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倩立刻跟受了惊一样, 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她被欺负了承受着无尽的委屈。
不知道别人看她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心生怜惜,想要呵护;反正王汀一见她这德性就头疼,赶紧撇过脸去, 冷声道:“随便你。只要你自己坐得住就好。”
于倩母亲立刻嚷嚷起来:“关你什么事儿啊!事逼一个。倩倩, 好好在家里头待着,别出去冻到了。”
娇弱的巨婴又一次泪眼婆娑看着父母, 最终也没有迈出大门。
这是不是另一种隐形的SM关系?得, 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汀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深吸气再呼气,然后才弹了下王小敏的脑袋。
王小敏正在口袋里头炸窝呢!它强烈要求去警察局围观于倩父母的丑态,以报它多日受气的屈辱。王汀被它吵得耳朵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行了啊你,我还要做人!”
她这会儿倘若还眼巴巴地跟着周锡兵走,别人要怎么看她?她还要脸啊!
王小敏委屈:“可人家就是想看他们倒霉,最好被狠狠地骂,最好颜面扫地!”
“别幻想了,少女,现在讲究文明执法。”王汀慈悲地摸了摸王小敏的脑袋,一看于倩的父母就知道,这二位哪里是轻易能吃亏的主儿。她都开始心疼警察局的一干桌椅板凳了,肯定少不了受摧残。
王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进入窥屏状态。周六晚上各大单位不上班,却是网络的活跃时间段。他们总局接二连三出事,妥妥是冬天里头的一把火,燃烧了整个南城人民的八卦之魂。王汀想到了一句话,感情亲疏轻易影响着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如果将陈洁雅的人身安全与她王汀的一次小小升职相比较,显然是前者分量更重。然而此刻,对于她自己而言,她迫切关心的却是后者。
南城的市民论坛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网友们相当活跃。王汀没有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关于他们单位的帖子,主题相当明确,X局真牛掰,果然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处长大人不同凡响,醉驾是危险驾驶罪,要判刑的。就这样,人家都没被开除,这饭碗也太铁了吧,完全违反了公务员法。
职工多年不上班,工资照领照发,还一点儿都不耽误升职。考试作弊都被人举报了,他们局领导也跟眼睛瞎了一样,不调查考场舞弊事件,反而一床大被盖下来,和稀泥。
他们局属于南城各中央直属单位中算是比较低调的存在,这一回是彻底的爆红了。网友们表现活跃,X局啊,知道,肉烂在锅里闷声发大财,肥的很。他们局里头的人可嚣张了,不上班干领钱的不止这两个,我亲戚家的邻居就是他们局里头的。两口子不知道多久没上班了,逢年过节一车车地往家里头拖节日礼品。
王汀知道里头有不少人是在起哄架秧子。从她进单位起,年节礼就只有一桶油一袋子米,总价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五。还一车车的往家里头拖,汽油钱都不够!她往底下翻了翻,找到了几个比较硬的实锤。果然,按照被曝光永远都只是一部分原理,还有更多的内容隐藏在背后。可人民群众的眼光又往往是雪亮的,是比监控更加全面的存在。
她翻了一页,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抱怨的帖子。层主抱怨自己生完孩子后刚出月子,就得继续出来工作挣钱。结果一个上她家早饭铺子买早饭的老头就炫耀,说她就是没享福的命。他女儿生病了,就能安安稳稳躺在家里头休养,工资一分钱不少。那老头进去的小区,她知道,里面就是X局的家属楼。
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层主所说的内容是真是假,王汀用虚拟账号回了帖子,发了一张中年男人模糊的背影照,追问道:“是不是这个老头?超级烦人。每次到我的摊子上买东西,都要歧视一回我。什么我们这种人只能挣辛苦钱,他女儿单位分房子住,休假在家也有工资拿。真不明白他哪儿来的优越感。”
这些话半真半假,王汀的确在菜场上见过于倩的父亲跟人吹牛,得意于女儿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当时这个词从他嘴巴里头出来是,听到的王汀觉得有种时空倒置的荒谬感,她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这样说话。然而于父却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反复强调他们家是国家养着的。
即使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也要比单纯的文字描述更加吸引网友的注意力。王汀只透露了一下菜场的方位,没过多久,就有人将于倩的父亲给挖出来了。其实王汀发的那张图片不过是一则新闻图片里头的截图而已,可人们还是自觉自愿地将两者对应了起来。
于倩的父亲已经内退了。名义上,他们夫妻都是为了照顾女儿才来南城的。可于倩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能吃能睡能跑能动,还有于母在,哪里需要他照顾。无所事事的于父酷爱在小区附近溜达,四处找人吹牛。也许是虚荣心膨胀,也许是人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头反而无所忌惮,他吹牛的级别也蹭蹭蹭往上升。王汀看了这些网上的描述,都想笑,果然是人有多大胆,牛皮有多闪。
王小敏窥屏窥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声叹息:“他好敢讲噢,连他小舅子马上就给他安排个不干活光拿钱的岗位都敢说。”
这就是典型的坑王,能坑一个是一个。王汀眯眼看着电脑屏幕,拨通了陈露的手机号码。好吧,她承认,她肯定是被王小敏这个小八婆给带坏了,竟然相当好奇警察局里头的战况。
手机一接通,不等王小敏连线陈露家的小陈陈,王汀自己就能直接从手机背景音里头听到咆哮:“你还我女儿!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我女儿!”
陈露不得不往后面退了几步,才避开了旁边的狮子吼,勉强听到王汀的声音。对方一听动静就叹气:“这是对上了?”
“可不是么?你们家周锡兵还真是怕我太闲啊!”陈露今天是二十小时班,妥妥忙成了一条狗,相当崩溃,“这两女的一照面,就撕扯成一团。你那舍友的妈坚决否认自己的包是在南城得到的,非得说是从家里头带来的,是她花了两千块钱买的。”
没等王汀反应,手机背景音又响起一声怒吼:“你做梦吧,这新款的包专柜里头卖两万七,两千块钱是叫花子讨饭用的吧!穷逼连吹牛撒谎都不会!你们那种小地方,哪儿来的专柜?”
这句话应该是踩到了于倩父母的痛脚,两人同时破口大骂。旁边夹杂着警察的劝阻声跟警局大楼的闷响:“有什么好劝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撕呢!”
王汀轻咳了一声,严重怀疑警方这么安排是故意的。陈洁雅的母亲战斗力十足,已经将警局给掀翻了一回。现在加入了于倩的父母,刚好让他们内耗去。人一吵架就容易着急,情急之下说不准能吐出真话来。
陈露头痛得很,作为眼下这个时间点警局里头唯二的两位女性工作人员,她不得不跟同事小白一道在边上看着。吵架也就算了,打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可不成。她看陈洁雅的母亲既觉得可怜又免不了厌烦。这人就跟魔障了一般,非得缠着他们警察要女儿。他们不出去调查,上哪儿将她女儿给变出来?
鉴证科的同事小跑着过来,他们在粉色女式包里头找到了两根碎发,初步鉴定属于陈洁雅。大约是她将梳子放在包里头时落下的。那块走线缝里头的污渍,也证实了是男性的精液。
赵处长一直没能捞到休息,直接皱眉吩咐拿精液样本跟那三个诈骗犯的DNA进行对照。故弄玄虚,反复折腾了警方好几回,他就不相信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单纯逗着警方玩儿!
于母还是不承认包是赃物,坚决要拿包走。人被带到审讯室里头讯问时,她照旧梗着脖子,强调她可是国家干部的家属。公安不能像对待一般老百姓一样对她大呼小叫的,她弟弟可是处长!
老吴直接将鉴定报告推到她面前,冷笑:“你从专柜里头买来的包还沾着男人的精液?你可以直接去告专柜了,保准你一告一个准!”
警察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母怎么着都该老实交代真实情况了,没想打她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夫妻生活怎么啦?我家的东西怎么摆放怎么用,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老吴旁边做记录的六子直接喷了,这回算是真正见识了眼前这位大妈的战斗力。
吴警官冷笑:“那可好了,我们正在调查一桩强奸案呢,正愁找不到精液的主人。感谢同志你主动提供线索。”
于倩的母亲人从审讯室里头出来时,脸色灰败。花了一千块钱买的包啊,就这样被警察收走了。陈洁雅的母亲整个人处在超敏状态,一见警察带着于母出来,立刻扑上前抓着老吴的胳膊:“警察同志,怎么样,她交代把我女儿藏哪儿了没有?”
老吴被她这一下子差点儿推倒,看她状若疯癫的模样,原本对她的埋怨厌烦也减轻了一半。这是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孩子的失踪已经将她的生命都偷走了大半。老吴轻咳了一声,刚要绞尽脑汁安慰她一句,愤懑之下的于母先尖声冷笑起来:“哎哟,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大小姐呢,也就是个被人白玩的鸡,连精液都要留在包里头,你女儿是多欠操啊!”
“砰”的一声巨响,刚嘴上痛快完了的于母被一阵大力推撞在墙上。已经陷入癫狂的陈母压着她又抽又挠,口中发出了悲鸣:“我打死你这个贱货!你千人骑万人跨的老娼妇!”
陈露吓得赶紧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立刻奔上去强行拉开陈洁雅的母亲。此时,于母已经被掐的眼睛往上翻了。陈露觉得她实在是该。再怎么样,同为有一个正值妙龄女儿的母亲,用这种恶毒的话去刺伤对方,于母的人品低劣可见一斑。
王小敏急急忙忙地呼唤小陈陈:“你要小心啊,千万不要被她们抓到了,不然你会被摔碎的。”
小陈陈结结巴巴:“不,不会的。我的主人是警察,她会保护我的。哎哟,这人真坏,干嘛打我主人啊。”
几位警察加入进来,总算将陈洁雅的母亲跟于倩的母亲分开了。妻子跟旁人打架的时候,于父光会在一旁不停地叫唤:“哎哟,你怎么能大人。”
既不上去拉架,也不过去给妻子帮忙。老吴呵斥他别光杵着不动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他身体不好,万一磕碰到哪儿吃不消。
王汀觉得生命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据说绝大部分女性都会以自己的父亲为模板寻找人生的另一半,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于父跟小戴惊人的相似。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冷酷,一样的虚伪又虚荣。
被所有人催促着的鉴证科技术员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汇报:“赵处长,核对上了,是那个黄志的样本。”
第57章 能干的人(十八)
黄志坚决否认了他曾经对陈洁雅有过任何非礼举动。至于留在包里头的精液标本, 他颇为尴尬地承认是撸管完了以后想找张面纸擦擦手, 随意打开了陈洁雅的包:“她们女孩子随身肯定带了面纸,我才翻的。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滴了进去。”
说着, 这个身形瘦小的年轻男人还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强调他事后将包又给擦干净了。
赵处长亲自坐镇审讯,将一张照片推到了黄志面前:“你看看, 这是什么?因为你们不断地撒谎, 严重阻碍了我们警方的调查工作。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摊在桌子上的照片中, 黄志跟另外两位同伴正抬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往台阶上走。女人脸上的头发散开了, 正对着监控摄像头, 赫然是陈洁雅。照片的一角扫到了一辆灰色的凯迪拉克的车灯。
黄志的脸一下子惨白如纸, 他哆哆嗦嗦地强调:“不,不是的。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你, 你们看,她当时身上衣服很少,那天特别冷。晚上光线又不好,我们当时以为她是喝醉了, 怕她在路边冻死了, 这才想扶她进去休息。”
“进去以后呢?你们做了什么?又把这女孩子怎么样了?”赵处长眼神跟刀锋一样,似乎能直接将面前这个抖若筛糠的小混混给劈开了。
黄志额头上开始沁出大颗的汗珠。一到冬天用电紧张, 审讯室里头的暖气效果相当一般, 这个瘦猴子一样的年轻人却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烤。他目光游移起来, 结结巴巴:“不……不见了。我发誓, 警察同志,是真不见了。当时我们将人拖进去以后,往角落里头一丢,去上了个厕所。等回头就不见人了。迪厅里头这种捡尸体的特别多,我们也不知道她被拽到哪儿去了。”
“靴子呢?她的靴子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赵处长故意提到了靴子,让黄志误以为警方已经找到了陈洁雅当晚所穿的靴子。
这小子果然绷不住了,直接瘫软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起来:“靴子是她自己脱掉的。警察同志,她可能是喝多了酒浑身发热,自己脱衣服脱靴子。我们当时真没有认出来她是之前那个姑娘。迪厅里头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谁也不会在意。反正大家心里头有数,能上那边玩什么事情发生了都不奇怪。”
赵处长轻轻敲了下桌子,沉声道:“所以你们就对她下手了?”
“没有!”黄志矢口否认,尴尬道,“我们是起了心思。她自己特别主动地扒衣服,我们都以为她是附近的小姐。这些小姐陪客人一块儿溜冰,嗨了以后客人玩的爽,她们挣到的钱就多。但是,我们真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转头的功夫,人就没了。我们都以为是被别人抢了先,就没有在意。”
这注定了是一个不眠夜。专案组的警察们集体出动,继续新一轮的搜寻。这几个人的口供惊人的一致,全都一口咬定陈洁雅是突然间不见的。他们也都表示当时陈洁雅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被人灌了酒还是下了药,反正人处于混沌状态。
按照相关规定,迪厅这样的娱乐场所必须得强制安装监控。警方调用了迪厅上周六的监控视频,昏暗的光线下,的确看到了三人拖着疑似陈洁雅的女子进了迪厅。此后迪厅进入了黑灯舞狂欢阶段,整个迪厅除了领舞台以外,灯光全部灭了。这也是这家迪厅颇为有名的噱头。
等到熄灯时间结束以后,陈洁雅的身形也从监控中消失了。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当天值班的服务员、保安跟经理都被叫过来问话。所有人都表示没印象了。那个点儿正是迪厅最热闹的时候,遍地都是漂亮姑娘,喝醉了的也比比皆是。他们是真没留心陈洁雅的去向。
“摆明了是看到了也不会在意。”老吴狠狠啐了一口,“捡尸体呢,这是。那三个小兔崽子摆明了就是候在这边捡尸体。一分钱不用花,白玩了。说不定还能趁机顺走点儿值钱的东西。都不知道该说这些小子实在是太阴险恶毒,还是要讲这些小姑娘实在是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
周锡兵沉默地将那段监控视频又往回倒,重新仔细看起来。等画面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三十五秒的时候,他按了一个暂停,抬头看赵处长:“处长,你看黄志的动作,他的肩膀在往上耸,这像是有人从背后跟他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