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一声,“夫人?副将军该知道,罗家在玉都地位显赫,要想破城夺位,必定要罗家的支持,里应外合。”
“属下清楚,只不过,自主上您被玉都皇帝下了追杀令之后,罗府的日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您的夫人每日以泪洗面,罗良的生意也处于低谷,情况并不乐观。此时找罗府帮忙会不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没了生意,光是这些年罗良赚得银两就已经足够支持我们了。如今,江南被屠,一方动乱玉乾必定沉不住气,要来御驾亲征,此刻就是时机,等到玉乾离开玉都城,中了此地的埋伏,便是时机将玉都城打下。”
辰安荣躬身应道,“主上思虑周全,属下按主上所说吩咐下去,与玉都城内的罗府通信。”
“等等!”玉恒叫住了他,眼神突然间躲闪了一下,“替我找一个人。”辰安荣诺声退下,而这已被屠杀了的江南透着火光,透着血腥,透着一股浓郁的死亡味道。一夜之间,上千人被杀,欢愉小镇成了死寂。他站在焦土之上,觉得有愧天地,他曾说父皇残暴不仁,那他如今又是在做什么呢?
江南被屠杀毁村的消息,在第二日的清晨便传到了玉都皇宫,而此时他正因为海大人迟迟未归而心存担忧,竟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圣上,昨夜一伙名为灵山军的军队血洗了江南五个村落,村落众人无一幸免。圣上,这灵山军不是数十年前曾出现过的不败军?”
风尘低首,怕他主子此时情绪激动,不该抬头对着他的眼眸,但完全相反,从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浮动。
大殿中沉寂许久,他才终开口说道,“去江南。”
“圣上,这玉都城才平静下来,您的登基大典也就在今日。要是此时您亲自前往,皇城怎么办?他们就是刻意引您去江南,想要对皇城下手。”
他早已褪去身上的龙袍,看着金黄色大龙落地,“你即已说了他们是刻意,那倒不如就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
风尘小步上前劝道,“我知道圣上是担心颜姑娘,但完全可以派属下或是其他人去江南,不必圣上亲自前去,风尘就算是死也会保全姑娘的性命。圣上,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圣上要考虑周全啊!”
他眼神深邃,如同浩瀚星河中的一角包罗万象,让人捉摸不透,他转过身问道,“我问你,倘若失去皇位会如何?”风尘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失去皇位,大不了再回去郊外养猪,但我问你,倘若失去的是她会如何?”风尘抬头,他料不到此刻玉乾的眼神像是能够穿透内心一般,让他再无任何怨言可说,星辰大海般在风平浪静之际给他一击。
他低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必定要夺的东西,而有些人才弥足珍贵,一旦失去,便只剩下半辈子的后悔。”或说他多情,或说他无心帝王梦,但一切的一切,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许随着内心而行。
风尘没有继续劝下去,他知道自家公子决心要做的事无人能说动,更何况,他从不担心自家公子会打这无准备之战。在冷风山,在南山寺,他都能在不经意间破解僵局。只不过,这一次风尘猜错了,这就是场无准备之战。
“离江南要两天的日程,圣上我们需要带多少人去?三万?五万?”
他手里拨弄着腰间的玉,“三千精兵。”
“三千?”风尘险些跌倒,“圣上,虽说那灵山军人数不多,但三千未免也太少了。那些灵山军的个个心狠手辣,屠杀百姓从不眨眼,圣上,还是多带些人来。”
“三千足够,江南如今沦陷。他们刻意让我们倾巢而出,便是想趁机占领玉都城。玉都若毁,百姓更会大乱,邻国虎视眈眈,到时候便不是皇位这么简单。”
风尘稍许有些欣慰,“好在圣上还没忘了您是这玉都的王,否则风尘真要担心死了!”
“担心?”玉乾手中白玉一转,笑道,“你该不是怕回去养猪,才奋力劝说我留在玉都?”
风尘双手一摊,满眼的无辜,“当然不是!”
“此次,我们要防的不是玉恒,而是灵山军。赶紧调查清楚,那灵山军究竟是何来头,务必调查明白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亏欠(一)
辰安荣回到帐中才将方才受得怒气完完全全发泄出来,帐内的士兵被他杀了两人,其余的大多倒在地上求饶。他是个商贾,凡事计较利害,却将这满肚子的怨气发于这手下无辜的人身上,的确狠心。
“父,父亲……”辰深进来时见帐内这情形才意识到事有蹊跷,更是小心说话,“父亲为何发如此大的火?”
辰安荣见是自己的儿子,稍稍收了收怒气,嘴中吐着浊气,“还不是那二皇子,原本以为如妃挑选的人必定是能做大事者,岂料到,他是一优柔寡断之人!成不了气候!”
辰深如此一听,上前在他父亲耳边小声说道,“父亲,那二皇子本就不是当帝王的料,父亲率领灵山军英明神武,打下这江山不再话下,到时这玉都的第一人自然是父亲的……”又一声清脆的掌括,辰深跪倒在地,左耳嗡嗡作响。
“孽畜!我灵山军个个都是忠诚的军人,岂容你这般诋毁!”
“父亲……”辰深捂着右颊朝着他脚边移去,却被他又一脚踹开。
“辰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成气候的后人,想我辰家历代为灵山军效命,忠心耿耿,却不曾想过会生出你这逆子!你这个做大哥的,倒还不如你那弟弟机灵!”谈及辰月,辰深眼中只有仇恨,凭什么,那个狼孩子能得到父亲的青睐,自己却只能在父亲这处受气。
“父亲,辰月哪儿比孩儿好了?!”辰深缓缓从地上站起,尽管受了气也要带着一副冷静的面容,“灵山军到江南来的数日,他从未出面,也从未关心过军内大小事务,您说他怎么就比孩儿好了?”
“辰月……他确实不爱打仗,不喜杀戮,但他做事沉稳,不像你冲动轻浮。”
辰深嘴角一斜笑道,“做事沉稳之人会突然消失不见,到现在还未回?”
辰安荣眼眸一亮,攥着他的衣襟问道,“你说辰月消失不见?何时的事?”
“就在,就在父亲你屠杀江南的那晚,那晚乱得很,谁也不知弟弟去了何处,只是回来时,在帐中没有寻得他……”
“辰深,别以为我老糊涂,不知道你之前派杀手去杀你弟弟的事!这件事倘若与你有关,你该知道身为父亲的我,会如何处置你!”辰安荣从大腿肚子掏出一把尖刀,架在辰深的脖颈处,虎毒不食子,但他凶狠起来比虎还要毒辣。
“父亲,父亲,我错了!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我真不知弟弟去哪儿了,那日我与兄弟们一同进村,他们能为我作证。”辰安荣心中始终不安定,辰月突然的出走究竟是为何,这玉都夺位方才拉开帷幕,可不能因为他出了什么乱子。
半山腰上,他们稍作歇息,这山路崎岖得很,虽然父亲已经放弃上山,但他们还需在江南驻扎几日,辰月虽是狼性未泯,但看着曾经踏水而歌的村民个个横尸街头,他心中更不是滋味。
“公子,我们此刻上山辰老爷一定会怪罪的……”阿冬拎着裙角,她眉宇清秀看不出原本唯唯诺诺的气质来。
“父亲不杀光这江南的人是不会罢休的,虽说江南百姓与我无干,但始终也是阿冬你的故人。”阿冬勉强一笑,她好不容易逃离这穷苦村子,忘记她以往的事,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来这里,再遇上原来的人。倒不如,让辰安荣将他们都杀了,来得干脆!
但嘴上却还是温柔的很,“还是公子为阿冬着想,我知道公子最疼阿冬了。”
辰月笑道,“如何能不疼呢?你可是救过我性命的人……”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神情却凝滞,虽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但阿冬的心却已经提在半空,难受慌张,倘若公子知晓当日救他的是阿秋,那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也会突然化为青烟。患得患失,人始终不该撒谎……
上山的路很难行,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这万丈深渊,阿冬曾多次三番劝过,但辰月却执意要上山。这才刚一脚跨上一个石阶,身子没平衡往后一倾,阿冬也来不及接,就顺着陡坡的方向摔了下去,好在他武艺不凡,接着石壁还有一旁树木的力,也还算平稳落地。心中方才也算是跌宕了一番,此刻才化为平静。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处平台,是方才没有经过的。平台之上竟还有个池子,这陡坡之下竟会有这样一块地,实在神奇,他凑近看了看,望着清澈的水下一望。
突然间水底发出阵阵怪响,他还是好奇张望在原地,谁知突然一人冲出水面,顿时水花四溅,溅湿了他的衣衫,他却傻愣愣地蹲在原地。凑得太近了,他脑中空白一片,他与那女子的面容就这样对面对地一动不动僵持好久,只能瞥见她清澈的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
女子身着白衣而上,用岸边的薄纱围住自己的脸,这一个画面,他也仿佛在哪里见过……
“你……你好生眼熟,我们见过吗?”
女子整理好衣衫,挤干身上的水,淡淡说道,“辰家公子健忘了,我是颜姑娘身边的丫头阿秋。”阿秋说完,伸手拿起石块上的衣物。阿秋,他自然不会忘记阿秋,当日上巳节,阿秋实足落水,才弄成如今这副样子。
“是你啊……”辰月不会说话,竟直接问道,“你的脸好些了吗?”
阿秋止步,回过头看向他,低声道,“大夫说了,一辈子都好不了……公子还是不要在这池边逗留,倘若又失足落水,这回儿可没人会救你了。”
“你……”辰月心头一丝熟悉的声音响过,这个声音像是在梦境里才出现过,但梦境里的人怎么会是阿秋?突然间,所有方才熟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他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他箭步上前,将她的手腕扣住,“你知道我落水的事,当日,当日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她手腕处的疼,像是连着心头那块已经疼惯了的伤一同抽搐,最终化作嘴角的微微浅笑,“辰公子,我是个很幸运的人,起码在遇见你之前,阿秋我都是被上天眷顾的。或许,当初救你是错,与你争辩也是错,送你草环更是错。我想再做回那个被上天眷恋的阿秋,辰家公子,就此放过我,好不好?”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亏欠(二)
手腕处的疼慢慢退了下去,阿秋收回了手,拿起衣物缓缓向前行。原地只闻见心碎一声,却瞥见眼眶微红的狼崽子,攥紧着自己的手。他的执念,某过于上巳佳节,踏水长歌,那个白衣少女……
阿冬此时也从上面走下,山路陡峭,她一个没注意也跌倒在地,再爬起,忍着疼大喊着,“公子,公子?”
一个还站在原地,另一个则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仓皇而逃。
“公子,你没事吧?”阿冬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着急问道。却岂料辰月一个转身,将衣袖狠心一抽,她没着到力,再次摔倒在地,那一身浅蓝裙衫被泥水沾得到处都是。阿冬浑然不知发生什么,只是从地上站起,随即看到他望去的那个方向有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公子,是遇上了什么熟人了吗?”
辰月转身,眼眶又如同狼崽子一般发着淡黄色的微光,她顿时怕了,从未见过他用这般眼神看着她,立即跪地,不知所措。
“说!当初在河边救我的女子究竟是谁!?”阿冬心口一抖,原来悬着的石头终究会有沉下来的一刻,那一刻或许煎熬痛心,但这都是当初将石头悬起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阿冬晓得,那块石头终于要落下……
“公子,这重要吗?难道阿冬在您身边那么久还比不上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