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生做了个起手式,迎战。
江清欢牙一咬,七巧梭飞了过去,而她红色的身影也已掠到觉生面前,然而还不等她的七巧梭飞到手中,觉生便已吐了一口鲜血。
江清欢:“……”
先是罗玄,如今又是觉生,这些人都自残上瘾了吗?
江清欢急急刹车,站在了觉生前方。
觉生低头,呕出了几口鲜血,他双目通红地看向聂小凤,哑声说道:“你说的对,我当年便该为媚娘殉葬。是我贪生怕死,如今我到六尺黄土之下,与她相见,求她原谅。”
聂小凤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觉生见状,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只是,他再也没有了挽留的力气,一口热血喷出,他以右手伸出的挽留姿态跪在了地上。
第116章
以罗玄为首的正义之师与冥岳一战, 令冥岳闻名天下。其一是冥岳的前身竟是几十年前如日中天的魔教旧部,其二当年曾名动江湖的神医丹士与其徒弟聂小凤的不伦之恋公诸于世。
纵然是江湖中最不缺乏传奇八卦,冥岳和聂小凤依然是江湖上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岳主与罗玄之事,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罗玄年轻之时被誉为江湖第一奇人, 受尽敬仰,大概在世人心中都是容不得这些高人犯错的,因此罗玄在冥岳自断经脉之后, 虽有人说是岳主苦苦相逼, 但更多人似乎都在说罗玄欺世盗名。至于觉生大师之事,大概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都说他在岳主面前自尽, 只是为了求亲生女儿原谅他。”
少帮主坐在傲雪苑院子中的太师椅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江清欢正站在鸟架前, 手中拿着树枝逗弄鹦鹉三兄弟。至于少帮主所说的八卦, 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少帮主感叹着说道:“所谓生前身后名, 罗玄与觉生大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死后, 昔日名声便毁于一旦吧。”
江清欢听见了, 嗤笑一声, 说道:”人都死了, 还管身后名做什么?纵然如今罗玄和觉生大师被人骂的一文不值,他们还知道吗?“
少帮主一愣, 倒是没想到清欢妹妹是这么想的。毕竟, 作为一个古人,即使少帮主见多识广, 对许多事情也十分看得开,但这些人对身后名这样的事情,都是十分重视的。少帮主觉得如果自己一世英名在死后毁于一旦,能气得要还阳。
那天与罗玄等人在冥岳一战,那帮青黄不接的门派被打得溃不成军。聂小凤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该死之人死了,她也就觉得没什么意义。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那些曾经逼死聂媚娘的人,当初在她离开哀牢山之后,便被她修理得差不多,该死的死,该残的残,那天到冥岳的,在聂小凤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因为曾经做了亏心事,怕被冥岳翻旧账,所以便想先下手为强。
罗玄死了,觉生大师也死了,聂小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江清欢既担心师父,又要收拾局面,幸好白飞飞在。于是,江清欢让白飞飞将她们围困的乌合之众全部绑了起来,怎么处置事后再议。
那时江清欢被罗玄和觉生两人弄得十分窝火,那群不识相的上门踢馆之人被人绑了起来还骂骂咧咧,说聂小凤如何,冥岳如何,话语不堪入耳,江清欢一怒之下,七巧梭便飞了过去,一招致命。
白飞飞知道江清欢行事果断,但并不知道她手段如此强硬。其余众人见江清欢毫不手软,收拾一个人就跟收拾白菜豆腐那么简单,愣住了。
四姑娘红衣似火,那清艳无双的容颜在夕阳下格外动人,但那双凤眸杀意迸发,“从现在开始,你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就要你们的命!”
众人目瞪口呆,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他们?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呢?于是,一个个闭着嘴,跟鹌鹑似的。
少帮主想起那事儿,就忍不住说道:“我说清欢妹妹啊,你那么讨厌那些上门踢馆的人,何必还将他们留在冥岳?当年岳主的母亲被逼死之时,这些人未必在场。你让他们许诺永生永世见了冥岳便要兜着走,不是就完了么?”
“我不。怀璧其罪,谁让他们出身不好?出身不好若是自己识相,我也不与他们计较,谁让他们那么不长眼非要和罗玄来膈应我师父?”
说起师父,江清欢心里就是一阵心疼,如今师父还在栖凤楼里病着。想起师父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江清欢就寒着一张俏脸,“不是说冥岳是邪魔外道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些自诩是武林正派的家伙,尝一下余生都要看冥岳的脸色过日子的滋味。”
少帮主:“……”
说实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当今江湖,百花齐放,哪像从前那样,就那三瓜两枣的门派?不说其他的,全真教、丐帮如今都是冲日冲天,从前围剿魔教的门派,早就已经凋零了。不过是那些人尚未从自己从前的光环中回过神来,还自诩多么清高而已。少帮主倒不是为那些不长眼的人惋惜,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清欢妹妹最近火气有点大。
黄岛主也是,什么事情也不劝劝清欢妹妹,就由着她的性子来。冥岳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啊,天天养着那群上门踢馆的人就为了给人家脸色看?那也太亏了。
一向穷惯了的洪七哥哥觉得自己看不过去,于是帮清欢妹妹倒了一杯茶,说:“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将他们绑在冥岳还得浪费柴米油盐,有什么用?教训一顿让他们走便是,过来坐一会儿,洪七哥哥有事情要请教你。”
刚才冒上来的火气还没消呢,顶着一脑门官司的清欢妹妹看着洪七哥哥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又要问表妹的事情。于是冷笑,“不许问表妹的事情!”
洪七哥哥:“……清欢妹妹太不够意思了啊!”
清欢妹妹振振有词:“喜欢就直接跟表妹说要完婚就行了啊!还请教什么?!”
洪七哥哥瞪大眼睛,反驳说道:“要是她愿意完婚,我还要请教么?!”
洪七哥哥和清欢妹妹大眼瞪小眼,旁边的鹦鹉三兄弟见状,鬼精鬼精地要帮少帮主配乐——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的表妹上花轿!”
少帮主闻言,顿时无语。
原本心里还有火气的江清欢听到三兄弟歌声,顿时烟消云散,没忍住笑出声来。清欢妹妹用手中的树枝在鹦鹉三兄弟的头上依次敲过,然后转身,慢悠悠地走过去,看着一脸无语的少帮主,笑道:“洪七哥哥,你不行啊。”
是真的不行啊,哪能折腾这么久的呢?
这么迟钝,总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等洪七哥哥抱着表妹上花轿那天,怕且是要等到黄花菜凉。
于是,清欢妹妹拨冗支了几个招数给洪七哥哥去哄表妹完婚,自己就去栖凤楼了。在路上想了想洪七哥哥的话,觉得也十分在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教训一顿就让他们散了吧。
聂小凤生病了,罗玄和觉生自行了断的那天晚上,聂小凤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聂小凤在栖凤楼中静养,冥岳诸事暂时由江清欢主持大局,最近四姑娘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那一战过后,黄岛主将当时忽然头痛不止的万天成扎过针之后,跟江清欢说万天成好像脑子又出了什么毛病,暂时醒不过来,他要回桃花岛一趟,看看桃花岛的典籍中是否有记怎么治脑子的,来参考一下。而且黄岛主最近一年都甚少在桃花岛,在桃花岛的几个徒弟如今也不知道武功进展怎样了,也该是要回去看看,所以叮嘱了四姑娘一些事情之后,说找到典籍考察完几个徒弟的武功进展之后,就会回来,用不了多长时日。
江清欢掐了掐手指,发现自己都快有一个月的时间没看到黄岛主了,难怪夜深人静之时,总是忍不住思念之情。
不过黄岛主离开之前说了,师父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大概就是一直有事情悬在心头,如今一朝放松,所以先前一直潜伏在身体的妖魔鬼怪就出来作祟,安心静养就好。倒是万天成有点棘手,因为那位仁兄,黄岛主离开的时候他在睡觉,如今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还在睡,江清欢觉得万天成怕是要睡死了。
江清欢去栖凤楼的时候,陈玄霜正端着空了的碗从聂小凤的院子里出来。她看到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清欢来了。”
江清欢点头,“嗯,我师父呢?”
陈玄霜:“岳主刚喝完药,不过还没睡着。你要去见她就快点去吧,不然等会儿她又该要睡着了。”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忽然问道:“你义父如今怎样了?”
说起陈天相,陈玄霜的脸色就有些黯淡,“义父醒了,不过他还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怜花公子说,等会儿他再去帮我看看义父。”
江清欢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天陈天相怒斥聂小凤是个无心之人,江清欢一怒之下,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睡穴。银针入穴这种事情,其实只要取出来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天相醒来之后,就失忆了。四姑娘得知此事,也是十分无语,为什么这年头的人失忆就跟玩似的,万天成是这样,陈天相也是这样。
陈天相养育陈玄霜多年,江清欢不可能像对别人一样将陈天相料理了,她要真是料理了,聂小凤和陈玄霜之间就是不可打破的僵局。她思前想后,只好打扰病中的师父陈天相该要怎么处理。
聂小凤沉吟了片刻,说:“既然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就先将他留在冥岳吧。”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向师父。
聂小凤靠在床上,一头青丝披了下来,脸上尚有病容,那样看着,总是高高在上的冥岳之主,清丽中透着一丝柔弱之感,但也一点没耽误她考虑事情。
聂小凤:“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人,也利用过许多人。陈天相此人,是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即便是后来他受罗玄所托,带走了绛雪和玄霜,在此事上,他对不起我,但也并无过错,他只是选择了报答罗玄的养育之恩而已。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就让怜花去帮他治一下吧。”
“清欢,传令下去,没有我允许,陈天相不能离开冥岳的势力范围,还有他从前的事情,除非是玄霜主动告诉他,其他人一概不许透漏半分。如有违令者,格杀。”
江清欢闻言,顿时会意。让王怜花去帮陈天相治病是真的,但要治好还是永远治不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想起那天师父的话,江清欢目送陈玄霜走远,她想,陈玄霜到如今三天两头就来栖凤楼服侍师父用药,其实心中对师父还是十分在意和关心的,只是因为陈天相的缘故,心中暂时还无法做到毫无芥蒂地与聂小凤相认而已。对于师父来说,这样就已经挺好了,至少,陈玄霜并不怨恨她,甚至,江清欢觉得陈玄霜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比梅绛雪要好得多。
梅绛雪在那一战过后,等聂小凤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就自请离开冥岳,说要出去游历。
大概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纠结一些事情,与陈玄霜相比,梅绛雪在人情世故上无意是十分聪明的,可就是因为她的那份聪明,令她凡事都想事事周到。可在聂小凤和罗玄之事上,没有两全其美,只有两败俱伤。
罗玄死了,昔日种种公诸于世,谁是谁非,自有世人定论,聂小凤并不在意。可梅绛雪却不一定,她亲眼所见聂小凤步步算计,眼看聂小凤将万天成认成了她的后爹,又看着聂小凤设计后爹跟她亲爹这两位旧日故友相互残杀……以及后来种种,她虽然知道聂小凤也有苦衷,可自己心中却觉得过不去。
跟聂小凤无关,是她自己的原因。
离开之前,她到傲雪苑跟江清欢聊天。最近脾气有些暴躁的四姑娘听说梅绛雪要出去游历,并未阻止,只是冷冷一笑,说师姐作茧自缚,只要师父同意,我没什么好说的。
梅绛雪只是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或许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娘的身边,所看到的只是身边的一亩三分地,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心中快要无处安放。我想出去走走,到处看看,或许看多了,便会明白此时此刻心中的纠结,不过是作茧自缚。”
江清欢当时却再也不想多跟她说什么,客客气气地将梅绛雪送走。
想起那些事情,江清欢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并不想带着那些情绪进去看师父,于是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她还在想梅绛雪明明是从小就在师父身边长大的,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应该比陈玄霜更大才对,怎么反过来了?思量了片刻,四姑娘觉得大概是因为陈玄霜这些年来被陈天相养的跟张白纸一样,虽然比较天真,可真要改变花点心思攻心为上还是可以的,但梅绛雪从小就在环境复杂的冥岳长大,能长成这副样子,基本上已经染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容不得再添上其他的颜色了。
江清欢在门外静立了片刻,将那些不快活的情绪收拾得滴水不漏之后,就进了师父的居所。江清欢进去的时候,聂小凤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一个月前是深秋,如今已是冬天,窗外的梅花已经露出花苞。
聂小凤一头长发并未盘起,十分随意地散了下来,身上系着白色滚毛披风。江清欢觉得师父这样看着,虽然不如平时那样有威严,但浑身都是清丽柔和的气息,令人觉得她年轻了好几岁。
江清欢本来担心罗玄和觉生的死会给师父带来打击,可如今看着,师父虽然尚在病中,可状态看着却是比从前好多了。从前师父的眉宇总会不自觉微皱,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如今师父的笑容依然比较少见,可眉宇看着却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聂小凤察觉到江清欢的到来,转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江清欢点头走了过去,“师父怎么还没歇下?”
聂小凤笑道:“你每天不都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过来么?”
江清欢弯着双眸,笑容甜美,“原来师父还没歇下是在等清欢,师父真好。”
聂小凤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离开了窗前,她走到桌前坐下,跟江清欢说道:“我方才听到你和玄霜说话了,玄霜走了好一会儿,你都没进来,在外面做什么?喝西北风?”
江清欢笑了起来,“才不是呢,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江清欢当然不会把自己想什么告诉师父,倒是洪七少帮主劝她的那句话,她觉得挺有道理。关着那群乌合之众,心头窝火的时候去为难一些他们确实比较解气,可真的很浪费柴米油盐,放他们出来当苦力,还担心他们出什么幺蛾子。江清欢说不如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