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她朝着他的方向在挥手,他桶里的水不小心洒出来了些,随后则是接着低头从她身边走过。
“许公子!”她还是叫住了他,“昨日之事还未曾道谢。”
“有何可道谢的?我只不过是随了大家的意愿。”他低头随手将那木桶拨正了一下。
“虽然许公子如此说,但我知道许公子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江南的百姓。”
许漫修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春风吹过杨柳,在空中吹散了柳絮,掉落在她那微微泛黄的发髻上,他不自觉地伸手,刚好就触到她的头顶,将那片柳絮稍稍拨弄了下来。
“我没那么好心,别把我想的那么好。”他收回手,紧接着继续将肩上的担子调整了一下,头也没回走了。
颜宋看着这怪人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分明是好心,但为何偏要装出一副难说话的样子。
“小姐,小姐!”阿冬从远处跑来,急急忙忙的样子,“小姐,府上来了贵客。”
贵客?莫不是玉乾回来了?她嘴角微微上扬,依旧语气平淡说道,“阿春,走,赶紧回去!”
阿春应声道,“好嘞!”
柳絮在这江南的每个街道胡乱地飘起,时而吹过门口的帷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这春日本就该如此喧闹一样。颜府的门口积了一层白白的雪,上面还印了许多马蹄,阿夏在门口扫地,这副场景就像是除夕扫雪时那般和谐。
“颜宋!”里头走出来一人,暗绿色的长袍,透着清幽的气质,看着眉宇间那熟悉的温柔眼神,她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玉恒依旧笑着朝她走来,就走到她的面前,仔细看着她那副失了神的样子,“怎么了,见到我仿佛并不怎么开心?”
颜宋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浅浅说道,“二皇子殿下……怎么,会来此处?”显然,她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些失望。
“我……”他的嘴角一勾,依旧用那融化冰雪的眼神看着她的脸庞,“我是听闻你在江南,想要来见一见你。”见一见,见?颜宋的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像是泛起了什么,然后又立刻平静下去。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喝一杯淡茶吧!”她走在玉恒的前面,阿春阿冬都在后头好奇,这二皇子怎么会认识她家的小姐。
茶水就放在他的手边,但他并未将它拿起,而是一直瞧瞧注视着站在面前的颜宋。她仿佛和那个当初大胆抢亲的女孩不一样了,变得更加陌生,更加远。他总是不经意间想要喊出阿绮,但仿佛,那个名字,已经对她不重要了。
“颜……颜宋,你这些日子过得,过得还好吗?”玉恒有些不自在地问出这些话,两个人还熟悉的时候,可以随意说起任何的事情;但一旦只要走远,两人之间无论是什么话都显得刻意而又陌生。
“劳烦二皇子记挂,颜宋一切都好。”
文竹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干脆自己走出来说了,“颜姑娘,其实殿下一直是记挂着姑娘的,姑娘遇险还是在风吟殿当差,殿下时刻都想要了解。颜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殿下,殿下也是身不由己!”
“文竹!”文竹将身子退后了些,看着颜宋的表情依旧是那般平淡,只有眼眸在不断来回转动。
“殿下的心意,颜宋晓得,也明白。这世间身不由己的事太多,既然已说破,便不要再回头看了。”
玉恒眼眸中的星光突然间暗了下去,是啊,何必总是要往回看,做人,应该一直向前看。这样的道理他明白,却老是忘记。
“我这次来,是有一事,想要让你帮忙。”
“何事?”
玉恒看了眼文竹,才终于开口说道,“你不是一直说,你我小时候是相识的吗?这些日子,我去调查过了,我想——去我乳母那儿一趟,搞清楚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颜宋心中一疙瘩,然后随即看向了玉恒,小时候的事原本只是她给弄错了,现在玉恒想要弄明白小时候的事情,她该如何回应,如何告诉他,她要找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呢?
她的心乱成了一团,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他。
“殿下,我想,既然已是过往云烟,就不必凡事都能明白了。”
“可我想知道!”玉恒突然从座位上站起,那双眼直勾勾盯着她,“权当是……成全我一个心愿,不行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局(二)
玉恒从未这样强烈要求过一件事,他仿佛很在意,颜宋所说的那个失去的记忆。但是,但是那是不存在的,颜宋该如何告诉他呢?她的手放在两侧,不停地揉搓着衣角。她想要拒绝,却不知用什么话来拒绝。
“颜姑娘,你就当完成殿下的一个心愿,陪他去西部走一趟,只需一天,一天就行!”文竹如此说了,她也不便拒绝,只要一天,一天以后,就让玉恒和那段虚假的记忆都消失吧!
只是风尘此时出现了,他仿佛尤为警惕这到来的二人,“颜姑娘,殿下说了,您不能离开这里。”
“风尘,我并非是回玉都,只不过,眼下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我会回来的。”
“可是……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殿下交代。”
文竹走了出来,他比风尘矮了大半个头,气势又没他强,只能踮着脚说道,“喂!我家殿下你还不放心,他能对颜姑娘不利吗?再说了,就算是有危险,我家殿下也会保护我们的!”
文竹说的这话没毛病,确实每当遇到危险时,他都是第一个躲在他家殿下的身后,要求殿下来保护他的。玉恒的武艺确实不凡,虽比不上宫中高手的,但应付一些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
风尘见是如此,便也没拦着,只是将颜宋拉到一边说道,“颜姑娘,这几日,我要回玉都一趟,去西部的路上,我可能不能暗中保护您,您一定要小心。”
颜宋点头,看着身后的玉恒,是时候要做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了。
第二日,他们驾着一辆马车就往西处启程,颜宋并未将春夏秋冬都带上,只带上了做饭好吃的阿秋,毕竟颜府还需要一些人看着,海大人还没回来,阿春也不能离开。
马车很窄,两个人坐在外头驾马车,两个人坐在里头。他二人只是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先开口说话。她觉得有些闷,干脆将帘子撩起,窗外吹进来的风伴着清幽的花香,很是清爽。
“我……”玉恒还是先开口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她回过头,被风吹乱的发丝在脸上胡乱飞舞,她的眼睛微眯,说道,“殿下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嗯。”他有些难以开口,然后缓缓说道,“你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发丝被她拨弄到一边,然后看着面前这个好奇的男人,答道,“主子,仆人。殿下还有别的问题吗?”
“或许……太子对你,有别的什么情感。之前在王府那次,他挺身而出,对你确实不简单。”
“不知殿下如此说,是为何意?你我已无情分,谁对我好,谁又对我不好,仿佛都该与殿下无关。”她说完,将头接着靠着窗,那飞舞的发丝,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甚至可以记得,那个雨天,他二人相拥在一起的感觉,只不过,她的绝情让他突然清醒。这,都已经是过去。
“确实无关。”他最后的那四个字,像是春日的风一般,温温和和很容易被人漏去。
“殿下,前头就快到西部了,里头可能还有些凉,您和颜姑娘可要多穿一些。”说着,马车外递来一件披风,确实,只有一件披风。
玉恒接了过来,伸手抖了抖,给她穿上。其实这个动作,他之前也给罗素儿做过,因此,颜宋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和罗素儿有着同样待遇的感觉,让她的胃翻滚起来。
这件披风,好像抵御不住倒春寒,毕竟,人的心寒了,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它捂热。
他们从马车上走下,已是快到傍晚了,半天的车程,算不上吃力,但却有些泛起困来。阿秋打了个哈气,然后将颜宋扶了下来,“小姐,这里好像与江南不同,看上去还在过冬!”
阿秋本就穿的少,因此说得夸张了些,她伸手,将那件本就让她难受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阿秋才算稍稍缓了过来。看着周围荒芜的一切,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感觉。
“殿下,这天很快就黑起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找到您的乳母吧!”
玉恒点头,脚步像是故意放慢,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是即将面对的恐惧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将颜宋带到这个地方来。他的脚步依旧向前,这个地方,真的会有玉恒的乳母吗?颜宋不禁开始怀疑,而且玉恒的状态也太过奇怪,一言不发地朝着前面走去。
夜幕更低了一些,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到底带我到这里来干嘛?”玉恒突然止住脚步,一旁的文竹也随即停下,他二人果真是有事隐瞒。
“阿绮,权当是我最后欠你一次,你就乖乖待在此处便好。”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只不过,他眼神中闪过太多东西,让她不确定。
“二殿下,倘若你不说让我留在此地的原因,我是不会在继续待下去的。”
玉恒的眼眸合了一半,看着地上的残叶,发了一会儿的呆,“还记得当初你去风吟殿的目的吗?”
颜宋心中微提了一下,“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一派日渐壮大,倘若我再不做什么,这就会成为定局。”
她微微侧过脑袋,“你想要储君之位?”
玉恒没有隐瞒她,很是诚恳地点头,“你知道,我和九弟生来就是被嫌弃的,因此,我们不能输,也不能认输。阿绮,这一次,就算是我求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你是想要用我,来威胁太子?”颜宋的嘴微张,然后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笑,“玉恒,你当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先不说太子殿下为何要来救我,你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阿绮,我说了,权当是我欠了你一次,难道这样也不行吗?就当时完成我一个心愿,不难吧?”
颜宋突然间说不出什么话,看着阿秋身上披着的披风,胃里又开始翻滚来翻滚去,伸手将那件披风摔在地上。拉起阿秋的手,转身就走。
只不过,此时,这个地方已经被人包围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局(三)
一时间,从这漆黑的四面八方,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并未蒙面,看着衣服的样式应该是玉恒身边的人。颜宋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这是玉恒设的局,为的就是将太子引到这个地方来。只不过,玉恒究竟凭什么以为,太子会为了她放下玉都的一切,跑到这偏僻的地方。
她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声惨笑,“想不到这玉都公子二皇子,也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法子。”
“阿绮,从始至终,我都不会选择伤害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不要用你那些可笑的借口搪塞我,你不过是想要那个位置罢了。其余的,你不必多说。”颜宋的眼神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安慰着身旁的阿秋,告诉她没事,不必害怕。
是啊,他从始至终真的有将她放到心上吗?或许,她曾经确实比罗素儿重要,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玉恒,那个曾经能够为百姓发声的玉恒,如今却已被大雾蒙蔽了双眼。
玉恒轻叹了一声,示意了身旁众人将她抓住,“相信我,只要熬过这一次,我会实现我的承诺。”那些人抓得她很疼,但她并未露出难堪的神色,相反她瞪着面前那虚伪说着承诺的人。她不该再轻信他的,只希望,那个人永远都不要来这里,永远都不要让他的诡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