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唯刀百辟
时间:2018-03-15 15:21:51

 
 
第53章 〇五三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二
  到了怡和码头, 楚望抱着大熊慢悠悠下了车来, 往码头上望过去——红白漆的大铁家伙舶在码头,船身喷了“K.P.M”三个字母以示航线名称。照惯例还是从横滨始发过来, 在上海码头停几个小时。一些不愿下船的, 在二层甲板上和码头上卖橙子的商贩讨价还价,下船来的都愿意去乘坐上海特色的黄包车在外滩游玩。
  某家杂志社在码头作采访, 截了三个涂抹了厚重粉底、着和服木屐的日本女孩子拍相片, 因报馆小哥语言不通,只能一气“卡哇伊”“苏米马赛”翻来覆去的讲,逗得日本女孩咯咯直乐。
  泊了车回来, 谢择益立在她身旁也看了阵杂志社采访日本女孩,直到其中两个被他盯得红了脸。谢择益却毫无察觉, 转头问道:“先上船去, 还是等葛太太来了一道?”
  正说着,四五辆道奇大张旗鼓的驶入码头,齐齐停稳了, 两三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下车来,急忙迎上去将第二辆车车门打开。接着,一双穿了黑色高跟鞋的脚先下了车来,接着众人才发现, 那美人脚的主人才是位真美人——美人一身黑,衬得肤色白腻苍青;虽略略有些迟暮了,却迟暮得正在味道上,唯恐不比年轻女孩子更世故风韵些, 不是正是葛太太么。
  葛太太下了车来,皮笑肉不笑的摆摆手,似乎想打发那些想尽地主之谊的先生们走了;却没人肯走,三五个衣冠楚楚的拎着她的各式箱笼跟在后头。她眉头一皱,似是恼了,顺手从一位圆滚滚的先生手中接过自己贴身的小藤箱,三两步气势汹汹的朝码头上奔过去。奔两步,眼光朝瞥到个头高高的谢择益,这才脚步一顿一笑,谢择益便领着楚望走到葛太太身边,那几位先生则眼色极好的,顺带将楚望的大狗熊也一气接管了。
  楚望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只熊:“……”
  谢择益也瞅着那只一早晨也没肯让他碰上一碰的玩具熊,乐的一笑,转头同葛太太道:“葛太太睡得好吗?”
  葛太太横他一眼:“你这鬼机灵,谁知你上林公馆想做什么?”
  “昨晚饭店里都是些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葛太太迎来送往一整场,怕您累着,晚辈不过替您先应付些差事。”
  “你这小子,”葛太太哼笑一声,勉强算饶了他的自作主张:“独独这件事应付不得。”继而冲楚望招招手,让她跟在自己身旁。
  谢择益笑着连连称是,一行人便从专门通道上了一等舱。葛太太带去帮忙打整行李的几位丫鬟仆妇,跟在队伍后头两手空空无所事事,对此情此景倒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聊着天上了船。
  楚望与葛太太,两位丫鬟蜜秋、栗戚及两位仆妈住一套,谢择益隔壁一套单间。待行李码妥当,葛太太与那几位上海烟草商在外头谈了会儿话,这才将人都打发走。回了舱,她脱了高跟鞋歪在沙发上,蜜秋和栗戚便问道:“太太,晚上船上的宴会还要去么?”
  葛太太气衰力竭,眼皮也舍不得抬一下,“不去了不去了,折煞我也。”
  蜜秋朝栗戚使了个眼色,“那我替您将晚餐服拿上来。”
  “拿那做什么?直接替我套上睡袍得了,一气儿睡到香港去。”
  她话虽这么讲,却抬眼来寻楚望。见葛太太拿眼看自己,楚望忙坐到她跟前去,“小姑妈不用管我,您睡就是了,我丢不了。”
  葛太太一笑,“怎么不管你?”腮帮子朝蜜秋一抬,“一会儿要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让蜜秋带你去。”
  微微偏头,视线越过蜜秋,葛太太眉头一皱,“栗戚,你探头探脑做什么?”
  蜜秋神情不悦,将栗戚往后一挡,栗戚更不开心了,撇撇嘴,终究还是讲了出来:“刚上船来,有个上海画画的孙先生递了名片,说是想请太太去看看他的画。”
  “姓孙的跟你沾亲带故还是皇亲国戚,让你这么上赶着替他牵线搭桥?眼见太太几天都没合眼,你也不知替太太消停消停。”蜜秋冷笑道,一气儿骂的栗戚眼眶通红抬不起头来。
  “该消停消停的是你两,”葛太太揉揉脑袋,没多余一丝力气教训下人,“一会儿你们去隔壁替我请一请谢少,他若有空,让他替我去了就是。”
  两人都低头齐声答是。
  栗戚开门出去隔壁请谢择益,门开着,斜对过一间舱室也开了,叮铃桄榔一阵响,吵得葛太太头痛。正要关门,葛太太制止了,问道,“都是些谁?”
  蜜秋探头一看,笑道,“伯爵路老邻居。”
  葛太太习以为常的冷笑一声,阖眼眯了几分钟,又睁眼来瞧楚望,说道,“一会儿谢择益去看画,你若是想去,便跟着他去,长长见识也好。”
  楚望嗳了一声,葛太太才终于整个陷进沙发里,平日里凌厉的气焰也终于收拾起来。
  栗戚回来合上舱门没一会儿,船便晃悠悠开了。楚望坐在葛太太一旁沙发上翻看翻译课课本,蜜秋见状便替她打开台灯,端了温热饮料过来。但因葛太太熟睡屋中,人来人往都轻手轻脚,不敢惊扰了她,故而舱门外的声响也都放大了些。
  十分沉着的男低音,是姐夫黄先生:“——晕船药片给妈备上了,让赵妈带着的。”
  低沉的女中音,是乔太太:“一会儿你们上哪儿玩去?”
  温和动听的年轻女子声音:“吃过饭,我两去跳会舞,也没有别的可以打发时间玩。”
  乔太太道:“别玩太野。”
  “不会的妈妈。要带上真真么?她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
  “带她作甚么?没得白白教坏了小姑娘。”
  乔玛玲还想说点什么,但也知道拗不过乔太太,也懒得再替真真费力气争取休闲娱乐项目。隔壁沉默一阵,又传来乔玛玲与黄先生说笑声,向来活泼如薛真真竟难得什么动静也没弄出来。楚望勉强将半节陈情表译作白话,便合上课本去敲对面的门。赵妈来开门,她便微笑着说:“我请真真一同去吃晚餐。”
  乔太太见了,便说:“正好你来陪她玩。”薛真真蔫儿在沙发上,一听见楚望的声音,立马恢复三分活力,支起身子出门。
  大姑妈家的舱门一关上,薛真真立马挽住楚望的手念叨起来:“我真的不想与舅妈一起睡一间屋子。”脑袋又耷拉下去:“我成天在她跟前杵着做甚么?找骂么。”
  楚望笑听着,挟着她的胳膊,掉转个头,拉响了葛太太隔壁房门的门铃。谢择益衬衫外披着西装外套,开了门来,低垂着的眼皮抬了抬,唷了一声,礼貌而欠揍的让身,“两位小姐里面请。”
  “我们来这里做什……”薛真真扯了扯她袖子,余光瞟向谢择益,小声说道。
  “葛太太在睡觉,借谢先生的地方说会儿话,以免惊扰了她,”楚望拉着真真坐到窗边角落里两张藤椅上,“反正一会儿都要跟谢先生去吃晚餐,提早一点来,谢先生不会介意吧?”
  谢择益笑道,“荣幸荣幸,请随便聊,当我不在。”
  谢择益的单间附带一间小茶室。他一说完,立马闪身进了茶室,顺带体贴的带上门。
  “哇……”薛真真惊叹,“这位公子与你小姑妈什么关系?”
  “我现在也摸不大准。”楚望如实禀告。
  两人叹惋了一阵,薛真真突然附到楚望耳边:“据我观察,玛玲姐婚后生活不大幸福,两人在大姑妈跟前的恩爱是装装样子,为的是大家面子上好过些罢了。”
  楚望回想起黄马克这些日子在上海,为乔家的事鞍前马后的,众人讲话时默不则声,一副老实人模样。楚望不解,“怎么这么说?”
  “刚上船的时候,我走在最后头一直不吭声,便听到玛玲姐拉着黄先生在最后头,小声哀求道:‘从香港走之前,在我妈妈面前,你至少也装的像样点。若给我母亲知道你在外头那些事……’”
  “然后呢?”
  “然后越来越小声,听不到了,”看到楚望的神情,薛真真补充道,“我也不好一直立在那里听墙根,不走人呀。”
  “……”
  正说着,门铃拉响。谢择益托着茶杯从茶室出来开门,门外立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谢择益微笑,“孙太太,请您稍等,我这就去餐厅。”
  他阖上门,系好领带,西裤套进靴子里——如今西洋派的先生们最时兴的穿法。
  穿着荷叶袖印花蕾丝小洋装的少女真真,与青灰细呢收腰连衣裙的少女楚望,跟在衣装革履人模狗样的谢择益身后一道出了门。等到了餐厅,这样的组合依旧略显诡异,吸引了一众贵绅士阔小姐的瞩目。
  于是到了孙先生预先准备好的竹帘隔间里,谢择益率先微笑着解释道:“这两位是我的妹妹。”
  孙太太笑道:“听说在香港,谢爵士辈分颇高,连带着谢少爷也占尽不少年过半百的叔婶辈便宜。怎么这两个小姑娘,又以妹妹称了?”
  谢择益道,“葛太太嫁得高,故而她侄女辈分自然也高。”
  孙太太这便格外关注楚望与真真,将她两人请到里头沙发上坐下。
  从谢择益的话语里,两位少女也才意识到,原来他比葛太太低个辈分。故而与葛太太平辈的谢爵士,才是她那位蓝颜知己。
  谢择益问:“怎不见孙先生?”
  孙太太十分抱歉:“之前去请葛太太,她的下人托说她因病不能来。我先生太过着急,便又听说乔太太与她女儿也在这船上,在谢少来之前又去请了一回乔太太,一会儿乔太太女儿与女婿也会过来一次,不知冒犯了谢少爷没有?”
  谢择益听得若有所思。片刻,脸上缓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怎么会?正巧,我与乔太太女儿看画的技巧,算是师出同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没提到,是之后要提的。怕有小可爱看不懂,先提出来:葛太太托至楚望生母膝下寄养时,楚望生母请吴昌硕先生指点过几年葛太太书画,算是吴昌硕先生生前唯一的关门弟子,故而葛太太在书画界也小有名气。
  *乔玛玲仰慕葛太太风采已久,以学识画为由,14岁开始常往葛公馆走动。谢择益在葛公馆混大的,别的本事没学会,为了撩乔玛玲,专诚跟着也学了一阵看画识画。←这些正文里不会体现,但是大家应该会看出来,以后也有些细节会提及,算是正文补充。
  *为什么谢择益戏份多,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殖民地特色的男子,是本文非常重要一条线啊……
  ——
  *为什么不能理解女主要干啥,因为徐少谦的信,所以不能去欧洲啊……这算是我非常大的一个脑洞,在它自然而然蹦出来之前,真的不能给你们剧透,只能让你们先带着一点困惑。相信我,它非常非常有说服力……
 
 
第54章 〇五四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三
  孙先生带着小两口过来, 众人神色如常的寒暄一番后落座。仆欧过来问要喝些什么, 孙先生想着黄、谢都是华侨出身,又因这是英殖下的新加坡轮船, 故而叫了一瓶威士忌。孙先生又问谢择益要给两位小姐点什么喝的, 谢择益询问过后,给两只一人点了一杯士多啤梨牛奶。
  孙先生大约是要移居美国, 最近在变卖家中古董。因对几幅石先生的中堂画拿不定主意, 专诚带过来请葛太太给一些意见。
  几幅画由卷轴处工整卷起来,塞在精致画筒中,故而展开时, 必得有人牵着画的四角才能看。黄先生与乔玛玲牵着一幅,孙先生孙太太牵着一幅, 真真与楚望也替谢择益一人牵着剩下那幅的一角。
  乔玛玲仔细辨认一阵, “石先生的画向来还是靠得住的,应能卖个好价钱。”她侧头见谢择益仍旧拧着眉头,从一幅看到另一幅, 使她又不大拿的定主意了,“不过如今外头,石先生的中堂画也相当多……”故而抱歉笑道:“学艺不精,不能替孙先生孙太太分忧。”
  孙太太笑道:“不妨事。”这便又看向谢择益, “谢先生呢?”
  他笑道:“一点拙见。”
  孙先生道:“不碍事,请讲。”
  “这幅杏花四尺中堂与大幅石榴中堂应能卖个好价钱,牡丹三尺中堂最好留在身边。”
  “这是缘何?”
  “如今军阀混战这么多年,人人都在往外面跑, 古董卖不得好价钱。石先生名声在外,大幅中堂自然不用多说,唯有这牡丹……若是等上许多年,孙先生兴许又舍不得将他卖给他人了。”
  谢择益话说得委婉,孙先生却恍然明了,自言自语道:“唯有牡丹真国色!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自然自然。”
  孙先生讲完,连楚望也大约明白过来: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国家尚未稳定,像孙先生这样能往国外跑的都跑了,当然不是个卖古董的好时候。但是孙先生既然不得不卖,牡丹却不能卖,因为自古以来“唯有牡丹真国色”,等到真正中国站稳脚跟,牡丹三尺中堂价格自然蹭蹭往上涨。
  “我们也有此意,但能得谢先生这番话,我也能放心了,”孙太太也听得高兴,不免对谢择益刮目相看,将他再三打量一番:“听闻谢先生自小在英国长大,竟能将这些老东西了解的如此透彻。真是西洋的旧式的,信手拈来,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孙太太一席话将他捧到天上去了。联想到他连广告牌上的大字都不曾识得几个,楚望一口草莓牛奶险些笑喷出来。若不是一早得了葛太太首肯,要是有人跟她说“谢择益此刻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她铁定能信。谢择益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只略一笑,“我如今尚且在努力学习中国的老东西,远谈不上透彻。不过我的母亲,从前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旧派人家出生。”
  乔玛玲也噗嗤一声,“他别的不会,只从前在葛太太跟前学了些识画的皮毛。”
  她这话讲完,孙太太笑问道:“黄太太从前因葛太太的缘故,早就认识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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