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唯刀百辟
时间:2018-03-15 15:21:51

  斯公馆大门关上,只留了两兄妹站在门外。
  楚望苦笑,“他依旧还在生气是么。”
  “是的。”林梓桐点头,“兴许这次是生自己的气。”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欧洲呢?”楚望反问道,“父亲想必一开始也想带你同去的。”
  “以我这些年所学,去欧洲的意义,不如留在中国意义大。”林梓桐笑道。“五四之后,某日去绍兴书店看书,知道政府贪污昏聩,人民贫愚饥病;外滩草坪上‘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外国警察在租界毒打人力车夫。中国政治沉疴不起,人人都想‘到国外去’。诸多救国梦里,实业救国、科学救国、教育救国,也有吏治救国,军工救国……一个国家左右支绌,革命与救国之争永难休止。同学都想到国外去,学成之后‘改造国家’,‘复兴民族’,那么我做留下来的那一个,倘使革命失败了,便为国家战死疆场也值得。”
  楚望点点头,表示明白。
  中国近代的留学史,可以说是半部中国近代史,另外的半部,留在国内从政从军。
  “所以有了三年前过年时那首诗么?”
  “无复思千里,挑灯看山河?”林梓桐道,“今天你能讲出这番话,允焉是决讲不出来,甚至我都都十分佩服。三妹妹的思想见解理智深刻,大哥十分欣慰。本想劝你切莫将家中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不必我说,你也决计从未将她们看在眼里过,那么我也放心了。”
  楚望微微眯起眼笑道,“大哥谬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斯只是生气女主没去欧洲,不是气她每解释清楚什么的,这里面没有误会。
  因为女主不去欧洲的决定性原因是徐少谦的信,周氏、疾病、科学怪人、医疗不发达什么的,在她看来都不是事,故而更不可能说服言桑。
  说什么“我相信你”,单纯只是因为,她知道斯言桑的历史,所以相信他的为人,不是什么狗血桥段。。。
  ——
 
 
第51章 〇五一  公共租界之六
  斯言桑确实是生气了, 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林梓桐所说, 总之不给楚望一点见到他的机会。
  一开始楚望以为他只是跟她置气,所以专挑她不在的时候出现。后来才发现, 不止她, 林公馆上下众人,甚至斯太太, 这些天都不大见到言桑。楚望这才确实明白过来, 他的确是在“同他自己置气”。
  薛真真再来拜访林公馆那一日,林允焉正将她那一干子大小箱笼们摆放在客厅中,用以清点到底还缺些什么事物。薛真真走进来就笑了, “林二小姐,这是要将家都搬到法国去呢?那么那些锅碗瓢盆, 请也都带上……因为听说外国人不大爱吃熟食。”
  乔太太与乔玛玲正与两位太太打着牌, 见她来了,便说道,“真真, 别打趣。你主意多,她焦虑好几日了,快帮她看看还缺什么。”
  乔玛玲道,“德国的维他命片, 还有晕船药片,兴许应当去洋行里买上一些。”
  薛真真笑了,“那么带一副麻将牌也是好的——船上无聊,正好让她学一学打牌, 将来也好替郑公子应酬应酬。”
  乔玛玲敲她一下,说道,“别说她。这次回来,你爹爹也没给你说个人家?”
  “她?”乔太太道,“她爸爸将她捧在手心里怕捂化了,别的太太上门要给她说亲事,先给她爸爸一顿批评,说,‘她才几岁?’他们新式人家,女儿起码二十岁以后才嫁人。兴许再过五年,她爸爸又要变了口供,‘二十五再嫁!’也说不一定。”
  几位太太们咯咯笑着奚落了真真一顿。她立在那儿笑嘻嘻的听了一会儿,才上楼去寻楚望玩。
  虽前几日葛太太为楚望的事上门闹了一阵,闹得不甚愉快。但林俞想着这一别两年,临走总不好什么都不同楚望交代,便将她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诸如“这两年,也别玩得太狠”“爹爹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但只别学坏了就是”。
  楚望笑着都答应下来,转身走出书房便撞上一脸愁眉苦脸的薛真真。
  “谁将我们薛大小姐气成了十八个褶儿的包子?”楚望笑问道。
  薛真真皱着眉头,“你说如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香港人人都自由恋爱了。”
  “哦?做媒都做了谁家公子?”
  “我认真跟你诉苦!你来取笑我?”薛真真啐她一口,“也幸得我爸爸舍不得我,将那些叔伯都给打发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面前的楚望是个订了娃娃亲的,一不小心就反衬得她爹不疼娘不爱来,这才忙不迭将功补过的说道,“要是有人给我说个斯公子那样的少年英俊,我爸爸说不定也肯了。”
  楚望笑了一阵,问道,“那要是将叶公子说给你呢?”
  “那不行的……”薛真真倒认真思量起来,“我爸爸是治学的,是顶传统的老学究一个。他们家,恐怕他是中文写得最好那一个了罢?跟我家肯定合不来。想必最后他得娶一个外国式家庭里的女孩儿,或者干脆跟外国人结婚。”
  听她这么讲,楚望倒是有些吃惊。
  “你一开始就这么想,还是最近才想通的?”
  “一开始什么都没想,人自由恋爱怎么会想到这许多?就觉得他挺可爱的,就是受了新式教育的女学生们,心目中想要的自由恋爱的标准对象的模样,最近才意识到,恋爱是一回事,姻亲又是另一回事了。哎,不说也罢。”薛真真看她一眼,“之后你真的要住到隔壁公馆去么?”
  “乔太太本就没那么喜欢我,你也是知道的。”楚望无奈笑笑,“若不是小姑妈肯收留我,恐怕我得去住校舍了。”
  “姨妈只喜欢允焉一个,我是早看出来了。说是我们三一样的教,但是该怎么待人接物,讲话处世之道,姨妈只悄悄传授她一个人。如今允焉言谈举止,不就跟姨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姨妈总结教导玛玲姐的成功与失败之处,统统用在了允焉身上。如今再去留学个两年回来,林二小姐到时候眼界比天高,恐怕是谁都看不上眼了,不信你走着瞧。”
  饭后两人本打算一同去大世界玩,结果没一会儿斯家家仆来请,说斯太太上相馆请人来拍全家福,临要走了,便请林家一起去照相,相片看着热闹些。斯家家仆一讲完,允焉便放下她手里的物什,拿着三五身旗袍问乔太太哪身好看。乔玛玲笑道:“妹妹快别费劲了,不论紫棠色,玫瑰红还是月牙白,上了照片里也都是灰的和灰的,没多大区别。”乔太太正要答话,听乔玛玲说完,眼皮也不抬,说道,“月牙白吧,亮一些。”
  真真与楚望立在玄关穿鞋,一听乔太太这么讲,低头来看,楚望穿的正是月牙白绣了小锦鲤的绸衫。两人相视一笑,没则声。门铃响了,开了门,门外立着林梓桐,着了一身军装长靴,人模狗样的笑出一口大白牙:“薛小姐这么巧的来了,那么一同去照相?”
  “我就别了,省的别人日后指着全家福便问:‘这小姑娘挺好看,不知是你们林家媳妇呢还是斯家媳妇呢?’你们怎么答?”薛真真摆摆手正要走,楚望将她一把拽回来,“林少爷都来请你了,你怎么面子这么大?”
  薛真真抬眼看了眼他的军衔,这才勉勉强强依了,“那么我是看在林少尉面子上,不是看在林少爷面子上。”
  三人说说笑笑的去了斯家门外,相机棚子已经搭上了,请来拍照的是个美国人,新相机却是德国货。等到人七七八八来齐了,相机也没能捣鼓好。斯应和林俞坐在最前面的藤几上聊了一阵,转头瞅了一阵,没瞅着斯言桑。斯太太察言观色,抱着言柏便让女佣去请少爷,只说“莱卡相机调不好”。
  隔了阵,斯言桑不情不愿出门来了,衬衫外罩了件双排扣风衣,眼皮耷拉着走到草坪中央。美国人笑着为他让了个位置,他便钻进棚子里去。调试了一阵,探出头来,“都笑一笑啊。”
  咔擦咔擦连拍了几张,斯太太急了,道,“叫他快来一起照。”
  斯言桑却谁也不理,将相机脑袋掉了个个,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咔擦咔擦几声过后,这才心满意足,脸上勉强挂着笑,凑到美国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到人群里,给他爸爸一顿骂。
  两人立在人群一左一右遥遥相望,他隔着人群远远瞥了一眼楚望,便将头转开。
  照完相,斯应便笑道,“这相片要洗出来,便只能越洋信给你与二姑娘,还有言桑那小子寄过来。加个急,一月准就能到。”
  那美国人收好相机,架回相馆的车上,用英文来问,“还有几张相片寄往哪里?”
  斯言桑往美国人那边看了一眼,说,“寄到我与你讲过的地方。”
  “还有别的什么相片?”斯应凑近来问。
  言桑笑着糊弄过去,没再说话。
  ——
  临近离沪的前一日,去欧洲的二等船票由林梓桐送了过来。他正同允焉解释二等票的缘由:“我们家虽说不是坐不起头等舱。去往国外的中国人,都坐三等舱。一条船上呆足近一月,少不得互相来往。舱级高了,容易招人嫌恶嫉恨。父亲体恤你第一次出洋,故而买了二等船票,已是不应当……”
  黄马克笑道:“头等舱与二等舱差别并不太大,只是陈设朴素些,没有仆欧来请吃早午餐罢了。”
  乔玛玲便又问黄马克,“你们留学生从欧洲回来,都坐二等舱?”
  黄马克点头道,“二等舱也容易冒犯了同船回来的其他三等舱同学,最好是三等舱。”
  乔太太便又问,“那斯少爷也是三等舱?”
  林梓桐道:“是了。”
  隔了阵葛太太又差人来,说明天一早遣车来接楚望去码头。船票她也买好了,到时候楚望跟她一道回香港。乔太太就笑了,说,“知道我临近了才去买票的习惯,连我这笔也省了。她想的倒周到。”
  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张一等舱船票,船是新加坡的船。票经由乔玛玲手,她瞥了一眼,笑道:“咦,妈妈,这不是与我们同一艘船么?”
  乔太太眼都不抬,“哦,是吗?这一天去香港的倒有四五班,她竟凑巧了。”
  船票终于递到楚望手中,薄薄一张纸,盖了一堆戳。除了HONGKONG和SHANGHAI两字,上面最显眼的便是印着的楚望的英文名。背面最上方两行繁体大字:政府手续字须欲带齐若缺此票等于无效。
  票是再轻再薄不过的纸,楚望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好似自己的命运第一次经由葛太太的手,郑重的交到了她自己手里。
 
 
第52章 〇五二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一
  黄马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自己开车带了接驳车过来候在林公馆外, 堪称中国好女婿代表了。楚望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睡得早故而也起得早。一行人吃着馄饨汤时, 门铃被掀响了。女佣说:“来了两人。”
  “哪两人?”林俞问道。
  “一位说是来接三小姐的汽车司机, 另一位是斯家家仆,是斯少爷遣过来的, 抱着一只大狗熊, 说是给三小姐的。”
  正说着,众目睽睽之下,半人多高的泰迪熊玩偶被人托举着, 从林公馆略显狭窄的玄关,举步维艰的挪了进来。
  林家众人捧碗举箸, 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欢迎这不速之客:“……”
  楚望只好挠挠脑袋, 望望天。
  林俞咳嗽两声,“三丫头的轮船不是只较晚一刻钟,那边怎么这么早便来接了?”
  女佣道:“那边说是一位姓谢的公子顺路替葛太太来接, 因起早了些,故来得格外早。他让三小姐慢慢吃,不急,他可以多等一会。”
  林梓桐问道:“哪位谢公子?可是谢择益?”
  女佣道:“正是的。”
  乔太太看了乔玛玲一眼, 母女两都闷头不说话。
  黄马克大喜:“今年留美毕业生里那位,Phi Beta Kappa学会的荣誉优秀毕业生谢择益是么?”
  “中国人优秀毕业生?那倒稀奇。”林俞也纳罕问道,“家中何人?”
  林梓桐略略想了想,便向乔太太道, “他父亲谢勋,从前似乎在上海做丝袜肥皂生意发迹,支持过几年影业,后来去了香港。据说在香港混的风生水起,在华人英国人里圈子都吃得开。”
  林俞便看向乔太太:“谢爵士你也认识么?”
  乔太太哼笑一声,“点头之交而已。”
  “他儿子怎会代劳她来接人?”
  乔玛玲忙不迭微笑道:“谢爵士在香港最捧小姨妈的场……”
  乔太太瞪她一眼,“什么捧不捧场的?不过谢爵士从前还上不得台面时,在她那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场子上混着混着,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如今仍旧念着点旧情,当她是个眼前红人罢了。”
  “那么这谢爵士倒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林梓桐笑道,“父亲此言差矣。如今名流人士,身边哪少的了三五个如花似玉的人物增光添彩?只不过父亲结交的都是些古板老学究罢了。”
  林俞喟叹一声,“不过林斯两家正经些。别的那些个老头子,外边儿也难少得了几位粉头。”这才看楚望一眼:“别让人等太久。”
  林梓桐起身来,笑道:“三妹妹慢慢吃,我先去同他讲几句话。”
  黄马克也起身来与林梓桐一道出门去,为的是会见会见这位难能可贵的费贝达荣誉会员。
  三个男青年在屋外也不知会聊些什么。屋里面,乔玛玲与乔太太母女两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四颗眼珠子好似穿成了一串,演皮影戏似的有来有往,煞是好玩。
  隔了阵,乔玛玲终于坐不住了,坐到楚望身旁赔笑道:“三妹妹,一早晨的接人送客可有的忙的,你看你哥哥与姐夫都没吃上两口早餐。再说,也不好让谢公子久等,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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