贵妃轻描淡写的枕边风吹得伤筋动骨。
可若是支持贵妃,却也是同贤妃生了嫌隙。
倘若日后,贵妃未曾生下皇子,又或者将来出了意外,贤妃回过神来,岂会不同他们算账?
两下里一考虑,许多人都为难了起来。
与此同时,柳无书也在家中犯难。
只是,他并非为了这一桩,而是为了幼女的心事。
说巧合也巧合,他正想私下里问一问姚轩对于终身大事的看法,还没等开口呢,圣旨就下来,人家嫡亲姐姐一飞冲天,竟做了贵妃。
此前他过去问,叫长安人看着,都会说是柳家低嫁,先一步挑了女婿,进行栽培。
可这会儿再过去问,叫人见了,只怕会说是他柳无书厚颜,急于攀附新宠。
可是归根结底,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为女儿找个夫婿而已啊!
这道圣旨一下,却是将原本简单的事情,一下子搞得复杂了。
“夫君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柳夫人听人说丈夫在书房里呆了许久,心中也知他在忧虑什么,重新问过女儿意思之后,便往书房去见他,着意宽慰。
“我与夫君,为的是叫彤云找个可靠之人,托付终生,又不是想要攀权附势。”
柳夫人静立在丈夫身后,动作轻柔的为他揉肩:“圣上未曾册封贵妃时,我们不会对姚家的门第有所指摘,此刻册封了贵妃,也不必谄媚讨好。
自始至终,我们也只是想为女儿寻一个贴心人罢了,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同我们有什么干系。”
“姚轩是夫君的学生,你才最应明了他品性才是,怎么还未开口,就开始想东想西?”
“换句话说,”柳夫人笑着开解道:“倘若姚轩眼见胞姐得宠,便换了一张脸,那就只当是看清了他面目,劝彤云消了这份心便是,不也是好事一桩?”
“可他若是依旧彬彬有礼,愿意考虑,那我们能得到一个良婿,亦是美事。”
“夫人说的是,”柳无书眉头松开,含笑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想得太多了。”
末了,他面上又有些愁色:“只是大嫂那边,恐怕会不情愿。”
“她不情愿便不情愿,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柳夫人同自己大嫂不睦,并非一日之寒,听丈夫这样说,神色便微微一冷:“她想左右我女儿的婚事本就不该,居然还想将夫君绑到三皇子的船上。
她有没有想过,万一船翻了,淹死的是谁?”
柳大夫人出身的赵家,同贤妃所在的萧家沾亲带故,贵妃被册封之前,圣上膝下最为受人瞩目的便是三皇子,自然也引得他们靠了过去。
柳无书官居国子监祭酒,位阶虽不算太高,却极有声望,少不得会被拉拢。
此前,柳大夫人便曾登门提议,叫柳无书去做三皇子的太傅,只是他不欲掺和这些事情,婉言推拒掉了,自此,便同长房不太愉快。
等到出了柳彤云之事后,就更加冷淡了。
这会儿柳无书有意撮合姚轩与自己幼女,知道的是想要成就一桩良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站到贵妃那边去,以此示好呢。
柳无书性情温和,相较之下,反倒是柳夫人柔中带刚,每每拍板做决定。
此刻听妻子这样说,他也就松一口气,含笑道:“好吧,为了我们彤云,明日在国子监见了姚轩,我便问上一问。”
“去吧,”柳夫人笑道:“彤云性情执拗,既然认准了,便不会改的,我觉着,此事八成能成。”
事关掌上明珠,柳无书也不拖沓,第二日到了国子监,便将姚轩叫了过去,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转过年来,你便是十五了,”他掩上门,轻声问道:“长安子弟多是早早议亲,家中有没有提过你的婚事?你父亲有没有张罗过此事?”
姚轩被他问的一愣,顿了一顿,才据实答道:“学生曾经在母亲灵位前立誓,金榜题名前,不提嫁娶之事,此事父亲也知道,所以一直未曾提过。”
这确实是事实,并非他编出来诓骗柳无书。
大周建国几百年,早已经不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年代,对于他们这种低阶官员子弟,唯一能够出人头地的,便是科举。
母亲早逝,姐姐照顾他与弟弟何等不易,他更不愿早早成家分心,所以便于母亲灵位前立誓,不到金榜题名,绝不娶妻。
姚望虽然对前两个儿子淡淡的,可骨子里还是希望他们能有出息,听到姚轩这样有志气,倒是极为赞许。
张氏门第平平,却也知晓金榜题名的难度,有意将姚轩栽跟头,拖上一辈子,自然不会劝阻,只顺着姚望违心的夸了几句,将此事定了下来。
等到昨日,长女封贵妃的圣旨下了之后,姚望还颇为自得,亏得没有早早为长子定亲。
贵妃的嫡亲弟弟,哪里是那些歪瓜裂枣能配得上的?
自然是要选聘高门之女,嫁入姚家的,光耀门楣的。
立誓之事,毕竟是姚家的家事,知道的人虽然有,却也不多。
姚望虽身处国子监,却也只是从六品的小吏,柳无书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以及他有两个颇为出众的儿子,除此之外,便是一无所知了。
现下听姚轩提起这一茬,他不觉愣住:“金榜题名之前,不议婚事?”
“是,”姚轩答得坦诚:“母亲在世时,最希望两个儿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学生不欲令她失望,所以立下此誓。”
时人称颂孝义,也无人会拿故去的先母说谎,柳无书看着面前的明俊少年,听他此言左掷地有声,不觉暗生赞赏。
若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心中这样想,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蹙眉,道:“你可知金榜题名有多难?我大周泱泱学子无数,能够登榜的,也只那几个罢了。”
“先生自己也说了,总会有人能登上的,”姚轩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人能做到,那人为何不能是我?”
柳无书听他如此自信坦荡之语,少年意气,脱口而出,赞一声“好”。
将这份赞许收起,他正色起来,缓缓道:“我有一女,资质尚可,愿配于你,你可愿意?”
柳无书此前一问再问,姚轩心中也有所明悟,只是对方不曾戳破这层窗户纸,所以自己也不会提罢了。
现下柳无书自己说了出来,他也不会觉得对方是因为姐姐封了贵妃,所以想要攀附。
祭酒诚信君子,即使是此前他家世不显,也待他优厚,决计做不出这等以亲女攀附之事。
至于柳家的幼女彤云,姚轩也是有所听闻的。
柳无书自称资质尚可,委实是谦逊之言。
当世大儒蒋庭之便曾称颂这位柳家幼女“才堪咏絮,不输道韫”,文华之气若此,可见一斑。
然而,静默一会儿,姚轩还是道:“柳家贵女自是出众,学生高攀不得,还请先生勿要见怪。”
柳无书被他拒绝,也不恼怒,只是微有诧异,随即明白过来。
“怎么,”他哑然一笑:“是怕自己难以金榜题名,拖累她么?”
“是,”姚轩坦然道:“学生虽有信心金榜题名,却也不知何年何月,不敢请令千金久等。”
“奇哉怪也,”柳无书笑道:“你既说有信心高中,又说不知何年何月,岂非自相矛盾?”
“倒也可以这样说,”姚轩笑的毫不在意:“学生将话说出去,若是此生不得实现,他人不过道一句轻狂,左右学生脸皮厚,一笑置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