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香飘鬓影,歌舞声声,共庆盛世繁华。
一众已经实受官职的年轻进士们纷纷举杯向皇上敬酒,叩谢皇恩浩荡,亦向高坐众人之上的皇帝表现忠诚忠心。
“早就听说陈探花备受帝王宠爱,果然如此,只有陈探花一人能给皇上执盏。”
“可惜陈探花竟是早早定亲了,许是被安乐郡主吓到了,陈探花的未婚妻只是个老秀才的女儿,陈探花这般的品貌纵是比赢三公子稍差,但陈探花也是个俊美的人。”
没见朝廷上有女儿或是孙女的大佬们一个个脸上都浮现一股懊悔之色,当陈四郎名声初显时,他们就该下手,不该因为陈四郎退掉同慕婳的婚事而犹豫。
本该最为风光的本科状元,一个人坐在上首,显得有几分落寞,有几分孤单,便是同科之人都很少同赢三公子交谈,官员们对他多有疏离,起码不会在皇上眼前同赢三公子太亲近。
魏王被程澄叫住,说起册魏王世子的事,程澄说起柳侧妃现在是侧妃,在她生下赢清时还是魏王的妻子,只是后来太后以不告而娶只能为妾的借口不认她为正妃。
“本王请封谁为世子,用不上你操心。”
魏王语气颇为不快,最近这股风声越来越强,让魏王辩无可辩,程澄不是第一个人同魏王说这样的话。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魏王殿下当初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总不能眼见魏王殿下废长立幼坏了传承千年的规矩体统。”
程澄拽住魏王的胳膊,说起一套又一套的道理,“史书斑斑,若不行册立规矩,没有一座王府能长久,若立爱子,最终不紧家族无法保全,更有可能弄得子不子,父不父,骨肉相残,祸起萧墙。”
“安乐郡主到。”
内侍躬身让开,慕婳走进来,一身利落大方的妆容,不如皇室公主郡主们耀眼,然她的容貌更胜她们半分,毕竟她这辈子是个美人。
太子妃沐氏巧笑嫣然,叫住向皇上行礼后的慕婳,“我有几句话同郡主说。”
慕婳顺势坐在太子妃身边,随意拿起筷子品尝美食,姿态随意而从容。
太子妃眸子闪过一抹羡慕,轻声说道:“其实不是我的事,而是太后娘娘想见一见郡主,一会儿,郡主和我去一趟慈宁宫。”
“不去!”慕婳直接拒绝,“我同太后娘娘非亲非故,往日甚无交情,太后娘娘见我准没好事,我的脾气不好,还是不去惹恼静养的太后娘娘了。”
“……”
太子妃拽住将要起身的慕婳,“太后娘娘虽是只能在慈宁宫修养,但她还是皇上的生母,辅政十余年,对朝廷和皇上影响甚大,今日她只想见一见你,你却不给太后娘娘面子,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会如何看你?”
慕婳很容易摆脱太子妃的拉拽,轻笑道:“皇上会认为我是一个聪明谨慎,且听从皇上命令的人,皇上早有旨意太后娘娘需要静养,我不去打扰太后娘娘,正是遵从圣旨。”
“太后娘娘说,有一桩秘密事。”太子妃扔出杀手锏,压低声音道:“你不想知道上师的过去?不想知道为何太后娘娘当初追杀上师?”
慕婳眸子微沉,随即笑道:“此事,我可以直接去问上师魏焱,无需从太后娘娘口中打听,何况我对上师的秘密并不在意。”
“慕婳。”太子妃加重语气,“太后娘娘一定要见你,你也必须得去慈宁宫……”
“皇上!”慕婳突然开口,声音高昂吸引诸多的注意力,赢澈同样看过去,在太子妃沐氏身上稍作停留,双手放在膝头,随时准备起身带走慕婳。
皇上示意陈四郎不必再给自己倒酒,侧头看向慕婳,问道:“何事?”
慕婳灿烂一笑,“太子妃殿下非要我去见需要静养的太后娘娘,我若是不去,太子妃竟是不让我离开,还说此事已经得到皇上的应允,她方才还说太后娘娘会同我说出上师的秘密。”
“哦?”皇上脸上笑容渐渐淡去,眸子犹如利剑,淡淡问道:“太后要见慕婳?”
太子妃沐氏身体一颤,忙跪伏下来,怯生生的解释,“前两日儿媳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娘娘说是想见郡主一面,让儿媳带郡主去慈宁宫,儿媳不敢蒙骗陛下。”
“朕早就同你和皇贵妃说过,太后娘娘凤体不好,需要静养,受不得旁人打扰,你没有听进去么?”
“儿媳不敢违背陛下,可是……”
太子妃很是委屈,暗暗瞪了一眼慕婳,真是有好大的胆子啊,把一切桶给皇上,慕婳难道不知太后和皇上是母子?就不怕太后最终挽回皇上?
“太后娘娘最近用得饭菜少了许多,儿媳担心她老人家凤体,才去慈宁宫看望,太后娘娘说,她除了见安乐郡主外再无别的心愿了。”
朝臣们小声议论,有人叹息,有人抬眼看向皇上。
沉默片刻,皇上道:“太后娘娘唯一的心愿竟是见慕婳?她养大朕的皇子公主,最后的心愿见一个臣女?也罢,朕一会儿同慕婳一起去慈宁宫。”
第六百二十六章 父爱
慕婳顺势道:“遵旨。”
若是皇上一起去慈宁宫,她自然可以去见太后娘娘。
太子妃尴尬重新坐下来,眼见皇上招手让慕婳过去,心头百转千回,非议不已,慕婳竟是投了皇上的喜好!处处张扬狂妄,事事掐尖,丝毫没有淑女的高雅和仪态,太子妃协助皇贵妃处理宫务后,自认为比慕婳更出色,偏偏她费尽心血得不到皇上一个夸奖。
反而是慕婳被皇上宠在手心中。
“过几日便是你及笄礼了。”
皇上让慕婳坐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问道:“同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木齐很疼你,到底是个男人不知女儿儿心事。”
被皇上不错神的看着,慕婳端着酒杯,高声道:“我愿天下太平,我愿国富民安,我愿帝国永恒,我愿百姓安康!”
“……”
一直注意皇上动向的大臣几乎同时露出尬笑,有人扶了一把差一点被闪断的老腰,暗赞一声安乐郡主真会媚上!
皇上扯起嘴角,“为你所愿,朕会做到!”
也只有他和赢澈知道慕婳说得是真心话语,珠宝首饰,尊贵的地位,慕婳不是不喜欢,然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
该说以前把慕婳教得太好?
纵是换了身份,她依然心中有国有家。
陈四郎执盏为慕婳已空的酒杯倒满纯酿,慕婳点头谢过,向皇上问道:“听三公子说,您格外重视探花?说,小李探花……”
“咳咳。”
皇上撂下酒杯,拳头堵在唇边猛烈咳嗽起来,恶狠狠看了赢澈一眼,你的嘴怎就那么快?
“皇上,您没事吧。”
皇贵妃虽然坐在下手处,柔柔的声音似拧出水来,一双妙目隐含担忧等情绪,皇上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无恙,喘息一会儿道:“探花一般都是俊美的人,朕以前……以前听上师说过一个故事,以李探花为主角,当时听入迷了,李探花不仅人品风流,还有一手不错的飞刀。”
上师掩饰起懵逼,低垂眼睑默默饮酒,总是帮皇上背锅,他已经习惯了。
皇上小心翼翼偷偷看着慕婳,既不愿她想起往事,又偶尔期望慕婳不要忘记昔日的父亲!
矛盾的心思弄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一处落脚,连着灌了自己好几口美酒,“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慕婳恍然道:“原来皇上以为探花都是能文能武啊,陈探花以后可要勤练武功,不负皇上点你为探花的初心。”
“……嗯。”陈四郎拱手道:“臣定当不负陛下,不忘初心。”
“哈哈。”
皇上干笑两声,完全看不出慕婳有过这方面的记忆,也是当年的她就不是爱或是电视的人,摒弃所有的爱好,心思都用在训练和任务上头,她不是天才,却是一个努力付出的天才!
这也让他更加心疼。
皇上慢慢饮酒,佯装欣赏歌舞,实则却想着女儿到底喜欢什么?
慕婳见皇上再没话问,悄悄起身,一屁股坐在赢澈身边,慕婳出现后,新进的进士,以及英国公世子等功勋子弟才纷纷过来同她敬酒,本来形单影只,孤傲的赢澈身边挤满了人,推板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弄得赢澈也无法再维持高冷形象,同过来的同科进士,功勋子弟对饮。
“旺夫之相!”
朝臣暗暗感叹一句,赢三公子有慕婳为未婚妻,捡到大便宜了。
没看皇上都频频看过去?!
赵王微微皱着剑眉,有几分羡慕慕婳给赢澈带来的好人缘,同时惊讶父皇为慕婳竟是愿意踏足慈宁宫?
他更没有想到慕婳的胆子会这么大?竟是搬出皇上才肯去见太后娘娘!
该说慕婳谨慎小心?
世上的事最怕小心,只要小心能杜绝不少的麻烦。
赵王喝了一口闷酒,心情格外不好。
无庸公公凑到皇上耳边轻声说道:“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说是精神正好,娘娘召见安乐郡主。”
皇上放下酒杯,“慕婳,太后要见你,朕陪你去一趟慈宁宫。”
慕婳双眸微醉,同赢澈和面前的英国公世子等人轻声道:“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就回来,世子爷你可不许跑了,一定把三公子给我灌醉了,知道吗?同状元喝酒,你的文采也会有所长进,咱们扛枪打仗的人最佩服……额,才华出众的大才子,三公子捧着之乎者也都不打瞌睡,厉害不厉害?”
英国公世子心头道,捧着四书五经,我也不打瞌睡,面上却是惊奇的说道:“好厉害,好厉害。”
赢澈瞥了虚伪的英国公世子一眼,好假!
“你当心,太后娘娘若是为难你,你直接躲在皇上身后。”赢澈暗暗拉一把慕婳,压低声音道:“皇上对太后娘娘有心结,并非完全因为太后辅政的原因和太后逼皇上册太子殿下……”
慕婳反问:“你知道他们的心结是什么?”
赢澈摇头,慕婳拽开他的手,顽皮般捏了他手指的关节,笑着起身同皇上一起离开。
“三公子……咳咳……”
英国公世子等人在慕婳离开后不敢再放肆,对三公子的敬畏越来越大,当然也越发觉得不自在,赢澈主动同他们酒杯相碰,弄得他们纷纷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喝到口中的酒都不格外不一样。
承平郡王嘴角微微抽动,对英国公轻声交代:“看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我看三公子只有在郡主身边才多几分的人气,没有郡主,三公子就……”英国公同样心有余悸,“还是远着点,敬着点好。”
动不动把柄就落在三公子手上,他们一个个也很绝望。
*****
皇上没有乘坐轿辇,同慕婳边走边聊,大多数是皇上在说,慕婳偶尔说上两句,总能让皇上说话的兴致更浓,唇边的笑容更盛上几分,许是酒醉的原因,皇上不在压抑自己,装着胆子握住慕婳的手。
慕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皇上竟是眼圈泛红,一缕泪水聚集在眼角,“婳婳。”
莫名慕婳心头泛起波澜,没有再争开皇上的手,任由皇上拽着,紧紧的握住。
第六百二十七章 皇上的秘密
柔顺的慕婳令皇上脸上笑容越盛。
前世他就不曾亲近过唯一的女儿,换了时空,换了身份,他竟是可以握着女儿的手前行,以前吃过得再多的苦和经受再多的磨难为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婳婳,以后像今日一样,有拿不准的事就同朕说,别一个人冲到前面去,若是感觉有危险陷阱,让三郎去。”
“……”
慕婳落后皇上半步,垂眸望着被皇上紧紧握住的手,眼角微微扬起,皇上是喝多了?
对她不是对女子,倒似对女儿?
只怕连当年盛宠的七公主也没这般亲昵。
“太后未必对你有坏心,朕最怕是有人借着太后行事。”
皇上声音很轻,深邃的眸子盛满几分无奈,“还有一点,你仔细赵王,朕养出一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倘若你发现他对你不利,不必留有余地,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赵王殿下万一被臣所伤?”慕婳试探般问道。
“被你杀了,朕都不会心疼他!更不会因为赵王的性命而对你……”
皇上猛然醒悟这般表态会吓到聪明的慕婳,“朕同木齐的情分不一样,你也知道朕一直把木齐当做兄弟,木齐有没有同婳婳说,朕同他和杨耀一个头磕到地上,不是至亲兄弟可同生共死?杨耀生不出女儿来,我们三兄弟只有你……婳婳,朕虽然有好几位公主,但多是登基前所出,一直养在太后身边,同朕不甚亲近。七公主……又为权势意图弑父,朕对朕的儿女们已是绝望。”
“你不一样!”皇上笑盈盈满含期许和疼爱,“婳婳,你同他们都不一样,朕对好以前若有因三郎的原因,如今朕对你,比对三郎还要用心,因为女孩子是要父母宠着捧在掌心的。”
慕婳感觉从皇上掌心传来的温度,有点烫,有点涩然的感觉,轻声问道:“是因为沐少将军吗?”
“不是!”
皇上眼里极快闪过失落,婳婳没有认出他?
也是,婳婳怎么可能认出他?!
“朕把一切能给的尊荣都给了她了,追封燕王,陪葬皇陵,以后朕还会把她的画像请进太庙功臣阁,永受帝国的供奉。”
虽然慕婳没对皇上坦诚,但彼此心知肚明她就是已经战死的少将军。
皇上望着慕婳,轻声说:“朕对你好,不是因为她。”眼角多了几分湿润,只要一想到尸骨无存的少将军,他依然感到痛彻心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再一次血洒疆场,原本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了,但每次午夜惊醒,他都无法完全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