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弱水千流
时间:2018-03-16 15:52:26

  ……动手动脚这词儿还能这样用?
  阮念初抽了抽嘴角,气结:“早跟你说了别再跟。再跟就把你手剁下来,你真不怕死啊?”
  陈国志想悬梁,真就差跪下来磕头了,“美女,厉嫂,大姐,姑奶奶!我发誓这回真没跟着你们!真没有!”
  阮念初:“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国志:“路过啊。”
  阮念初:“……”
  厉腾勾了勾嘴角,伸手,掐住陈国志肩膀狠劲儿一捏。陈国志疼得鬼叫,忙说:“别卸胳膊别卸胳膊!我就一老实人,跟你们说实话,说实话!”
  厉腾松了手。
  陈国志惊魂未定地扭了扭肩膀,惨兮兮道:“你们把我丢派出所之后,我就准备回边城搭飞机回深城,再从深城回香港。结果从白溪镇回边城的路又给封了,我没辙,只好绕路。你以为这就够倒霉了?错,还有更倒霉的——我租的破车半路上忽然抛锚,打租车行电话没人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雨又落那么大,我只好先找个地方避雨啊。”
  阮念初把一脸茫然的婆婆护在身后,盯着陈国志:“你说的是真的?”
  后者指天发誓:“我说的话如果有半句假话,我生儿子没屁……”说着忽然一顿,扫眼脸色不善的厉腾,悻悻,只好把那个“眼”字憋回去,改口:“股。”
  话音落地,阮念初和厉腾又对视一眼。
  片刻,她不甚情愿道:“好吧,姑且就信你一次。”
  “信我了是吧?”陈国志一下乐成朵花,搓着胳膊嬉皮笑脸地就要往屋里钻,换成粤语:“真冷,冻死我了。”
  厉腾站原地,把路堵死。
  陈国志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瞧他,咧嘴,笑:“厉哥,劳烦您往旁边站那么一点点先。多谢。”
  厉腾盯着此人审度,片刻,微动身,这才让他进屋。
  “砰”,大门再次被关紧。
  婆婆不大听得懂国语普通话,被搅得云里雾里,正茫然。她问厉腾:“小伙子,这是你们朋友吧?也来躲雨?”
  厉腾点点头,“嗯。”
  婆婆人淳朴,闻言又绽开一抹笑,道,“正好,那就一起吃饭。”顿了下,“你们先坐,我再去炒个菜。”
  厉腾道:“您别忙了。我们吃不了多少。”
  陈国志两手抄袖子里,见桌上有杯热水,也不问谁的,拿起来就喝。喝完咂咂嘴,一屁股坐到了饭桌旁边,随口道:“人家阿婆好客,想多炒几个菜,你就让她去。没准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呢。”
  阮念初注意到这句话,皱眉:“你说什么?”
  陈国志拿起筷子夹了块儿肉,丢嘴里嚼,应得含糊不清:“唔?我说什么了么?”
  数秒后,老婆婆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厉腾面无表情地坐到陈国志对面。阮念初隐约察觉到什么,抿抿唇,坐在厉腾旁边。
  陈国志吃了几筷子菜抹抹嘴,“虽然是乡下地方,阿婆手艺还不错。”说着,从裤兜里摸出盒烟,抖出两根,叼一根,再把另一根递给厉腾,“郑爷赏我的,特供烟。试试?”
  厉腾接过来。
  陈国志站起身,两手拿着火机去给他点火。厉腾微侧头,右手虚掩住火,把烟吸燃,烟雾背后的眼睛眯了一下。
  然后扯唇,抬抬手里的烟,“谢了。”
  “不客气。”陈国志摆手。
  厉腾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烟圈儿掸烟灰,语气冷淡,“你说的人还有多久到?”
  陈国志说:“应该已经到了。”
  厉腾垂眸,没吭声,还剩大半截的名烟摁熄在木头桌上。
  这两人说的话,听得阮念初一头雾水。她看看左,又看看右,不解道:“谁已经到了?”
  谁知刚问完,门外的狗就第三次狂吠起来。
  邦邦,有人拍门。
  阮念初无语,心说这可好,再来一个就能凑齐桌麻将了。
  “哎哟这又是谁啊……”老婆婆嘴里嘀咕着,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过去把门打开。只见风雨中站着两个穿黑色雨衣的人,都是高个子,一男一女。
  那女人生得很面善。她朝婆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语速缓慢道:“你好。我们的车坏了,能让我们躲一下雨么?”
 
 
第39章 
  雨衣女说话的语速很慢,婆婆勉强能听懂。她认真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俩也是来避雨的?那今天我这屋里可热闹了。”说着笑起来,侧身让出一条路,“外面雨大,进来吧。”
  雨衣女面露微笑,“谢谢。”
  一男一女随后便进了门。原就不大的堂屋瞬间站满人,被挤得满当当。
  阮念初抬眸,不露痕迹地打量后面进屋的两人。那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长了张鹅蛋脸,五官不错,就是肤色略偏黄;男的看着比女的年轻两三岁,英俊秀气,也比女人更白,白得多。
  她打量着两个人,笑着道:“你们的车也在路上出故障了么?”
  雨衣女笑答是,那神态,和气又客套:“我们刚从七龙山出来,本打算直接去白溪镇的,谁知道半路上遇到暴雨,车坏了。荒山野岭没处去,只好先找个地方避雨。”
  阮念初察觉到,这人汉语发音很刻意,个别字眼咬得很死。她目光扫过这对穿雨衣的男女,颇随意地问出一句话:“你们是从哪儿来旅游的呀?”
  雨衣女回答:“南城。”
  阮念初笑了下,“听你的口音,还以为你不是大陆人。”
  “我常年都在泰国那边工作。”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国语就不太标准。让你见笑了。”
  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雨衣男倒是没怎么说话,头微垂,脸色发白,时不时还咳嗽两声。陈国志则自顾自地夹菜吃,唏哩呼噜,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厉腾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嚼着,又拿起瓷盅子喝水,表情冷淡,一眼没看那对男女。
  突的,雨衣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雨衣女赶紧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阮念初问:“你男朋友身体好像不太好?”
  雨衣女笑着说:“不该这几天出来旅游的,又是雨又是大风。他感冒了。”
  这时,婆婆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还端着刚炒好的一荤一素,边笑边招呼:“来来来,都没吃饭吧?一起吃。自从我几个儿子出克打工,这屋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坐。”
  几人神色如常地上桌坐定。
  老婆婆热情地给他们递碗筷,“来来来,鸡啊肉的你们城里人不稀奇,但这些都是土货,没加饲料的,还是可以将就吃。”
  说完又从里屋拿出个白色汽油桶,说:“这是我大儿子泡的桑葚酒,好几年了,来,我给你们倒上。”
  陈国志看她忙活,冷不丁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故意说得缓慢:“欸,阿婆,你这么好心,就不怕我们这儿有坏人啊?”
  话音落地,屋里的气氛陡然生变。
  “……”阿婆倒酒的动作顿住,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茫然里交织惊惧。
  陈国志又噗嗤一声,摆手,“说个笑而已,老人家别紧张。”
  阿婆僵笑了下。把酒给几人倒上,坐下来吃饭。
  始终精神不佳的雨衣男看见酒,突的眼睛一亮。他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竖大拇指:“哎呀,真不错。”说着一伸手,把杯子给举起来,乐呵呵道,“这荒郊野外,能在一起躲个雨也是缘分。咳咳……干了这杯酒,大家就交个朋友怎么样!”
  “好啊!”陈国志一拍手,“我姓陈,名浩南,兄弟怎么称呼?”
  雨衣男朗声笑道:“段誉!”
  厉腾没表情,抄起白酒一口干,眉头都不带皱,“厉腾。”
  阮念初低头吃饭,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屋子里静了静,然后雨衣男就哈哈大笑起来,指厉腾,“行啊这位兄弟,海量啊!够意思,我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说完和陈国志碰碰杯,一起闷了。
  雨衣女也笑着,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一顿晚饭很快便吃完。
  婆婆给几路人分别铺好了床,然后返回堂屋,坐在椅子上缝衣裳。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请阮念初帮她穿针线。
  阮念初把几根针都给她穿好,才递回去,坐在旁边看她缝。
  婆婆看她一眼,用方言说:“锅里烧的有热水。你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赶场的时候我把你们送克街上赶车。”
  这话,阮念初不太听得懂。看着婆婆满是褶子的脸,她心底一柔,不禁笑起来,“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婆婆。她现在的年纪应比你大些。你们都对人很好,很善良。”
  婆婆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笑道:“姑娘,你要说慢点我才听得懂。”
  阮念初对她笑笑,没答话,起身回房间了。
  卧室陈设简陋,也没有开灯,堂屋的亮光从门缝里泻入一道。她抬眸,看见厉腾坐在床边,手里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眉眼隐在暗处。
  屋里有一股很浓的白酒味儿。
  阮念初反手把门关好。室内瞬间重归漆黑。
  她快步走到她身前,皱紧眉,声音压得很低,不安道:“你没有真喝醉吧?”
  厉腾看她一眼,语气冷静,“你说呢。”
  阮念初又问:“……那一男一女,是不是之前追杀我们的那两个人?”
  厉腾把烟丢地上,拿脚碾死了火星,“是。”
  她心沉到谷底,“……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厉腾:“见机行事。”
  “……”阮念初抿了抿唇,声音还是很低:“陈国志到底帮哪边?”
  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人咚咚敲响,隔着门板,陈国志的声音骂骂咧咧传进来,醉醺醺的,含混不清道:“厉哥,你这酒量也太他妈菜了,比那个段誉还菜……嗝!开门开门,我还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厉腾扭头看了阮念初一眼。她会意,上前把门打开。
  陈国志身上酒气熏天,拎着一桶酒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门刚关,一把伞刀就抵在他脖子上。
  陈国志一瞧见那刀就发憷,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低声:“我好心好意来帮忙,厉哥,您就这样对朋友?”
  厉腾没有笑意地勾嘴角,“我是兵,你是贼,当不了朋友。”
  “切。”陈国志嗤,“要不是看你救过我命,鬼才管你们死活。”
  阮念初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救你命?什么时候?”
  陈国志盯着厉腾,说:“你知那两个人一直在盯着你们,但我不知,客栈闹那一出,他们肯定就要注意到我。达恩和郑爷之间那么大一梁子,他们是达恩的人,我是郑爷的人,我要落他们手上,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你我关一晚上,第二天又把我丢派出所门口,是在救我的命。”他顿了下,道:“人在江湖讲个义字。你救我一命,所以我来还你一命。外头那两个都是职业杀手,你一个人还好说,带着这么个手无抓鸡之力的妞,胜算大么?”
  阮念初纠正:“手无缚鸡之力。”
  陈国志瞥她一眼,换回粤语:“早跟你们说我国语差,不吐槽不行?”
  厉腾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那条路上废了两辆车,其中一辆是你的。”陈国志道,“又看见那两个人行踪鬼祟。估摸着你们出事了。再者说,你们要是死了,我找不到达恩也没办法跟郑爷交差。”
  阮念初忍不住打断:“先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厉腾和陈国志看了对方一眼。
  陈国志眼珠子转转,拍胸脯:“那娘们儿一看就比那男的剽悍,女的我来,男的给你。”
  厉腾:“那男的之前中了我一枪。”
  陈国志被呛住,“你他妈不早说?”
  厉腾面无表情:“你他妈也没问。”
  陈国志咬咬牙根儿,“那就男的给你,女的给我。”稍顿了下,又问:“你手上有家伙么?”
  厉腾说:“没子儿了。”
  陈国志低骂了句脏话,瞠目:“那你让老子拿什么跟他们干?”
  厉腾靠在门侧,没搭腔,只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给他丢过去。陈国志伸手接过,瞅瞅短刀,再瞅瞅厉腾手上拿的伞刀,说:“我要你那把。”
  阮念初瞪他一眼:“那是中国空军的军刀。”
  闻言,陈国志瘪瘪嘴,不吭声了。
  几分钟后,房间门开了。
  三人神色警惕地走到堂屋。这儿的灯还亮着,婆婆坐在灯下,还在缝衣裳。
  瞧见他们,婆婆明显一怔:“怎么了?”
  阮念初蹲下来冲她笑,嗓音柔缓:“婆婆,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
  话音落地的同时,厉腾已捏住婆婆后颈,找准某个穴位,下劲一摁,婆婆立刻便闭了眼昏睡过去。
  陈国志从背后接住她,三人把婆婆抬进房间,关好门。
  一出来,就看见瓦莎和段昆站在屋外,盯着他们,表情冷漠。再没有丝毫的世故客套。
  “……”阮念初皱眉,心跳瞬间漏掉一拍。
  厉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微动身,把阮念初整个儿护到身后,冷冷道:“私人恩怨,别伤及无辜。”
  瓦莎扯了下唇:“那个老太婆又不是我们的目标。真要动她,刚才就不演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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