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媳妇刚走,齐王妃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先叫来了张侧妃叮嘱:“二郎他可能要遇到麻烦了,这些日子你出入什么地方一定要万分小心,见到什么人也要警惕,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张侧妃心中惊诧,但还是镇定的点头答应。
吩咐好账侧妃,齐王妃便让甘嬷嬷却帮她张罗车子,她要出门去一趟上清宫。
齐王妃出门并没多大的动静,甚至没有带丫鬟,只让心腹甘嬷嬷跟随,带了两个护院而已。从王府到上清宫一路也不算远。
她下车后,先去老君殿前施过礼。清灵道长是上清宫的宫主,陪着齐王妃说了一会儿话,清灵道长还只当是王妃来劝齐王断了出家的念头。
“王妃,灵虚道长心意已决,只怕是不会回头了,所以您还是回去吧,别打扰灵虚的修行了。”
齐王妃正眼也不瞧清灵道长,她只想问问丈夫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有些不悦的说:“他出不出家我不想管,只是有另一件关系到王府存亡的事来请教他,你把他叫出来我来问他到底要不要管?”
清灵道长见齐王妃面有愠色,只好陪着小心道:“那麻烦王妃稍待片刻,贫道这就去清他过来。”
甘嬷嬷在下面小心伺候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眼见着香炉里的一枝线香却只剩下了半截。齐王妃正是等得不耐烦时才听得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齐王妃也终于举目向门口看去,果然齐王秦长宁出现了。
一成不变的道士髻,半旧的灰蓝色棉布道袍。下巴上的胡须似乎又长长了一些,人还是那般的清瘦。饱满的额头,两道浓眉,瑞凤眼。这样看来二郎还真和他有几分的相似。
齐王妃给甘嬷嬷使了个眼色,甘嬷嬷便知趣的退了下去,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王爷,二郎怕有危险,请您救救他。”
秦长宁却是一脸淡漠的说道:“我已是世外人,不管尘俗之事。”
“可他是您的儿子啊,难道真的忍心对他不闻不问。他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乖巧、懂事,又体贴人。即便不是我生的,我也从来没有因此而怠慢他。他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我们的勤儿没了,身边还有个二郎宽慰我,我不忍心看他陷入泥沼中,所以请王爷帮帮忙。”
“我帮他,你说我还能帮上什么忙。福祸相依,这也是他命中的劫数,我不是神仙,干预不了。”秦长宁依旧那样的清冷。
“王爷,算我求您了。”齐王妃说着便对秦长宁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王爷,二十一年前是您把他带回来的,是您亲手把他交到我手上的。您选择了他做您的儿子,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再帮帮他。我现在就只有这样一个儿子了,我不想他被人夺走,所以求您了。”齐王妃说着竟对秦长宁磕头。
然而秦长宁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也不伸手去拉地上的妻子,他异常冷漠的说了句:“你回去吧。”
面对丈夫的冷酷,齐王妃心如死灰。她自己起了身,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去,终是不再看丈夫。
“克彦,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啊。”
秦长宁却已走到了门口,他拉开了房门,迈过了门槛。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尘俗里的羁绊再也绊不住他的脚步。
第八十章 惊惶 (五更)
张侧妃带了女儿令仪外出上香还愿。
去的是经常走动的万佛寺,张侧妃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在菩萨跟前给令仪求了一签,是一枝上上签,张侧妃大喜过望,将那签买了下来送给了令仪。
“母亲买这个干嘛,难道就图上面几句吉祥话?”
张侧妃微笑道:“搏个好彩头,说不定会是枝灵签,能庇佑你呢。”
令仪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真诚的看着母亲,半是撒娇的说:“那也替二哥也求一枝吧。”
张侧妃想起二郎君最近情势不好,略忖度了一会儿,她再次抱着那签桶摇晃好了几次,最后闭着眼睛抽出一枝来,却见是枝下下签。顿时张侧妃与令仪的眼睛都直了,令仪吓了一跳,忙说:“这个不准的。”
哪知庙里的知客和尚走了来,似有不悦道:“菩萨面前哪里还有假。”知客和尚虽然没有看见签上的内容,但已经料到了几分,他双手施礼道:“求签的那位只怕最近有血光之灾,最后会祸及家人。不过有解除厄运的法子,女施主要不要试一试?”
张侧妃脸色雪白,微微哆嗦着问:“解除厄运需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张侧妃暂时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令仪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即便有私房也是有限的。母女俩面面相觑,后来令仪将她母亲拉到一旁小声道:“要不去找母妃借一百两?”
张侧妃想了想说:“算了,也不见得就准,何必花这冤枉钱。”
母亲把钱看得很重,令仪却说不出话来,心中暗道那是她哥哥,亲哥哥啊。要真是应验了怎么办?难道母亲她一点都不担心?母亲不肯,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令仪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去问问母妃。
张侧妃心中有些不安,母女俩在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张侧妃觉得有些头晕,便说要歇歇。令仪陪伴了一会儿母亲,后来被人叫出去了。
张侧妃迷迷瞪瞪的躺着,总觉得床前站了一人,那人她从未见过,却问了她二十一年前和老爷在大名府的事。张侧妃只当是在睡梦中什么也不用担心,因此那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后来那人便离去了。张侧妃翻了个身继续睡,又过了半个时辰,令仪才推门进去叫醒了母亲。
“母亲,太阳都西斜了,再不回去只怕就迟了。”
张侧妃穿了衣,觉得头晕。
母女俩坐了车往王府而去,车子摇晃着,张侧妃的头晕就更加厉害两分。这时候她想起了适才不久做的那个梦,为何现在想来有些害怕?
“令仪我睡着后你在哪里?”
令仪道:“我在东廊下和一个小沙弥下棋呢。”
“那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令仪摇头。
张侧妃便没有再问了。
令仪瞧着母亲的脸色不大好,担忧道:“母亲哪里不舒服?”
“吃了饭后便有些不适,觉也睡得不大安稳,总觉得梦魇了一般。”
令仪含笑道:“白天睡觉就容易被魇。回去请太医给母亲开点静心的茶喝喝晚上就好睡了。”
张侧妃并没有说话,等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令仪与张侧妃一道去了重华殿,齐王妃见她们回来了,倒关心了几句:“可还顺利。”
令仪道:“挺顺利的。”母亲在跟前,她不好当着母亲的面说那枝签的事。
张侧妃对令仪道:“你先过去吧,我和娘娘说会儿话。”
不仅是令仪,就是齐王妃也感到诧异,张侧妃是闷嘴葫芦,平时最是寡言少语,除了在她姐姐面前和女儿面前,其他的时候根本就不大说话,就是在王妃房里也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
令仪便当是要说那枝签的事,倒也识趣的说:“好,那女儿先过去了,母亲还是觉得不爽的话一定要请太医来看看。”
之所以要当着王妃说这事不过是希望引起母亲的重视,因为她母亲有点头疼脑热的从来都喜欢拖,很多少实在拖不过去了才让太医瞧。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果然令仪刚一走,齐王妃就关切道:“侧妃哪里不适吗?”
张侧妃道:“有些头晕罢了,没什么要紧。”
齐王妃忙让人去传了刘太医过来,张侧妃有些不安的说:“都是令仪大惊小怪的,妾身没什么事。”
“得了,你闭嘴乖乖接受治疗就好。自家就有太医一点也不麻烦,侧妃在担心什么?”齐王妃的话倒让侧妃哑口无言。
没过一会儿,刘太医提着药箱过来了。齐王妃守在跟前,让刘太医给张侧妃把了脉。刘太医越把脸色越奇怪,齐王妃见状不由得担心道:“侧妃可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刘太医慌忙说:“侧妃并无要紧的病,只是脉相有些不对。敢问侧妃今天去了哪里,吃过什么东西?”
张侧妃见刘太医问得奇怪,不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
刘太医又问:“那侧妃可吸入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张侧妃仔细回忆着在寺里的点滴,她想起来了:“我刚睡下时,闻见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像是什么花香。”
齐王妃疑惑道:“庙里都点檀香,这甜腻的花香是哪里来的?”
这个张侧妃就答不上来了。
齐王妃忙问刘太医:“太医诊出了什么情况但说无妨。”
刘太医这才道:“下官怀疑侧妃可能被人下了毒,只是那毒并不明显,除了偶感头晕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危害。”
他这一番话让两个女人吃惊不已。张侧妃的眼中更是写满了惶恐,果然那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有人趁她睡着时接近了她,然后她闻了致使心智迷糊的香气,从她口中套了一些话。张侧妃浑身汗涔涔的,她不安的看着齐王妃,很快从榻上下来了,便对齐王妃磕头:“娘娘,妾身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齐王妃见状先屏退了刘太医,又支走了身边的人。她坐正了身子,一脸凝重的说:“你着了人的道呢?”
张侧妃便把昏昏沉沉里说过的话一股脑的告诉了齐王妃,齐王妃听后惊惶万分,果然被控鹤监的人钻了空子,事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
第八十一章 故事 (六更)
“娘娘,妾身捅出这么大的漏子都是妾身的错。”张侧妃软弱得只会掉眼泪。
“得了,事情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着。难道你还能将功赎罪,把控鹤监的那帮人给杀了不成?王爷不管家里的事,是个靠不住的。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只希望能平安的渡过眼下这一关。我看是时候把当年的事告诉二郎,让他有个准备也好。我们一起来想退路。”
张侧妃一点主意全无,如今只能仰仗王妃帮大家渡过眼下最危急的时刻。
打发走了张侧妃,齐王妃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息,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二十一年了。
她念了半本经书这才心中稍定,越到这危急的时候越不能慌乱,说不定会有法子的。她叫来了甘嬷嬷吩咐:“着人去一趟祥云巷,请二郎过来。他一人来就可以了。”
甘嬷嬷应诺了一声便去分派。
彼时秦勉才到家,锦书正在灶下忙活,做了秦勉最喜欢的吃的梅菜包。
秦勉刚刚到家,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从厨房那边传来,左右不见锦书便知她定是又亲自下厨了。搓了搓手,便去了厨房。果然锦书正接了笼屉看包子蒸好没有。
“老远就闻见香气了,你做什么好吃的?”
锦书抬头一笑:“你爱吃的东西,你鼻子倒灵。”
“娘子做的包子最美味,今天看来有口福了。”
锦书见差不多熟了,便让仆妇灭了火,她拿着厚厚的布巾包裹着,将小笼屉端了起来。仆妇帮她盛了别的饭菜,一并送到了这边的中堂上。
秦勉已经洗了脸,换了一身家常旧衣。
夫妇俩对坐,一处吃饭。
秦勉先捡了一个包子吃,软绵合口,鲜而不咸,两三口下去,一个已经进了肚。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吃得这样快,当心不克化。”锦书见秦勉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好笑。
简单的吃完了晚饭,碗筷撤下了。两人挽着胳膊便到小花园里溜达。锦书却觉得秦勉今天仿佛有心事,她忍不住关切道:“是生意上有麻烦了,还是控鹤监又寻事呢?”
“没呢。”秦勉没有对锦书说实话,他不忍告诉秦九便是何金龙,何金龙就是余威手下一位得力的干将,而他前世的确是死于控鹤监之手。
看着渐渐涌过来的乌云,秦勉顿时起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慨。上一次有这样的感慨还是遇上二叔的事,如今他只想弄明白为何控鹤监非要他死。
兜完两圈,锦书便说累了要去洗澡,秦勉自然也没拦着,他才进书房拿了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就见灵芝慌慌忙忙的过来通禀:“二爷,府里娘娘有事要请您过府一叙。”
秦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夜色如墨了,诧异道:“这时候?”
“是。”
秦勉犹豫着,锦书刚刚去洗澡,按着以往的规矩,没一炷香的功夫锦书绝对不会出来。灵芝赶紧又说:“王府里的人正等着您,您不必等二奶奶,听说娘娘只让您一人过去。”
“那走吧。”秦勉放下了书。
他出门时瞥了一眼净房的窗户,窗户纸暗黄,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稍稍迟疑了下,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王府的车子果然在外面等他。坐上车后,秦勉隐隐的感觉到母妃此次叫他肯定有万分要紧的事要告诉他,说不定和他猜测的那个秘密有关。
街市上偶尔有一两家铺子没有关门,露出了微弱的灯光,那些灯光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赶车的是老王,道路是极熟悉的,所以虽然走得极快,却一点也不颠簸。
等到秦勉匆匆来到王府时已过了二更天了。
重华殿后殿中的灯火还亮着,窗户纸上映出了那个秦勉极熟悉的身影。这一刻竟然让他想起了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偷偷的与家里的小厮跑出去玩误了时辰,回来时也见窗户纸上映着母妃的侧影。那时候他却是胆怯害怕的,害怕母妃会责备他。
会不会和小时候一样,等到他走进去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张焦急而又微怒的面庞。
秦勉自个儿撩了青色缎子的绣帘,却见母妃坐在炕上,正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发呆,宛如一尊菩萨般,动也不动。
“母妃!”
齐王妃听见了这一声呼喊这才偏了头,见是秦勉,点头道:“你来了。”
秦勉乖顺的站在炕下,恭敬有加道:“这么晚了母妃叫孩儿来可是有事。”
“你坐吧。”齐王妃指了指炕桌的另一面对她对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