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阿俏点点头。
  宁淑叹了一声,说:“族里这些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下得罪了他们,没什么好处不说,就怕那等小鸡肚肠记仇的,日后找你麻烦。”
  阿俏继续点头,小声说:“我记住了。”
  宁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阿俏自己去忙。却见阿俏先去揭了一口灶上顿着的瓷锅,看了看里面的火候,便自己拎起,“娘,您帮我个忙!我把这个送到席面上去。”
  宁淑原本不知道那瓷锅里盛着什么,见阿俏求援,只得帮她开门,母女二人一起,通过风雨廊将这一口大锅送到了与归堂席面上去。
  阿俏将这口锅顿在了与归堂席面一侧一张花梨木的供桌上,也不揭盖儿,也不向众人解说,而是在那口锅旁点了一炷香。
  席间众人颇有些好奇地望着袅袅青烟一侧炖着的瓷锅,都在等着宁淑母女开口。岂料阿俏一转身,冲众人微微躬身致意,立马就与宁淑一道回厨房去了,留下席面上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大老爷们儿。
  “这是”
  阮正泓疑惑地开口。
  阮正源老爷子在他身旁摇摇头,说:“连我也不知其中是什么。”
  “这……”阮正泓唇上蓄着的一排短须顿时翘了起来,却听阮正源续道:“试想若是阮家的客人到此,应该也是既感好奇又有所期待吧!”
  阮氏族里的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当下不再说什么,而是专心品尝凉菜。
  花梨木桌上的那一炷檀香,缓缓烧尽,一时间唯有那静谧宁逸的檀香味在众人鼻端缭绕。
  只听与归堂的楠木门“吱呀”一声响,阿俏缓步走进来,先去看瓷锅里的情形。跟在她身后的,是阮家负责走菜的仆役,手中捧着各色碗碟,鱼贯而入,在阮氏族人每个人面前分别放置了一只扣上的汤盅,与十余只小碟。小碟里盛着的,是各色各样细小的调味料,偏生那颜色摆的顺序也自有玄机,让人一眼看过去,颇觉赏心悦目。
  待到调味料上完,阿俏将那只瓷锅直接提至席面正中,一揭锅盖,一股子豆香味儿就此飘了出来。
  众人按捺了半天的好奇心,这时候得了答案:“豆花儿?”
  阿俏肃然应道:“是,这是席间第一道热菜,金汤豆花!请各位品过凉菜之后,暖身暖胃。”
  她接着伸手,取了一只浅碗,舀了一勺豆花,双手奉至阮正泓面前:“族长大人,您请!”
  阮正泓盯着浅碗中白花花的,豆花儿,心里还有些诧异这豆花儿不过寻常小食而已,怎么阿俏竟然堂而皇之地做到这席面上了?
  阿俏指指他右手边放着的那一只汤盅,说:“里面盛着是为豆花儿调味的金汤,请您按自己喜欢的分量倒入豆花儿里,余下小碟中盛着的是各色调味料,分别是酱、醋、香油、紫菜、葱花、香菜、虾皮……”
  开头几样听着普通,那最后几样,看似平平无奇,盛在小碟里浅浅的,却分别是鲍丁、瑶柱丁,以及片成极薄薄片的裙边与鱼唇。
  族长犹犹豫豫地,将汤盅里浓稠的金汤倒入盛着豆花儿的碗,又随意捡了几样自家常吃的调味料,连不常吃的几样也一一都加了,最后用勺小心翼翼地拌过,舀了送入口中。
  旁人一起盯着阮正泓,想等他的评价。
  阿俏却手下不停,一一为席间众人将豆花盛上,口中朗声道:“各位请尽管按自己的口味加各色佐料,不妨慢慢来,一点一点加,或是诸味混搭,体会这自行调味的趣味。”
  “有趣!”
  已经有人忍不住评价出声。
  “这豆花儿,可不就得自己调味么?”
  一时间,席间人尽在专心致志地尝试各种新鲜调料,新鲜搭配。阮正源老爷子却与旁人吃法不同。他先舀了一勺汤盅里的金汤,点点头,说:“阮家常用的金汤!”
  这种金汤是阮家最擅长吊取的高汤,有这金汤在,一望可知,这便是阮家菜。偏生这种金汤搭配起豆花儿来,浓郁的高汤鲜味与豆花儿的豆香味配合得天衣无缝。
  接下来阮老爷子并不去挑选各色佐料,而是将所有配料一味一味地送入口中仔细尝过:“唔,这鲍肉乃是用火腿汁滚过三遍,彻底入味之后才切成碎丁的,拌入豆花,口感犹在。”老爷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句:这也是阮家菜。
  全是阮家菜的底子,却竟然做出了这样一道看上去家常小食一样的热菜。这阮家席面,倒是瞬间就平民了不少,很是接地气。
  阮正源难免在心中暗自琢磨,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待众人将这道“金汤豆花”用过,各色碗碟撤下,阿俏开始带着人走其他的菜式。
  这席间的热菜,较之以前的菜单,阿俏大约做了一半的改动。有些经典菜式,诸如浓汁吉品鲍、煨鹿筋、蟹柳扒鱼唇、金汤炖辽参等等,材质未改,做法和配料略有些微调,甚至几样合并,做成了鲍汁扒辽参、石锅烧鹿筋、蟹粉鱼唇。
  除此之外,阿俏还大胆地添了几道新菜。
  一道是“鸡汁扣三丝”:将火腿、冬笋、鸡脯肉切成一样长短、纤如毫发的细丝,扣上一朵香菇,入碗压成形状,上蒸锅蒸熟,熟后倒扣入盛着鸡汁的碗中。呈上来的成菜鸡汁澄清,火腿鲜红,鸡肉莹白,千丝万缕却整整齐齐,一并扣在一朵香菇之下。
  这道菜极为倚重刀功,火候上略容易些。
  可是接下来一道,于火候上的应用却非同小可阿俏上了一道:油爆双脆。
  “双脆”分别是猪肚的肚仁儿,和切成片的鸡胗。肚与胗表面都要事先批上细细的花刀,然后入油锅爆炒。密密麻麻的花刀使油与热力容易侵入,片刻即熟。
  然而这“片刻”二字却又有讲究,肚仁儿不易熟,鸡胗却熟得快一点儿,所以肚仁儿先放在热油里滚过一遭之后再下鸡胗,两样刚好能同时熟,否则要么一样熟过,或是另一样夹生,都不是成功的作品。待到锅内两样材料齐齐都熟了,立即浇汁儿勾芡,锅一颠立即就出锅,倒入事先装饰过的菜盘内,盘中两样食材,一白一红,配色也好看,这道油爆双脆,便成了。
  这道菜,是阿俏受了狄九的启发想出来的。狄九擅做火爆腰肝,阿俏却不愿直接取了人家赖以谋生的菜式来装点自家席面,所以另选了“油爆双脆”。
  因为是火候菜的关系,阮家席面,三代传承,这么多年下来,还从未有一道菜的火候能与这“油爆双脆”比肩。阮氏族人见到这一道上来,颇有些半信半疑地挟了尝了,无不叫好无论是肚,还是胗,两样口感都是脆嫩滑润,味道清爽鲜美,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油爆双脆”呈上的菜式分量不大,上菜之后不过片刻的光景,席间就只剩下一个空盘。阮氏族人还在那里意犹未尽的时候,阮老爷子阮正源却知道,这道热炒,重火候热力,就是要众人在最新鲜热辣的时候一鼓作气,立即光盘。若是做得多了,待食材疲软,就不脆了。
  阿俏要的,恐怕就是这个意犹未尽。阮老爷子暗自心想。
  一席下来,热菜走过,马上是点心甜品,各色菜式俱是无可挑剔。
  待席面用尽,阮家仆人奉上牙签手巾等物与众人剔牙擦脸。而阿俏则安安静静地候在与归堂的角落,她似乎不那么着急想知道众人对她的评价,也好像是胸有成竹,晓得与座的这些阮氏族人,挑不出她的什么毛病。
  “老哥哥啊!”阮正泓剔过牙,开口先和阮正源老爷子客套,“我们这是托你的福,才能尝到这样精彩的席面。这样的席面要是推出去,再加上令孙女的名气,恐怕老哥哥又要赚个盆满钵满了吧!”
  阮正源微笑着谦了两句,转头去看看阿俏这道席面,确实没什么毛病可挑。
  然而阮正泓却续道:“只不过我们开席之前说过的那些事儿,说不得,要与令孙女一一都问个清楚才好啊!”
  阿俏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道:来了!
  果然,只听阮正泓声音悠悠地问:“我说那位三姑娘啊,早就听闻你去惠山学艺两年,可这是阮家菜的席面,你可不能把惠山那些土里土气的菜式,混在阮家的席面里啊!”
  阿俏听着眼珠转转,心想:土里土气?你才土里土气呢?
  惠山倪云林那样飘逸高洁的一个人,若是说惠山的菜式土气,倪云林那老头子还不气得从坟里跳起来?
  可是表面上她听了宁淑的劝,没有动气,而是柔声开口,轻轻唤一声:“二爷爷!”谁让这位阮正泓行“二”的呢?
  “好教您得知,我今天做的这所有菜式里,并没有‘云林菜’的菜式。阮家的菜式自有其风格,不是能随随便便将旁系的菜式并入的。”
  “那感情好呀!”二爷爷阮正泓口里咬着一枝牙签,幽幽地说:“可是那阮家送你去惠山学艺两年,又图个啥子哟?”
  好么!阿俏心想,她里外不是人,
  到这时候阿俏却只能打叠精神回答问题:“二爷爷,话却不能这么说,这席面里的菜式虽说没有用到‘云林菜’的菜式,可是这席面的布局、配色,每道菜的装饰、摆放,全都有讲究,这却与‘云林菜’有莫大的关联。”
  “云林菜”是讲究菜式之美的菜系,她深受熏陶,摆出来的席面,不好看才怪。
  “那你几道新菜,‘油爆双脆’什么的,又是哪里来的菜式,我在阮家这么多年,我没吃过哟!”阮茂祥从旁插了嘴,对于阿俏的话,他并不全信。
  “茂祥叔,”阿俏可一点儿都不怕,“‘油爆双脆’是‘随园菜’,是袁枚袁才子在书里记过的菜式。”
  “我就说么,这就不是阮家的菜式了么!”阮茂祥嘟嘟哝哝地抱怨。
  “这可千万别!”阮正源老爷子赶紧拦他的话,“茂祥,这么说真要闹笑话的!”
  “阮家菜”的菜式大部分源自随园菜、孔府菜,都是阮家厨子在这基础上改良而成,极少有完全自创的。再者,即便是自创,也极难跳出前人菜式的窠臼。若是阮家真的炎炎大言,说所有菜式都是自家首创的,传了出去,那还真是笑话一桩。
  “无妨,”族长阮正泓出来镇场面,“既然这菜式的事儿说清了,那感情好。老哥哥,”他转向阮正源,“既然这一席里的菜式并没有牵扯旁的菜系,菜名里也不涉及别家别族,那我没什么意见。至于菜式味道好不好,赚不赚钱,老哥哥自己拿捏便是。”
  阿俏心头一喜:族长这是,通过了?
  这一席席面走下来,阿俏已经有了把握,她这席席面,不仅好味,而且新奇。至于赚不赚钱么她把原来席上最贵的五道菜并成了三道,新加的菜诸如“金汤豆花”、“油爆双脆”之类,原本就是所费不巨的菜式,而且很接地气儿。她和宁淑一起算过,若是最后这新菜单能通过,阮家席面的成本大约能减三成。
  阮正泓说了这话,旁边阮茂祥却又接口了。他开口就拦阮正泓的话头,说:“等等,正源叔,咱们之前就提过这茬儿,只不过被话岔开去了。”
  他说着伸出手,用手指指着阿俏,说:“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阮家从来没有过阮家的女子执掌家业席面的事儿。”
  阿俏眼一瞪,心想:感情母亲宁淑操持了家业那么多年,阮家人拿她当空气呀!
  只听阮茂祥续道:“不得已让茂学媳妇帮着操持,这也是因为她嫁入阮家的缘故。而茂学膝下这个三姑娘,她眼下的席面做得确实不错,可是将来怎么样,正源叔,你们想清楚了没有?”
  阮正源那里,就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出来。
  “那上回,阿俏还不是代表咱家,应下了杜家的比试?”老爷子低低地说。
  “咳咳,可上回三姑娘抛头露面的事儿,只是那么一回儿……而且,正源叔,你们可从来没有事先给族里打过招呼啊!”
  阿俏双手笼在自己袖中,捏紧了拳头。她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只是在她开口应对之前,她想先看祖父的反应。
  “族里的各位,”阮正源这时候站起身,冲大家拱拱手,“说实在的,我阮正源十年如一日,天天守着这席面,便是山珍海味于我,也如同大米白饭一般寻常。可今日是头一回教我觉得,这席面上里还有很多曲折奥妙,等着我下回再去慢慢尝试,细细品味……”
  这便意味着,这席面一经推出,定能吸引不少回头客。
  “然而阿俏确实是茂学膝下次女,将将成年,在我阮家也不知会留几年。可是在这几年间,我还是盼着各位能够统一,让这个如此朝气蓬勃、才气充沛的姑娘,能破例,主理一段阮家的席面。这对阮家,对族里,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阮老爷子刚刚说到这里,那阮茂祥突然开了口,接口就拦住阮老爷子的话头:“也不全是这样……”
  人人都以为阮茂祥要借族中的“规矩”来反对阮老爷子的提议,岂料他接着说:“也不是阮家的姑娘都不能接受阮家的生意产业,您老人家想想法子,变通变通,以后三姑娘不外嫁,招个赘,或者做一辈子阮家的姑奶奶,阮家的生意在她手里,谁敢对她有半句微词?”
  这阮茂祥口里说得极为热切,显然是看到了阿俏的手艺,能给阮家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族里,也会跟着沾光的。
  阿俏听着却险些一个趔趄:老天爷呐,原本以为这位族叔还要据理力争,否决阮老爷子的意见,结果竟然是个这么热衷的,竟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她……实在是不服不行啊!
  “这……”阮老爷子转转眼珠,望着阿俏。
  “阿俏,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祖父自然要征询你父母和你的意见!你……意下如何?”
  阿俏像是没听懂一般,抬眼望着祖父和席间坐着的阮家人,惊讶地问:
  “什么?难道我在阮家做个席面,还得让爹娘帮我招赘?要不然我还得一辈子做个老姑婆?”
  阮氏族人纷纷点点头,“你必须要成为个彻头彻尾的阮家人才行!”
  “是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一向是如此。”
  阿俏一听,登时伸出双手一起摇着:“我以为就是改个菜单,没想到竟然这么麻烦啊!那这菜单我不改了,你们谁能行就谁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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