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莞宁说完,阿奕笑问:“母后说来说去,为何漏了顾尚书?”
阿奕口中的顾尚书,说的正是顾莞宁嫡亲的三叔顾海。
顾莞宁哑然失笑,白了淘气的阿奕一眼:“这还用说吗?你三叔祖,性情果决,精明厉害。只用了两三年时间,便将吏部整顿一新。吏部官员索贿贪墨之风,被彻底遏制。对大秦忠心不二,更无质疑。”
“母后说的是。”阿奕一本正经地应道:“有这等既忠心又能干的臣子,是大秦之福。我以后遇事,一定多向顾尚书请教。”
说笑几句后,顾莞宁又叮嘱道:“左右中书令,小事琐事交给崔中书令,重要之事,交给傅中书令。”
阿奕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
崔中书令是崔阁老的幼子,父子同朝,其中一个还是当朝阁老。崔家势力太盛,理应弹压一二。
而傅家,早已西落西山,今非昔比。重用傅卓,倒无家族势力过盛之忧。
更何况,傅卓是父皇伴读,感情深厚。又是他的未来岳父……
阿奕一不小心,就恍了神,俊秀的脸孔悄然泛红。
顾莞宁看在眼中,露出了然的揶揄。
吾家有子初长成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试探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朝中出了两桩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蜀地干旱,几个月无雨,田地无收。阿奕和众阁老紧急商议对策,下旨赈灾救民。应对及时,并未造成百姓离乡背井流民遍地的情景。
另一桩,则事关藩地。
多年来一直沉寂的魏王上了奏折。奏折中宣称藩地受灾,藩地百姓衣食无着,恳请天子拨银赈济。
韩王紧跟着上了奏折。
韩王藩地倒是没受灾,不过,近年来颇为萧条,税赋收入大不如前。只维持现状已经十分勉强,实在无力再挪出银两上交户部。恳请天子宽恕一二云云。
……
这两份奏折送到京城,先由几位阁老过目,然后在小朝会上宣读。
众臣心中各有计较,面上却一派忧色。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一改往日的镇定冷静,俱都面现愁容。拱手上奏,恳请储君应下奏折所请。
两大藩地,一个要求减免税赋,一个要求朝廷拨银救济。
这等大事,阿奕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这几个月来,他也学会了装模作样。当着一众臣子的面,不慌不忙地应道:“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回去禀报父皇,由父皇定夺。”
提起天子,众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这三个月来,天子未曾露面。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碰了硬钉子之后,也未再去椒房殿。
倒是阿奕,时常在小朝会上说起萧诩。或是“父皇近来嗜睡的症状略有缓和痊愈指日可待”,或是“我有不懂之处便请教父皇,父皇这般教导我”等等。
然后,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将无法定夺的奏折带回椒房殿。
众臣又不是傻瓜,时日久了,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阿奕这是打着向父皇请教的借口,实则是向顾莞宁取经。
只是,这等事不便说穿。阿奕对几位阁老十分敬重,行事从无差错。带回椒房殿的奏折,也批阅得中规中矩,并无逾矩之处。
如此一来,众臣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
魏王韩王上了这等奏折,显有试探之意。端看椒房殿态度如何了。
……
当晚,椒房殿。
阿奕皱着眉头将这两份奏折道来。
顾莞宁神色未动,站在她身侧的阿娇却满心不忿地轻哼一声:“两位藩王故意找了由头上奏折,来试探父皇母后。”
天子一直在椒房殿里,不曾露面。时日长了,任谁都会起疑。
魏王韩王这一举动,颇有些投石问路的意味。
阿奕皱眉叹道:“我何尝看不出来?只是,他们的奏折写的情真意切,两位皇叔也是满脸哀戚恳求。我什么都不便多说。”
然后,又看向顾莞宁:“敢问母后,此事该如何处置?”
顾莞宁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这三个月来,阿奕遇到困境,便会来询问。顾莞宁并不急着告诉他该怎么做,更多的是引导他自己去思考。
阿奕想了想说道:“不管如何,两位藩王既是上了奏折,不能置之不理。可以先用一个拖字,将此事拖延下去。”
阿娇立刻出言反驳:“韩王藩地要求减免税赋,拖延无妨。魏王藩地却是闹了灾荒,若不及时拨银救助,不知要死多少人。”
“事有轻重缓急,我以为,此事不能拖延。”
“退一步说。就算魏王奏折上有夸大之处,朝廷也得拿出应有的态度来。免得赈灾不力,落下不顾百姓死活的恶名!”
阿奕素来听得进劝,觉得阿娇说得有理,立刻道:“你考虑得比我周全。”
阿娇笑道:“旁观者清罢了。真让我每日上朝,只怕还不及你想得仔细。”
顾莞宁听在耳中,目中露出丝丝笑意。
阿奕长大了,勇于承担重任。
阿娇也长大了,开始懂得谦让和体恤他人。
“母后,”姐弟两个一起转过头来,目中露出询问之意:“到底该怎么办?”
顾莞宁目光一闪,神色淡淡:“阿娇刚才说的没错。韩王奏折暂且不管,魏王呈上的奏折,今晚就批复。命户部立刻拨银赈灾。”
“朝廷派钦差去魏王藩地,负责赈灾之事。若发现奏折中有不实之处,立刻命人送信回京。”
阿奕略一迟疑:“母后以为,该派谁前去?”
这个钦差,最重要的任务当然不是赈灾,而是调查魏王藩地灾情是否属实。也因此,这个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顾莞宁看了阿奕一眼:“你觉得谁最合适?”
阿奕思忖片刻,张口说道:“傅中书令如何?”
阁老尚书等重臣,大多年迈体弱,不宜长途奔波。傅卓是天子近臣,正值盛年,办事利落精明,忠心可靠,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莞宁赞许地点了点头:“傅卓前去确实合适。只是,傅卓的官职稍低了些。到了魏王面前,只怕魏王不将他放在眼底。”
阿奕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便给傅中书令升一升官职。”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过去:“胡闹!”
阿娇也很快会意过来,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阿奕,你还没娶蕙妹妹过门,便想着提携讨好未来岳父,真是用心良苦啊!”
阿奕闹了个红脸,低头认错:“我随口胡言,请母后不要生气。”
顾莞宁当然没动气,低声笑道:“升官职总得有个缘由。傅卓此次去魏王藩地,若能立功,升官是水到渠成的事。别人也不会闲言碎语说三道四。”
“你还年轻,有许多事,得慢慢学。”
阿奕红着脸应了。
……
儿女都退下,顾莞宁才得了片刻清静。
琳琅悄步过来:“娘娘,天色不早,该歇下了。”
为了不惹人疑心,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和“萧诩”宿在同一个寝室里。寝室里另设了一张床榻。到了晚上,以屏风隔开。
“萧诩”每晚喝安神汤药,昏睡至天明。
饶是如此,玲珑等人也不敢疏忽大意,每天夜里三人轮流值夜,谨防意外。
顾莞宁嗯了一声,起身进了寝室。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喜讯
寝室里燃着数盏烛台,十分亮堂。小贵子正守在床榻边,听闻脚步声,立刻起身:“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顾莞宁随意地嗯了一声,绕过屏风,目光扫过床榻。
“萧诩”双目紧闭,睡容安详。
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孔,未见清瘦憔悴,反而气色红润,比往日丰润不少。可见这几个月来,众人对他照顾得是何等精心周全。
萧诩,你何时才会回来?
顾莞宁默默地凝望,心中泛起酸涩。
小贵子看着顾莞宁静默不语的身影,心里也是阵阵酸楚。
若论痛苦,谁也不及顾莞宁。可她不能流露一星半点,要竭力隐瞒。在人前从容镇定,一如往昔。
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皇上到底何时能回来?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当然没这个胆子问顾莞宁,私下里悄悄问过徐沧几回。徐沧应得含糊,显然也无把握治好皇上的“病”……
“娘娘,”玲珑悄然而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奴婢有事禀报。”
顾莞宁回过神,看了过来。
小贵子何等伶俐知趣,没等顾莞宁吩咐,已然退了出去。
玲珑这才低声禀报道:“沈公子命人送信回来了。”
顾莞宁眼睛倏忽一亮。
沈谨言一到边关,便将一切如实告诉顾谨行。然后乔装易容,更名易姓,扮作大秦商贾出关。季同领着两百暗卫随行。
关外地域广袤,路途艰险。
几个月来,沈谨言一直杳无音信。
顾莞宁既忧心沈谨言是否顺利平安,又牵挂沈谨言此行能否找到解开萧诩所中巫术的巫道,心中焦灼,不必细述。
等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沈谨言的消息,顾莞宁心中自是欢喜,刚一接过信,便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
这封信上的日期,是五月初,此时已是六月。这是沈谨言一个月之前便写好的信。历经一月有余,才到了她手中。
……
“……姐姐,我已安然到吐蕃。边关一战,吐蕃士兵死伤惨重,大伤国力。吐蕃太子身死,其余几位皇子忙着争夺太子之位,吐蕃国内情形混乱。”
“我初来乍到,需低调行事,便花重金暗中收集吐蕃国师萨丽的消息。吐蕃国师地位尊崇,知晓她师门的人不少。我已寻到她的同门师弟,此人同样善施巫术,也擅长解巫术。待我确定他有救治姐夫的法子,便用尽一切办法带他回京。”
看到这儿,顾莞宁紧绷的心情顿时舒缓,嘴角边有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玲珑见顾莞宁目光明亮目露喜色,顿时心中了然:“沈公子可是有了好消息?”
顾莞宁含笑点点头。
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消息,此时情形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不过,知道沈谨言平安无事,知道他已寻到吐蕃国师的同门师弟,总是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琳琅已许久没见顾莞宁展颜。见她开怀,心中也格外愉悦:“娘娘今晚总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顾莞宁微笑着嗯了一声,低头将信看完。
重要的事情说完,接下来多是些琐事,字里行间没了往日的青涩无措,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沉稳。
历经磨难痛苦,沈谨言终于真正成熟长大了。
……
心情极佳的顾莞宁,这一夜睡的格外踏实安稳。
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顾莞宁便起身。
在门外等候的徐沧,被召进寝室,为“萧诩”施针。很快,“萧诩”便醒了过来。被伺候着洗漱更衣吃饭喝药,再扶着下榻走动片刻。
这几个月来,每日都是如此。
“萧诩”在一开始的激烈反抗无果后,认清了形势,便没再自找苦吃。任凭小贵子和穆韬“伺候”。
顾莞宁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唯一的不同,便是今日的她神色轻快,目中有一丝久违的笑意。
“萧诩”本已下定决心不再逞口舌之快。一见顾莞宁这般模样,尖酸刻薄的话语顿时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今日心情颇佳,莫非是昨夜做了美梦,梦到你的丈夫回来了?”
琳琅玲珑面色一变,目中闪过怒意。
小贵子和穆韬也是一脸怒容,下意识地双手用力。
“萧诩”胳膊一痛,忍着没痛呼出声,而是继续讥讽地笑道:“我奉劝你一句,这等美梦还是少做为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萧诩早已死了,再不可能回来了!”
顾莞宁目中笑意收敛,冷冷地瞥了过来:“你这般虚张声势,意图激怒于我。莫非以为有人能救你出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