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不见程书墨,他倒有许多话要问程书墨,到这边却不见他。
不管前世是不是程书墨把姨母和书砚给逼出去的,凭着这一世程书墨的那张没把门的嘴巴,他就对这个大舅兄很有意见。
后来书康又提议等到开了春去青要打猎,书砚倒是一呼百应,配合着书康要召集人。秦勉却暗自劝书砚:“你今年不是又要下场考么,还不努力攻书?”
书砚却笑道:“我这叫劳逸结合。”
秦勉想,书砚这态度就不是做学问该有的。
大家说笑了一会子,后来小厮过来了,说弄来了新鲜的驴肉,那书砚立马就说要烤了吃。地点就选在了春坞。
程家兄弟们一路说笑着往春坞而去,秦勉和于茂生走在最末。
“上面已经在彻查丁首辅党系了,看样子牵连不少。”
秦勉点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位刚登大位总要做出点什么来。不过于郎中没事吧?”
于茂生心道怎么会没事,好在他之前劝过父亲,撇清了一些往来,只希望不要被牵扯太多。
“父亲他也在官场摸爬滚打好些年了,有些事比我们看得还透彻,我倒不担心他。”
秦勉点头笑道:“这倒也是。”
大家到了春坞,已经笼了炭盆,罩上了铁网。两个小厮正忙着处理新鲜的驴肉。两个丫鬟正在收拾桌椅,还有一个丫鬟蹲在地上煽火,正在烫酒。
秦勉站在窗前,向外看去,然而这个季节的程家花园没什么好看的,湖水也干涸了,湖底露出大大小小的缝隙。
书砚来回招呼了一番,又过来拍秦勉的肩膀:“你今天怎样呢,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勉失笑道:“我哪有。对了,怎么没看见大哥。”
书砚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想来快过来了吧。”
书砚话音才落,果然见程书墨一路穿花渡柳的走来了。秦勉微怔,片刻的怔忪过后他才上前与书墨招呼。
“大哥总算是现身了,我正找大哥呢。”
“咦,你找我,直接上我那边院子来啊,你有事?”虽然成为他的妹夫了,可是三房的妹夫,程书墨还是没有把秦勉怎么放在眼里,因此言语间不免有些倨傲之情。
程书砚殷勤的招呼着大家,书藻和书平俩各拿了一根木棍在比划着什么,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书康和书砚商量:“将姐妹们也请来吧,都是自家人,人多也热闹一些。”
书砚点头道:“好啊,姐妹们都在母亲房里,你去请。走凝曦轩从后门进去是近路。”
书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也是程家人会不知道怎么走?”那书康也不叫小厮,他亲自跑这一趟。
有小厮摘了一大捧的红梅过来,书砚让人去取了个花瓶,便将花瓶放到了桌上,如胭脂一般的花朵给小小的春坞带来了一抹鲜艳的颜色。
秦勉对程书墨低声道:“大哥,我有一事要问大哥,还请大哥移步。”那秦勉说完就先出去了,程书墨疑惑,心道这个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就不能在这里说?外面冷着呢。
秦勉在小桥上站定了,微风轻拂,将他帽子上的飘带吹在了脸上。他理了理飘带,见程书墨走过来了,双手插在袖中,微微的有些驼背。
秦勉见那枯败的荷叶上停了一对麻雀,麻雀正低头啄食,也不知那荷叶上到底有什么美味。
“大哥,你和控鹤监的余威来往密切吧?”
程书墨微怔:“你知道他是控鹤监的?”
“呵,我又不是傻子。我可曾经亲眼看见他穿着青衫,衫子绣着燕子。他在向你听我?”
程书墨目光躲闪道:“没有,你别乱想。”
“乱想吗?那上次在公主府,他怎么突然叫住我,问我是哪一年生的,还问我哪天的生日。我没理会他,大哥可是赶着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王府里的一些私密事那孙湛是如何晓得的?”
程书墨这才明白秦勉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板着脸说:“你别乱猜疑,我可没乱说。”
“大哥只是不承认。好了,看在丹娘的面子上我也就不为难大哥了,过去的就算了。现在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大哥答应。”
那程书墨沉闷的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希望大哥在控鹤监的人面前嘴巴严实一点,关于别人的事别乱开口。要是有一天我们王府因此惹上什么事遭殃的话,凭着秦、程两家的关系,程家也不见得就能逃脱。”
这个臭小子真是无礼,再怎么说他也是大舅兄,有这样和大舅兄说话的?程书墨脸都气红了,他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勉交待完转身就走,那程书墨心里窝火,叫住了秦勉:“秦晏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好心提醒一下大哥以后别乱说话,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以后出了什么事别做出逼迫继母,嫁祸异母弟弟的事来就好。”
程书墨气得跺脚,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跟前轻狂到如此地步!
秦勉并不理会程书墨是什么心情,他又往春坞而去。却见书康果然把程家的姐妹们都请来了,连廖大奶奶和潘氏都过来了。那锦书走在最末,正和潘氏说着什么话。
第五十一章 雅集
秦勉看见了锦书,他就站在那棵梨树下等锦书,并没有立刻去春坞。
锦书抬头也看见了他,向他点头微笑,一旁的潘氏小声的和锦书说:“你们俩的感情真好。”
锦书抿嘴笑道:“你和二哥也是甜甜蜜蜜的啊。”
“他啊,都当爹了,自己却还像个孩子,不成事。”
“慢慢的就好了,二哥他会成长的。”锦书想起了前世那个落魄的二哥,今生她二哥会有一个好结局吧。
说话间,大家已经来到了春坞,锦兰老远的就闻见了肉香,她吞了口唾沫和锦衣说今天要大吃一通。自从添了肚里的这一个,她就变得无肉不欢,和怀着虎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知肚子里的会不会是个爱吃肉的小姑娘。
春坞一下子塞了这么多人来,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对于别人来说,这里只是程家的一处玩耍的地方,春天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对岸栽种的几棵桃花,夏天这里乘凉不错,还能钓鱼观荷。然而对锦绣来说,这里却是她一生悲剧的起始点。
锦绣不愿意踏进一步,仿佛一闭上眼睛往日里的那些屈辱就会再次上眼。
年幼的锦春突然回头向锦绣招手:“五姐,快进来呀,这里的红梅花真好看。你不是最喜欢这红梅么,快来看看。”
这个家还有人记得她喜欢红梅啊?锦绣微怔,身后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将她推进了屋。
春坞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出事后,她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里。进屋后,锦绣就怔怔的盯着摆着梅花那边的桌子瞧。以前这里没有桌子的,宽敞的一片地方。就是在那里,赵世恒把她压在了身下,她在赵世恒的诱惑力轻易的交出了自己。
那时候她是他眼中的星星,在他完全了拥有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堆淤泥。可惜人生已经不能重新来过了,要是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再不要和赵世恒看对眼。
事到如今,锦绣觉得有些后悔了。她后悔把赵世恒夺了过来。她这样的女子堪配更出色的儿郎,为什么就非赵世恒不可呢?不,不是的。不是赵世恒不够好,是她的身份得不到他应有的尊重。她只是个小妾而已啊!
对她始终和颜悦色的锦春给锦绣端来了个碟子,碟子里盛着刚烤好的驴肉,肉片上还沾了酱料,香气扑鼻。
“五姐,你别光站着,吃啊。”
锦绣怔怔的接过了碟子,她夹过肉片,轻轻的咬了一口,火候刚刚好,这肉很美味,和记忆中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她不自觉的去寻找锦书的身影,却见锦书倚窗站着,秦勉同样拿了个碟子正哄锦书吃烤肉。也不知是不是味道大的关系,那锦书嫌弃的摆摆手,不肯吃一口,秦勉只好作罢,自己吃了。锦绣心道,有人伺候,还这样的作,真是矫情。
“今天有酒有肉,还有花。不能没有诗,我提议啊,我们来做联句好不好?”书砚兴致上来了,也努力的带动着大家的情绪。
书康突然说:“以前五姐不是还建了个诗社么?就是二伯、三伯也夸赞过五姐的文采好。不如请五姐来给我们限韵吧?”
作诗啊?不行,不行她已经快两年没写过了,早就才情枯绝,肚子里哪里还有好句子。她一个劲的推让道:“不行,不行。我好久没写过,已经不会了,你们玩吧。”
书康有些失望说:“怎么就不会呢,以前五姐可是享誉整个洛阳的才女啊。怎么会不会作诗呢。”
书康说者无意,然而锦绣听着有心,硬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讥讽她的意思。锦绣且羞且恼,她只得将这些情绪掩盖起来。要是换做以前,遇着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会牢牢的抓住然后大出风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为什么现在就不行呢?变得和那些只会拈酸吃醋的怨妇有何区别?
她的婚姻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的微澜。这些都是锦书带给她的,都是锦书!
锦绣咬牙切齿的恨,锦书与秦勉恩爱的场面更是刺痛了她的双眼。
书平看着无能的姐姐也是一脸的失望,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姐姐到底上哪里去呢?
书砚见锦绣不肯献计,只好请了他们中间读书读得最好的的于茂生出来限韵,又请了他提了两句做为开篇。
于茂生倒也大方,提笔就书。文采斐然,赢来了一片称喝。那锦兰脸上有光,嘴角的笑容挂也挂不住。
秦勉低声和锦书说:“要不然我也给你挣个面子?”
锦书笑道:“我要这面子做什么,我反正又不会作诗。”
“我会啊,你等着啊。程书砚都能做,我也给做。”那秦勉说着便就过去了。
锦书坐在那里没动,秦勉接过了书砚手中的笔,略一沉吟,两句七言便从他的笔下写了出来。几人围上去看了,那于茂生说:“晏清,看不出你还有如此才情。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画荷花。没想到能吟能写。”
秦勉自是谦虚:“献丑,献丑。”
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就连书平和书藻也各有了句子联在后面。锦衣也锦春也有佳句。后来有人提议让锦书写一句收尾。锦书笑着推辞道:“你们饶了我吧,这个是真不会。”
秦勉便说要替锦书写,又提了笔写了四句才收了尾。书砚挨次数去,于茂生和秦勉才思最为敏捷,两人的句子最多。程家男儿输得心服口服。
“四妹妹,早些年你跟着母亲抄写经书,母亲就夸赞你字写得好。不如还是请你帮忙把这些句子重新誊写一遍。回头我让人裱了挂在这春坞里,也算一件极风雅的事了。”
众人都说好。
书康去找长卷的洒金澄心纸来,秦勉研墨,锦书提笔便书。写的是她最擅长的蝇头小楷,带着女子的秀丽飘逸,又有一股魏晋时的风流。无人不说好。
她一气呵成,没有落下一个墨点,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锦绣银牙暗咬,妒火暗烧。她从来都明白的,机会只有一次。
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锦绣逮住了机会,她重重的推了锦衣一把。
第五十二章 出头
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锦书正和一旁的潘氏说着话,脚还没迈过门槛,却突然背后有人压了上来,她重心不稳,便被人压在了地上。
秦勉原本和书砚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根本就没留意到后面的情况,直到听见了有人惊呼:“四姐摔倒了!”
秦勉大惊,这才往回走。
压在锦书身上的锦衣赶紧起了身,又去拉锦书,满是歉意的说:“四姐,对不住我没看清路,压着你了吧?”
锦书被锦衣和潘氏扶了起来,她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摇头道:“我没事的。”
锦兰这时候突然尖利的叫了出来:“我看见了,看见了!是锦绣推了小六,小六才摔倒的。”
锦绣立马跳脚道:“我哪有,这么多人,凭什么你就说我?”
“不是你会是谁,我亲眼看见了的。”锦兰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老四,就是小五推的小六,我看得明明白白的。”
锦绣自是不认。
秦勉上来先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唯一关心的是锦书:“摔着什么地方呢?要不要紧?”
锦书摆手道:“我没事。”她下意识的的护着自己的小腹,生怕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离开她。
一旁的潘氏是过来人,忙关切的问道:“四妹妹你是有呢?”
锦书紧咬着嘴唇点点头,她慢慢的走了几步,好像没有不适的感觉,老天保佑。秦勉却瞧着锦书不好,他忙蹲下身来对锦书说:“我背你上前面去吧。”
“我不要紧的。”当着这些兄弟姐妹的面,锦书觉得有些难为情。
“又摔倒了怎么办,我背你。”秦勉坚持着,锦书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秦勉的背。
锦绣走在最末,撇撇嘴,心道倒结实,一点影响也没有,看样子摔得不够疼。
锦兰原本已经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又折了回来,指着锦绣责问道:“你知道老四怀孕了,所以才推了小六,是不是?你的目标就是老四!”
锦绣急忙辩解:“我没有,三姐冤枉我。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我更不知道她怀孕了,三姐你也不知道吧?”
锦兰确实不知道,但她也没看走眼,明明就是锦绣动的手。
“暗中使坏你又不是第一次了,那次你推小八的事我还没忘呢,真是恶性难改!”
姐妹俩的争吵声有些大,于茂生大步走了来,拉了锦兰就走:“你在这做什么,快进屋去。”
“你别拉我,我今天倒要好好的审一审她,为什么要暗中使坏。”
“程锦兰!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于茂生少有的呵斥了一声。
“于茂生,你别这样大呼小叫连名带姓的喊我。”于茂生让锦兰身边的两个丫鬟硬把她给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