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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晚高峰,阮念初在地铁上东倒西歪,险些被挤成肉饼。幸运的是,在她走进北苑酒楼的前一秒,手机响起来,阮母的新微信映入视野:补妆整理头发,别忘了。
这倒提醒了她。
阮念初看了眼酒店的镜面柱子。
镜子里,她素面朝天,黑色长发披在肩头,略微毛躁。胜在底子尚佳,不化妆也没显得太寒碜。
阮念初看了自己一会儿,片刻,理理头发,掏出口红涂在了嘴唇上。虽然她对这次相亲不抱丝毫幻想,但淡妆示人是尊重,不能少。
收拾好一切,她走进酒楼。服务生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带着她走进电梯。
北苑的装修风格很中式,古色古香。出了电梯,四楼从大厅到走廊,都挂着羊角宫灯。阮念初在风雅颂包间门口停下。
服务生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请她进去。
陈安庆还没到,包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皱眉,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七点五十,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便就近坐下来,准备做点游戏任务。
刚连上无线网,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念初愕然,下意识地起身回头。
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个人。他个子很高,宫灯暗色的光自他头顶投落,勾勒出一副线条利落的剪影,黑衣长裤,还是那副英俊冷漠的脸,也还是那副冷淡随性的表情。
还是和她记忆中,无甚分别。
片刻的怔愣后,阮念初回过神来,勾起唇,朝他露出一个自认自然的笑,“你在这里等人?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地方了。”说完就准备离开。
那人把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侧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没走错。”
“……”阮念初动作骤顿。
她身后,他脸色从容坐回椅子上,松开两颗领扣,“和你相亲的人就是我。坐。”
这一幕落在阮念初眼中,戏剧程度简直能与她前男友劈腿相媲美。
七年之前,她在柬埔寨死里逃生,七年之后,她和救命恩人重逢,并且还莫名其妙成为彼此的相亲对象。这剧情,不拿去当小说素材都可惜。
显然,这是她妈和刘阿姨联手导的一出戏,殊不知用力过猛,惊喜成了惊吓。
厉腾倒是很淡定。
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漠然自如,“今天会散得晚,久等了。”
阮念初迟疑了会儿,只能坐到他对面,笑笑,“没有。明明是你比我先到。”
“阮小姐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什么都行。”
厉腾把菜单递给她。阮念初摆手,礼貌性地说,“我不太会点菜,你来吧。”
一人一句,你回我答。
阮念初忽然有点感叹。看来记性差有时候也是好事,譬如这场合,人家能表现如常,同时客观理智地在心里给她打打分,评出个上中下来,她却只能全程尴尬地笑。
这亏吃得真大。
没多久,菜点好了,服务生进来收走了菜单。一室俱静。
阮念初拿杯子喝了点水,片刻,试图主动缓和气氛,“厉队这些天,都在参加空军政治部组织的学习吧?”
厉腾喝着茶,点头:“对。”
她勾唇,谄媚的语气挤得有点不自然,“厉队这么年轻就是上校,真厉害。”
他冷冷淡淡,“年轻的时候比较拼而已。”
阮念初自然知道他当年“拼”在何处,微垂眸,晃了下杯子里的茶水,又问他:“你老家也是云城么?”
话音落地,厉腾抬眸看了她一眼,“嶂北。”停顿几秒,“你又是哪儿的人。”
“云城。”
他微微挑了下眉,“说说看。”
“……”阮念初晃杯子的手,滞了下,几滴茶液瞬间从杯沿飞溅而出,沾湿她的手背。好在诧异之色只在她脸上一闪即逝。很快,她扯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道,“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量大,经济繁荣……什么都挺好的,就是物价太高,雾霾也比较严重……”
那一刻,她又看见那个东南亚国度,那处丛林,那间竹木屋,又想起他们唯一的一次聊天。
说完,阮念初沉默,厉腾冷淡的神色多年如一。
整个包间有须臾的安静。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服务员进来上菜。这家酒楼满城知名,菜肴味美精致,摆上桌的四菜一汤香气扑鼻,却迟迟没人动筷。
片刻,阮念初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视线上移,直直看向对面。她说,“你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要装不认识。”看人下菜碟,没想到,圣洁如伟大的人民解放军,也会有这种恶趣味。
对方撩起眼皮看她,答得漫不经心,“我什么时候装过不认识。”
“……”她默,瞬间无言以对。转念一想,之前两次碰面都有第三人在,或许,他只是为了省去跟人解释的麻烦,又或许,他性子本就这样怪。
于是,这场相亲的戏码就这么从惊悚片,发展成了悬疑片,变得扑朔迷离。阮念初有点莫名,既然记得她,那他又为什么会答应这个相亲。她费解,费解数秒后,很直接地把这个疑惑给问了出来。
“你记得我,为什么还要答应这个相亲?”
厉腾喝水,语气很冷淡:“这两句话的联系在哪儿?”
阮念初再次默。这人和当年一样,总有噎得她哑口无言的本事。这下她学乖了,索性拿起筷子专注吃饭,不再主动和他聊。
厉腾盯着她看了会儿,开口,“你毕业之后去了文工团?”
阮念初说:“是军区底下的演出团。”
他勾了勾唇,“那些地方要求高,没两把刷子的人进不去,也待不住。你本事不小。”
不知为什么,阮念初觉得这赞美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老熟人,她也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听他说完便诚实道,“你过奖了。我进演出团是靠我家的关系。就是个签约演员,没军籍的。”
“我听过你唱歌。”厉腾道,“挺好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天晚会上的独唱,礼貌答道,“谢谢。”
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屋内的气氛还算和谐。
阮念初夹菜吃饭,厉腾坐在对面看她吃,只偶尔动下筷子。
片刻,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放桌上,随口问她,“介意么。”
阮念初摇头。随后便见他叼着烟,甩开打火机,点烟时,白色烟雾背后的那双眼睛,微眯了一下。他的眸色深黑若海,看久了,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于是她又看向桌上的那个打火机。
方形的,金属表面斑驳陈旧。还是七年前的那块。
阮念初忽然抿嘴笑了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瞬间被厉腾察觉。他抬眸,眼中神色不明,“你笑什么?”
“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她也看向他,橙色浅光映入那双清亮的眼,笑意盈盈,言辞诚恳,“七年前你救了我,那时太匆忙,没能好好跟你道谢,今天必须补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厉队长。”
“职责所在。”他还是那简单的四个字,连道谢时的回话,都同当年一样。
之后又静了几秒。她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
他掸了下烟灰,一眼看出她的意图,“想问托里和阿新?”
阮念初眸光闪了下,颔首。
厉腾淡道:“阿新在一家养老院,挺好的。”
“那托里?”
“他年纪小,又没太什么恶劣行径,关了几年就放了出来。”
她追问:“放出来之后呢?在做什么?”
他闻言动微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挑眉反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托里也算共患难的朋友,”阮念初瘪嘴,觉得很理所当然,“关心一下近况有什么不对。”
谁知,厉腾面无表情地掐了烟,提醒她,“阮念初,我们俩在相亲。”
“……”阮念初陷入了一阵茫然。好在,这时一条短信拯救了她——阮母:别忘了问男方家庭情况。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多年不见,她此时对救命恩人表现出的关心,远不如对一个聊过几次天的少年。便咳了两声,话锋一转,“之前我看李小妍和你走得挺近,还以为你们是恋爱关系。”
厉腾答:“她是我表妹的一个朋友。”
表妹好心介绍来的对象,无奈妾有意,郎无情,没成。单身多年的阮念初自动便解读出这句话里的含义。想他一个副旅职空军上校,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却三十三岁了还在相亲,实在叫人扼腕。阮念初忽然觉得心理平衡了点,不由心情大好。
又随口问,“你以后都一直在云城了吗?”
厉腾将她眉眼间的笑意收入眼底,视线移开,回答,“暂时是。”
“来这儿多久了?”
“两个半月。”
没记错的话,距离她和前男友分手,也恰好两个半月。阮念初对这样的巧合感到诧异,又问,“是上面的调动么?”
“对。”
她感叹,“那还真巧。”
厉腾看着她,语气很淡:“是挺巧。”
那时候,阮念初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奇妙。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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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饭说是相亲,其实更像是叙旧,两人聊的内容,也不涉及任何情感话题。阮念初本想问厉腾,为什么连他也会沦落到来相亲,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没忘记他性格多狠脾气多差。
尽管如今的他看上去锋芒尽敛,沉稳持重,一副好人样。
后来,厉腾把阮念初送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两人全程无交流。只是分别时,她又跟他说了次谢谢。
厉腾开车走了。
她独自回家。进门就看见阮母笑眯了一双眼睛,兴高采烈道,“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你的这个surprise?”
听着母亲滑稽的发音,阮念初默默翻了个白眼,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见女儿这模样,阮母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皱起眉,“不合适?是不是对方年龄大了些聊不来?”
阮念初说,“不是。”
阮母急得很,“那到底是有戏还是没戏?”
阮念初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的夜色认真思考,半晌才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说完,阮母眼底却露出一丝喜色。押宝押对了,阮母了解这闺女,不知道,那可不就是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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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和厉腾的相亲就已经过去了两周。这段时间,那个曾被她误认成银行男的微信号0714,只在当晚发来过一次消息。内容是:你钥匙扣落在我车上。
阮念初一看她的钥匙串,还真是,于是囧囧地回道:哦。那个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麻烦你帮我扔掉吧。谢谢。
0714就没再回复过了。
那个弄丢的钥匙扣就跟阮念初的前男友一样,被她转眼就忘到了脑后。然而,让阮念初没想到的是,就在两周后的星期天,这两样无关紧要的东西会同时再次出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午后。
乔雨霏原本约阮念初喝下午茶,却因临时有事放了她鸽子。彼时,她人已经在西餐厅,并且刚点了两份咖啡和甜品。
东西退不了,直接就走,貌似又太浪费。于是阮念初拿出手机,在微信里寻找能与她共进下午茶的小伙伴。
找着找着,一个空白头像闪了出来。
——在哪儿。
阮念初微怔,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这个号是谁,挑挑眉,回复:
——莫德雷尔西餐厅。
——和谁。
——……自己。
——我十分钟后到。
“……”阮念初愣住了,半晌才迟迟敲过去几个字: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次,厉腾大概已在开车,因为他直接回复的语音。阮念初点开,听筒里传出个低沉嗓音,冷冷的:“还你钥匙扣。”
她无语。转念又想,来就来吧,反正东西点了,谁吃都一样。就当还他相亲那顿饭的礼。
这么思索着,阮念初退出微信打开一款手游,开始玩。这款游戏是她前天才下载的,朋友圈里,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几乎都玩这个。通俗来说,就是在游戏里养男人,和小时候买宠物机养企鹅差不多。
单身狗必备,很适合她。
玩了会儿,一阵男女的交谈声就从餐厅门口飘了进来。女声娇嗲抱怨,“这鬼天气,逛会儿街热死我了。”男声隐约不耐,“进去就不热了。”
阮念初的视线被吸引,离开手机,看向了门口。
精英配美女,小三配渣男。
她惊了。随后,又在看见门口停下的黑色吉普时,微微瞪大了眼。那是厉腾的车。直觉告诉阮念初,这个被乔雨霏错过的下午茶,一定会很精彩。
第16章
自劈腿事件后,当事人之一的“美女”便成了阮念初众好友口中的“小三”, 过街老鼠, 人人喊打。但阮念初却觉得这个称号不准确。
结婚以前,人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更何况,她和精英还只是一对名义上的情侣。
由于阮念初不知道美女的姓名,初见时,美女又红衣似火,于是她私下给美女起了个绰号, 不叫小三,叫火烈鸟。
门口处, 精英和火烈鸟推门进来了。
阮念初关掉手机游戏, 喝了口咖啡, 准备笑嘻嘻地跟两人打声招呼。前任和现任相见, 最尴尬为难的当然是精英,她没心没肺,闲来无事, 能捣一出乱是一出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