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哥哥?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将你吹来?黄岛主呢?”
洪七少帮主直接从树上跳下来,“黄岛主和怜花公子一同去找岳主了,说是会留个半天,让你别找。没吹什么风,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江清欢带着少帮主往傲雪苑走,一边走一边好奇问道:“可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专程来找我呢?”
一说起这个,少帮主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十分严肃,“少林寺的觉生大师到了太湖。罗玄和陈天相就在太湖边上落脚的事情,你知道吗?”
江清欢:“知道的,前几天罗玄来找我师父了。”
“我听丐帮弟子说,最近有不少武林中人往太湖来,说不定是跟罗玄师徒有关系。清欢妹妹,你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岳主此事啊?”
聂小凤是少林觉生大师和聂媚娘的女儿,多少年过去了,这些曾经被人遗忘的往事再度被翻出来。不管是黄岛主还是洪七少帮主,都不曾经历过那个年代,因此并无太多的感觉。可那些人看似来势汹汹,定然是跟多年前剿灭魔教之事脱不了干系。
少帮主一番好意,江清欢自然是感激,转头朝少帮主露出一个甜笑,说道:“洪七哥哥放心,这事情我心中有数。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大概都是当年为难过我师父母女的,如今看昔日的魔教旧部摇身一变,变成了冥岳,担心我师父要跟他们翻旧账,所以心虚了。那些人都不足为惧,来一个我打一个,不怕!”
一些时日不见,少帮主本来以为清欢妹妹已经稳重了些许,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便要打架,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少帮主:“行,反正你记得就行。这事情我和黄岛主都不宜正面插手,但若是有地方需要私下周旋的地方,不必客气。”
江清欢听了,十分高兴。虽然她和少帮主是朋友,但丐帮自诩是天下第一大帮,江清欢私下以为即便收少帮主心中并不介意冥岳之事,但明面上还是会避嫌的,谁知他竟还为师父的事情来提醒她。四姑娘心中开怀,便带着少帮主到了傲雪苑,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犒劳洪七少帮主,末了,还问起少帮主的终身大事来。
说到表妹,甭管在外面多豪迈的少帮主都瞬间变得英雄气短,满脸害羞纯情的模样。
洪七少帮主:“表妹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叫我滚了,可如今反而更难捉摸了些,天天变着法子让我给她找好吃的送去。唔,清欢妹妹,你这油炸的小鱼挺好吃,可以给我带一点回去给表妹吗?”
清欢妹妹虽然乐见洪七哥哥不被表妹嫌弃,可看他一副表妹指东不敢向西的模样,又有些哭笑不得地嫌弃道:“出息。”
洪七哥哥一点都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问清欢妹妹到底还有没有啊?
清欢妹妹一边嫌弃一边让侍梭给洪七哥哥带了一斤油炸小鱼带走。
送走了少帮主,江清欢就问侍梭陈玄霜到哪儿去了。侍梭说玄霜姑娘说想自个儿静静,到山上去了,白虎跟着。
江清欢闻言,低头琢磨了一下,也上山去了。
少林的觉生大师也到了太湖?怎么,这个所谓的少林得道高僧是打算联合罗玄一起逼死自己的女儿么?
江清欢嗤笑了一声,让雕儿引路去找陈玄霜了。
陈玄霜在山顶上吹着山风,白虎正在后面的草丛里玩,看到江清欢来,跑过去在小姐姐的脚边蹭了蹭,又走了。秋风萧瑟,陈玄霜不懂武功不能用内力御寒,竟也不觉得冷。江清欢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在想什么呢?”
陈玄霜头也没回,看着山下的景色有些出神,半晌,才说道:“我在想,为什么我是我。”
“看为什么你不是你呢?其实你虽然是我师父和罗玄的女儿,与我师父年幼时的经历相比,难道你不是已经幸福多了吗?”
陈玄霜侧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微笑,说道:“你其实并不知道我师父当年的遭遇吧?”
陈玄霜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只知道她是魔教之后,后来被带到哀牢山,我义父说她是因为魔性难驯,所以害了他师父从哀牢山离开。”
陈玄霜对聂小凤所有的了解都源自于陈天相,陈天相说起聂小凤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说起的时候,都是有怨愤的。毕竟,聂小凤害得他双目失明,与昔日深爱的女人分离十几年,乃至最后阴阳相隔,他心怀怨愤,十分正常。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的模样,也是愿意听一听聂小凤从前的事情的,笑了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就将聂小凤的身世大概跟她捋了一遍。
昔日的少林主持觉生大师,因为爱上了聂媚娘所以犯了色戒,与她生下了聂小凤。可聂媚娘是魔教之后,既然是魔教后人,自然就免不了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以免被人追杀。聂媚娘在带着聂小凤隐居的时候,悟出了七巧梭神功,神功练成之后,她就暗中为家人报仇。事情败露之后,觉生为了聂媚娘和聂小凤可以全身而退,将聂媚娘所造下的杀孽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恰好被聂媚娘识破,聂媚娘不想连累心爱之人,主动站了出来,想要带觉生一起离开,但觉生不愿意。
心爱之人不愿意走,还要为了她们而牺牲。聂媚娘当场放下狠话,若是觉生不走,她便陪他一同死在少林寺。聂媚娘何许人也?她又怎会束手就擒?她当场与武林正道之人交手,不管是否有机会突出重围,至少有一线生机,不料却被觉生废了武功,而所谓的正道人士则趁她被觉生废了武功之时一剑取了聂媚娘的性命。
“我师父的娘亲,爱上了觉生,不想爱人为了她和我师父牺牲,因此宁愿与觉生死在一起。可她大概也从未想到,害死她的人,便是自己所爱之人。”
“我师父亲眼目睹她的娘亲死于群雄之手。玄霜,若你是她,你心中会有何感想?稚儿无辜,群雄口口声声说我师父是魔教之后,便要杀了她斩草除根。”
陈玄霜从不知道聂小凤幼时的经历,她只知道聂小凤是魔门之后,当年在少林寺若不是罗玄出手相救,定然是死路一条的。却不知这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江清欢侧头看向陈玄霜,淡声说道:“后来确实是罗玄救了我师父,他将我师父带回哀牢山,你应该知道的,我师父直到生下你和梅师姐的时候,都是不会武功的。”
陈玄霜垂下了双眼,她听了聂小凤的那些过去,心乱如麻。她试着想了一下自己当年若是聂小凤,目睹娘亲被父亲所重伤,再被旁人所杀,光是想,她都觉得那是不可忍受的痛苦。
江清欢打量着陈玄霜的神情,笑了笑,便不再说后来聂小凤和罗玄的事情。陈玄霜虽然不习武,但她也应该知道,习武之人比常人更为心智坚定,若不是自己把持不住,又怎会酿成大错?再说了,罗玄若没动了心思,任凭聂小凤怎么主动,也动不了他。
“玄霜,人人都说我师父是魔门之后,可她一开始,不过也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世人谁不向往岁月静好,我师父从前也是的,可她不负人,旁人便要负她,你若是她,你会怎样?”
陈玄霜觉得胸口好似被大石压着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江清欢笑了笑,站了起来,跟她说道:“走吧。”
陈玄霜愣住,“走?走去哪儿?”
江清欢:“你若是想离开去找你义父,大可离开了。我听说如今已经有许多从前围剿过我师父母女的武林人士,都前去太湖找你的义父和罗玄,怕且近日他们便会攻来冥岳。我师父既从未与你母女相认,你如今回去找你义父也是来得及的。”
陈玄霜:“……”
江清欢:“你放心,虎毒不食子。我师父自幼背着”魔教余孽,魔性难驯“这座沉重的大山长大,她所经历过的,定然不会愿意让你再经历。来,我带你离开。”
江清欢伸出手,想将陈玄霜拉起来,谁知陈玄霜坐在草地上,双手往后面一背,显然是一个抗拒的动作。
江清欢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她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陈玄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玄霜依然动也不动。江清欢见状,忍不住笑了,她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本来就觉得冥狱之人都不是好人,我师父是冥岳之主,她既然没有跟你主动相认,你自然也可以假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在中原武林并无罗玄那样的好名声,你跟着她,确实不如跟着罗玄好。”
“我师父不会怪你的,走吧。”
陈玄霜还是沉默,再沉默,然后才闷声说道:“我走了,她会难过吗?”
江清欢:“唔,我师父即便是心中难过,也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陈玄霜咬着下唇,依然十分纠结。她若是与聂小凤相认,义父怕且是会很生气,这些年来义父带着她很不容易。可难道她真的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回去找义父了吗?
忽然之间,她觉得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信。原来身边她以为是最亲近的义父,也有这么多事情瞒着她。但要她一下置陈天相不顾,她又做不到。
江清欢歪头,看着陈玄霜那为难的神情,嘴角微扬了下。攻心为上,一味的劝说并不见得会有用,不如帮她捋一捋师父年幼时的经历后,以退为进。有的念头,一旦落地发芽,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往深处扎根。
江清欢从山上带陈玄霜回傲雪苑后,黄药师和王怜花依然都不在。
师父什么事情会同时要黄药师和王怜花一起帮忙?不用多想,大概就是为了万天成恢复功力的事情。果不其然,黄药师到傲雪苑的时候见到四姑娘,直接伸手将人捞了过来抱着,跟她说万天成的功力恢复了。
江清欢也伸手抱着男人的腰身,仰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黄岛主为我师父的事情费心了。”
黄岛主察觉到怀中姑娘难得的柔顺,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为了他日岳主能放心将你交给我,应该的。已经见过少帮主了?”
江清欢点头,“嗯,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师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黄岛主:“她若是不知道,也不会急于让我和怜花公子为万天成恢复功力。”
江清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模样。黄药师见她又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在意,牵着她的手往隔壁桃花居走。黄岛主一边走一边跟四姑娘说万天成如今功力已经恢复,他方才在栖凤楼的时候与万天成喂招,此人武功之高已是天下少有。
江清欢闻言,只笑不语。
当初逼死聂媚娘的人也有一个万天成,当年他会爱上聂小凤,如今记忆全失,也再度爱上聂小凤。
有的事情,就如同是宿命,怎么也无法改变。
第114章
“玄霜如今还在傲雪苑吗?”
栖凤楼偌大的人工湖上波光粼粼, 聂小凤站在水榭外的露台上,看着前方的景致。几只鸟儿轻点湖面,不着痕迹地掠过。
江清欢在师父面前向来随意,水榭上也没有外人, 素雅的纱帘被卷了起来,秋日的暖阳洒在楠木的地板上,她躺在木地板上晒着阳光, 跟师父说是的呢, 我本来说要带她走,可她不走。
聂小凤闻言, 也有些意外。
江清欢翻了个身, 趴在被阳光晒得带着丝丝暖意的地板上, 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意外, 师父, 我本以为她会走。”
聂小凤走到江清欢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江清欢看着近日又少了些许人气的师父, 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 撒娇:“师父老站着做什么?坐一会儿啊, 这太阳晒得人可舒服了。”
聂小低头看着她, 动也不动。
江清欢仰着头,凤眸微弯, 不依不饶的, “师父,坐嘛。”
那语气, 一波三折。
自从到了中原,聂小凤与梅绛雪相认之后,江清欢已经很少跟她这样撒娇了。并非是师徒之间的感情变得淡薄,而是师父与女儿相认,江清欢本人虽然对骨肉亲情之间的牵绊没有太多的体会,可古往今来,旁人都说血浓于水,可能没有血缘牵绊的情感总不如真正的血亲之情令人心感慰藉。而且与梅绛雪相认之后,师父面上的欢喜确实比从前多了,性情柔软的一面流露得也比从前多,江清欢一直没有住进栖凤楼,心中怀的也是一份对师父的体贴。
聂小凤看着这个小徒弟,心里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情感,既无奈又柔软。她笑了笑,也就在江清欢的身旁坐下。
“为师坐下了,徒弟有什么话要跟师父说?”
“我没有特别的话想说,师父心里明白,清欢无论如何,总是与师父同一立场的。”
在她眼里,没有所谓的武林正道,也没有什么魔教余孽。师父当年救了她,将她带回冥岳,她心中自己最重要,师父次之。但师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没有了师父,她在世间也无甚牵挂。所以无论师父要她做什么,她也是万死不辞的。
江清欢的话说得太窝心,聂小凤脸上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从未让我失望。”
师徒之间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儿,聂小凤又问:“绛雪最近常去傲雪苑吗?”
江清欢摇头,“没有。”
聂小凤闻言,神色淡淡,没有再说话。
有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十分令人匪夷所思。江清欢觉得在自己的身世上,陈玄霜的态度都比梅绛雪要好些。毕竟,陈玄霜是陈天相抚养长大,自幼所处的环境还是在仁义山庄,她若是纠结,江清欢是可以理解的。可梅绛雪到底纠结什么呢?她是觉得聂小凤不该骗万天成,还是觉得聂小凤应该主动跟罗玄讲和,一家团圆?
事情到了这份上,哪有讲和一说?当年罗玄所作所为虽有自己的立场,可事已至此,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局面,罗玄绝对难辞其咎。梅绛雪难道还想着聂小凤为了罗玄妥协吗?
那怎么可能呢?
这么一想,江清欢心中忽然有种感觉,当初是师父没教梅绛雪武功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否则以梅绛雪今日的言行,如果她会武功,江清欢觉得她都能暗中去找罗玄,希望可以从中调解。
聂小凤又说:“我打算让红萼从开封过来。”
江清欢:“师父是担心若是罗玄等人攻来冥岳,你要上前迎敌,冥岳后方会无人主持大局吗?”
聂小凤说不是,但至于为什么要蒲红萼从开封赶来,却没有透露。聂小凤看着趴在楠木地板上的小徒弟,她好似已经被这秋日的暖阳晒得昏昏欲睡,那双好看得凤眸已经闭上,呼吸徐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