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苭听了心下大乱,这是什么意思?是了,如今是玲珑认了这过错去了,不正是自己盼着的么?可她既认了罪,就得有处罚才好。可这不是该大太太和老太太的事儿么,怎么又落到自己身上来了?越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身上都躁起来。
越荃催她道:“事实俱在,这丫头已经认了罪了,你这当主子的不罚,又如何交待得过去?”
越苭只觉着自己已经被逼上悬崖了,咬了牙对越荃道:“这丫头犯了这样大错……就……就全凭姐姐处置吧!”
玲珑听了这话浑身一颤。她自认了罪,是心里有把握越苭会保她,从小到大,越苭无理取闹的事儿也多得成故事了,哪见过有人如何罚过她?这回自己认了罪,自家姑娘只要哭上一哭闹上一闹,说罪不至死、又离不自己等话,事儿不是就可以过去了么?怎么又成了归大姑娘处置了?这……
她有些着急了,忙开口道:“姑娘,救救奴婢吧,奴婢是无心的,那不是奴婢的意思啊,姑娘!”
越苭没来得及开口,越荃先问道:“哦?不是你的意思,那是谁的意思?”
玲珑看了越苭一眼,心里思量着,这会儿若是把事情说出来,大姑娘和大太太难道还能罚四姑娘?还不是要拿自己顶缸,反倒把四姑娘气着了,那才真的回天乏术了。便不接越荃这话,只一个劲儿求饶。
越苭被她方才那句吓了一跳,都快坐不住了,对越荃道:“姐姐快处置了吧。”
屋里为之一凝,越荃看看越苭道:“当真就让我处置了?”
越苭只盼着早了结早好,忙道:“全凭姐姐做主。”
越荃看看周围立着的人的神色,再看看低着头跪着的玲珑,肃然道:“玲珑处心积虑换掉了傅姑娘的履历,害得她误了春考,更带累了主子们和整个府里的名声!这样的丫头,一顿打死了也不为过!……只是府里向来对下多慈,便饶了她性命,只打发到庄子上叫人严加看管……一世、不得、回府!”
玲珑听了这话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下子抬了脸看着越荃,越荃只冷冷看着她。她又赶紧收回了眼神又去看越苭。越苭听说没有要卖掉,心里松了口气,——送去了庄上,到时候自己再想法子要回来也罢了。
玲珑见越苭也没看她,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越苭一早是打算叫自己顶罪的。忙大声喊道:“不是,不是奴婢处心积虑,都是、都是四姑娘叫奴婢这么做的!都是四姑娘吩咐的!奴婢哪里知道那履历有多少分量,怎么知道要拿什么点心。四姑娘向来不爱吃那些翻毛飞雪的,奴婢若是为了给四姑娘考完了出来吃,又怎么会专拿那些四姑娘不爱吃的?!……”
一时屋里寂然无声,越苭猛回头狠狠瞪着玲珑,玲珑整个人如糠筛般抖起来,冲着大太太喊:“太太饶命,太太饶命,不要赶奴婢走啊,太太饶命,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越荃道:“若果真如此,你大可报于太太知晓,难道太太还不救你?到底存了什么私心,你自己心里明白!”吩咐边上的婆子道:“拉出去,今日就送去庄上,交代好庄头,万不可叫她走失了。”上来两个婆子捂住了玲珑的嘴生拖出去了。
这里大太太道:“这事儿……要不要同老太太说一下?”
越荃点头道:“您放心,我自会去说的。”
一时无干人等都退下了,越荃问一旁面若死灰的越苭道:“现在你又怎么说?”
越苭忽然道:“姐姐,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叫玲珑恨上我,她就会把我供出来了!你们就好定我的罪,就好去老太太老太爷那里邀功是不是?!”
越荃见她这般反应,心里也恼了道:“她是一心想要巴结你好当你的心腹丫头,才会帮着你去做这掩伤天害理的事儿!她这回如此,寻常还不晓得在你跟前出过多少歪点子!你不信娘不信我,倒信一心把你当脚凳的丫头!她说的那些话,用她供出来?!娘不知道你吃什么不吃什么?老太太不知道?只你自己以为闭上眼睛就没人看得到你了,掩耳盗铃!
“还邀功?邀什么功?让娘同我去邀这个管教不善的功,还是抓住了内贼的功?还是去领这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院着火的功?!事到如今,你有一点半点想过自己的错处没有?你只想着怎么把事情混过去,怎么叫旁人护着你掩住你,怎么叫这事儿跟没发生过似的,你还当你天下第一的四姑娘!”
越苭见越荃也跟自己发火了,一时又自伤又悲愤,怒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给你们添乱了!嫌弃我带累了你们的名声!会坏了你们的好姻缘坏了你们的好前程!你们谁管过我来?!只会逼着我认罪认错,没有一个替我想法子的。你们都只顾着自己!就想叫我都认了罪,你们就都干净了,横竖都是我的不是!”
越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娘还真是辛苦了。”
第144章 幕后黑手
大太太见越苭还是丁点不见悔意, 反怨家里人没有替她遮掩, 越发灰心起来, 对马嬷嬷道:“把四姑娘送回去。”
越苭本是听说越荃回来了, 自觉有了依靠,满心期盼地跑来的。哪知道半天下来, 不仅没见姐姐如何护着自己, 还给自己下了套钻,把玲珑给发配去庄子上不说, 还叫玲珑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说出那样话来。这不是要把自己往死里踩嘛?这明明老太太、老太爷都已经不追究了的事儿,连傅清溪这个“苦主”都愿意放过的事儿,偏偏自家人咬住了自己不放,非要自己认下这个罪, 受了这盆脏水才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她们自己!为了她们的名声和前程!生怕遭了自己连累,在老太太老太爷跟前失了面子,就非要把事情翻出来弄清楚,叫自己成了大笑话,她们成了“大义灭亲”的好人。
她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也不想再多说, 听了大太太这话, 转身就冲出去了。
这里越荃同大太太相对无语,大太太见越荃神色,摸摸她手道:“你现在看到了吧?这些日子来, 一直都是这样。我只盼着她能认了错,认了罚,晓得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错了,往后全心悔过,也算没白经历这这一场。可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悔悟之意?只会怪别人。”
越荃也叹气:“一早就觉着她想事儿有些歪,只当还小,想想往后长大了或者就明白了。却是……”
大太太叹一声,摇头道:“先不说她了吧。再过两年看看,实在性子就这样了,就寻个简单的人家许了。这性子去大家子是不成的,不是给别人招事就是给自己招事。”
越荃苦笑道:“她如今心里只恨我们不护着她,不心疼她。到时候真给她寻个那样的人家,只怕她宁可去庙里也不会肯的。她素来心高气傲,小时候世交家的小爷们对柳妹妹略和颜悦色些,她还不舒服呢。到时候真许个不如人的,她且得闹。”
大太太摁摁自己的额头,跟着道:“自己没那个能耐,能怪谁?父母兄姐还能替她连日子也过了不成?先看着吧,实在不成到时候也只能这么办。若是性子不改,真去了高门大家,说不定往后两家就得成了仇了。”
越荃想了一会儿,也只好一声长叹。
一时马嬷嬷回来了,禀过了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儿,大太太没注意,越荃看着了,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说?”
马嬷嬷点头道:“是这样,方才老奴送四姑娘回去,见三姑娘拦住了那两个婆子,在问玲珑什么话。那两个婆子依了姑娘的令,早把玲珑的嘴堵上了。她也不管玲珑能不能说话,顾自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恰四姑娘过去瞧见了,两人便吵了几句,才各自散了。”
大太太眉头皱的更紧了:“没一个省心的!”
越荃便站起来道:“我过去看看。”
这一去就去了半天,等晚上都用过了饭,越荃才又找了大太太说话。
她对大太太道:“娘,你方才说苭儿的婚事,这个倒还早。我看三妹妹的婚事不如先张罗起来。”
大太太摸不着头脑:“她今年也考了,不晓得考成什么样儿。这若进了书院,婚事就不急了,怎么也得再等个二三年再议了。”
越荃想了想道:“二妹妹那边,三婶子已经看了些人了。我看三妹妹这边娘也可以先看起来。这回若是考得还不错,那便先定了亲,等过两年再出嫁也好。若是今年没个什么像样的成绩,明后年出门也不算太早了。”
大太太道:“那不是赶你前头去了?”
越荃面上略红:“也不用同我比着,向来这进没进书院的都分开了论的,要不然俞家那几个都要等着俞正楠的话,我看是悬了。”
大太太一想也是,只是还有想不明白的,便问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越荃沉吟片刻,叹一声道:“方才我去苭儿那里,同她说了半天的话。这丫头还是转不过弯来,不过总算略劝开了几句。她的罪过先不论,我倒是听出许多三妹妹的事儿来。三妹妹是个会说话的,苭儿又是个脑子少根筋的,三两句话就叫人点着了。
“这回她做这样糊涂事儿,一是因为她觉着傅妹妹读书好,把我都盖过去了,她心里不舒服,二来则是为了……为了那时候亲戚们的传言,说咱们家要亲上加亲,叫哥哥娶了傅妹妹。她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整天拉着三妹妹说这说那的。后来三妹妹大概被她缠烦了,便说她不如想个有用的法子去,整日这么恼着也没用等话。这傻子就真的听进去了,才有了后来的这场大错。
“虽则这也难怪到三妹妹身上。只是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个心里事儿多,一个容易冲动行事,老这么一块儿闹,往后只怕少不了事儿。”
大太太听了面色越来越沉,最后道:“这阴毒的性子也不晓得随谁的。也是我没注意,那阵子我心里烦着你那头的事儿,加上苭儿胡言乱语惹得我生了场气,也不怎么过来说话了。那时候她们俩确实在一处呆着的时候多了,我还挺欣慰,只当两人大了知道姐妹相处了。这会儿看来……嘿!”
越荃劝道:“娘也不要生气,心里有数就好了。咱们这话也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去,到底嫡庶之别摆在那里,一个不好就是娘的不对了。且这种人心鬼蜮的事儿,又没什么把柄证据。就算说出来,到了还得怨苭儿傻,是以说破了也没好处。还是行事上先防着吧。”
大太太道:“方才你说她给你写的信,我心里就有些别扭了。这孩子,真是叫人难疼得很。”
越荃叹道:“谁说不是呢?她给我写信告诉我这事儿,一者她怎么知道您没告诉我呢?您若是已经同我说过了,她这信不是根本没必要写?何况我同她寻常并不通什么书信的。二者她若知道您没告诉我这事儿,难道想不到是您有什么顾虑?且我远在旧京,这事儿告诉我了又有什么用。真担心的话,去同老太太说,甚或去同傅妹妹说,都比给我写信管用吧?这三妹妹可不是五妹妹、七妹妹,怎么会忽然跟吓到了似的特地告诉我这些!”
大太太道:“她这是想叫你厌了苭儿,你同兰家的事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苭儿这时候出这样的事儿,不是给你抹黑?你若知道了岂能不生气。借着求助的名儿,实在是想要离间你们姐妹。”
越荃道:“或者我太小人之心了。我觉着她用心或者还不止如此。这事儿娘您瞒着我,到时候不管是过去了也好,挑出来也好,左右我是不知情的,怪不到我身上。可她这一给我写信,我就是知道的了。这到时候……若是什么时候给扯出来,一来我有个这样连府里姐妹都要陷害的嫡亲妹子,二来我还是一早就知道这事情的,您想想,这里头能做的文章是不是就大了。”
大太太听了脸都黑透了。越荃同洪家的姑娘对上,靠什么赢过人家的?世家是不能比,唯一能拿来说的就是越荃这个人。她这一路都是靠自己走过去的,家里帮不上什么忙,这品性能耐才是她高人一筹的地方。越家虽家世不显,可也清白,没什么污糟事儿。兰家是嫡长孙都能娶庶女的人家,说明家世出身并不是他们看得最重的,最看重的是姑娘自己这个人。越萦这是把主意打到这个上头去了。
大太太想了一会儿道:“这才多大,要是心思深到这样田地,还这么算计家里人,这还算个人?这往后是想靠着谁去?!”
越荃苦笑道:“说到底心思上都还是小孩子,就跟苭儿会给傅妹妹使绊子一样,眼里看谁都是同自己对着的,分不清内外亲疏。不晓得外头的天地有多大,还有多少厉害的人物,只在窝里掐,也是眼界不够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这苭儿同三妹妹好歹还都去过书院里待过一阵子,照理说见识的已经比别的姐妹多了。傅妹妹去过哪里?不过是靠着自己能耐一路去参加些数试罢了。大概落到底上,还是个人心□□。”
大太太这会儿可没心思听她讲什么心性,只问道:“那你这事儿……你可同谁说了没有?还是……这苭儿的事儿是坐实了的……若是叫人知道了,那可……可是若不说,到时候恐怕……唉!这可怎么办好!”
越荃拉住了大太太,笑道:“凡事哪有都是坏的,只要用地得当,坏事也能变好事,娘您不用替我担心。”
大太太看着自家女儿如此笃定的神情,笑叹了声:“大概是你太争气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就给我搭了那么一个!”
之后几日,大太太开始细查越萦身边的丫头婆子,这姑娘要做点什么事儿,总得用到人,这就是个最大的空漏。越萦虽算得精,只这些使唤人心里却都清楚着谁才是正主儿,大太太要问,哪会有不说的。
到底都问出来了些什么,又打算怎么办,没人知道,大太太就跟白问着作作空似的,问了就问了,之后并不见什么动作。
倒是赶在春考成绩出来前,大太太同魏姨娘提了两回越萦的亲事。魏姨娘心里自然也一直惦记这件事儿的,她心里觉着越萦实在不比越荃差。如今越荃眼看着都要嫁进兰家了,越萦往下降一等,嫁个王家、齐家、宋家那样的人家也算该当的吧。
大太太一听她的打算,差点气笑了,便道:“上年这三家倒都新娶了媳妇,里头两个天香书院的,一个玉青书院的,都是大姓出身。你这打算是有志气,只是你要这么想着,那三丫头的婚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是没那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