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夫忙阻拦道:“蒋大人,切勿去激怒大人了,他真的需要好生养伤,别的事慢慢再说。要拿谁虽然不关小的事,但也要证据确凿才能让大家信服。”
“证据确凿,连你也包庇那个姓冯的?”
古大夫忙道不敢。
冯敬一受伤的是头部,但他更顾不上休息。他现在一心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要洗刷冤屈,就得找到真正的内鬼。
出事后,他就没睡过一晚好觉。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指证他的蒋百枝。冯敬一将蒋百枝调查了个遍,然而蒋百枝却是清白的,并无任何的疑点。冯敬一只好将那天在主将帐中出现过的人一一调查个遍。
调查这些人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过去五天后,总算是出现了一丝的苗头。他惊奇的发现经常跟着蒋百枝一道出入的陈固有些古怪。每隔两天,到了傍晚时分,陈固就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到天色完全黑时又出现了。陈固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或许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察觉到这一现象后,为了谨慎起见,冯敬一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夏凉。
夏凉听后疑惑道:“那个陈固两次都出现过?”
“是的,第一次商议送图辛和察音出去时他在,第二次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他也在。”
夏凉听后沉吟了半晌,才道:“查,往深处查。不管是谁,这次决不罢休,我们廖百户不能白死。”
冯敬一应了一声是,得了夏凉的支持,他也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此事。夏凉让冯敬一去查陈固,也让蒋百枝去调查冯敬一。
在冯敬一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发现了陈固消失的那段时间总会隐蔽的和一人接触。那人四十来岁,个子又高又瘦,留着长髯,冯敬一远远的看着料到应该是大乾的子民。
冯敬一顺着陈固接触的这个人继续往上查,哪知动作大了一些,最终终于引来了陈固的注意。
陈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冯总旗,您在这里做什么?”
冯敬一尴尬的笑了笑:“古大夫说我这伤要想恢复得快,必须得多走动,所以四处转转。”
陈固心道冯敬一应该是发现他了吧,看样子后面都不能来这边散步了。他主动的勾了冯敬一的脖子,与他故作亲昵道:“总旗大人,你可知道千户大人让我们百户大人在调查你?”
冯敬一听后却并不感到意外,他道:“那请蒋大人好好的查,他不是一直怀疑我么,趁机查清楚了,还我清白。”
“你不介意啊?”
冯敬一笑道:“我介意什么,不是正好有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么?”
陈固心里忐忑,这冯敬一发现什么了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的过错全推给他好了。陈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当晚,冯敬一和蒋百枝先后走进了夏凉的营帐,告诉夏凉他们所掌握的情况。有意思的是冯敬一怀疑陈固与人暗中勾结,蒋百枝怀疑冯敬一私下有动作。
夏凉让这些人互查的同时,他暗自也有动作。
几天后,事情渐渐的有了眉目。陈固私下接触的那个人夏凉让人调查出来了,令他意外的,那个人竟然是刘连胜身边的人。
陈固和刘知府有往来?!刘知府要做什么?
“大人,要不小的去查一查这刘知府的底细?”
夏凉摇头道:“你不能出面了,你在陈固那里已经暴露了,不适宜再行动。”
冯敬一只好作罢。他看着夏凉最近情绪不好,听古大夫说伤也恢复得缓慢,不免有些担心:“大人,内鬼很快就要抓住了,您可要保重啊。”
夏凉点头答应,他看了冯敬一一眼,道:“老冯,幸好这个人不是你。”
冯敬一笑了笑:“小的别的本事没有,但忠心二字是怎么写的,小的还是知道的,再怎样也不能背叛大人的信任。”
夏凉道:“你也去休息吧,以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冯敬一退下了,他心中暗道千户大人近日来状况不佳,情绪低落,那场败仗对大人的打击不小,内鬼的事让他烦心不已,身边这些人又开解不了他。什么人能说动大人呢?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绸缎巷里住着的那位娘子,那位娘子大人向来很敬重,不如请了她来宽慰宽慰,说不定就好了。
冯敬一拿定主意后,便吩咐部下去接锦书过来,悄悄的布置好一切。
第一百五十章 拿住
伤口的恶化,让夏凉陷入了高烧昏迷中。
他躺在硬梆梆的行军床上,感觉骨头也灼热起来。
古大夫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调,捏针的手抖个不住,始终不能平息下来。
锦书见状忙上前道:“古大夫,还是让我来吧。”
古大夫抬起了衣袖擦了一把汗水,自嘲道:“人老了,定力也不行了。”
锦书接过了银针,银针已经被古大夫捏得滑腻腻的,她拿着手绢细细的擦拭了一遍,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按住了穴位,右手捏稳了针,轻刺了下去。
一枚,两枚,悉数扎好了。
“古大夫,七哥的这条腿还能保住吧?”锦书甚是担忧。
古大夫忙道:“恢复得很慢,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也不好说。”
锦书的目光全在夏凉受伤的那条腿上,她想起来了前世她回开封的时候见到七哥,那时候七哥走路的姿势就有些古怪,右腿有些跛。外祖母告诉她七哥是在战场上受的伤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跛脚并没有影响到后面七哥的英勇无敌,但多多少少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不便。
这一次,她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极力的挽救她七哥受伤的腿。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再疼痛,夏凉感觉自己掉入了炼狱一般。他与病痛殊死搏斗,仿佛要将生命也为之燃烧殆尽。灼热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夏凉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贪婪的吸收着这点凉意,意识渐渐回笼,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女子的侧影,女子挽着圆髻,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耳朵上戴着小小的银丁香。在烛火的照耀下,银丁香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你怎么在这?”夏凉嘴里又苦又涩,说话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嘶哑,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
“你醒呢?”锦书听见了身畔的声响,偏过头看了夏凉一眼。
夏凉再次问道:“你怎么来呢?”
“听人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来看看你。嘶哑得这样厉害,我去给你倒水。”锦书急急的走过去,提了桌上的茶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倒了大半杯水,很快就捧到了夏凉跟前,蹙眉道:“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夏凉可不好意思让锦书喂,费力的坐起了身子,接过了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带着凉意的水,将身上的闷热和烦躁驱走了大半。
“军营不允许女人出现,你还是不要久留,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锦书点头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也不会给七哥添麻烦的。七哥要好好的养伤,胜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七哥养好了伤,还能从头再来。”
夏凉笑道:“谢谢你宽慰我。”
“我……”锦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小的时候兄妹俩常在一处淘气,那时候两人之间无话不说,越大反而越生分了。
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抬头微笑:“七哥,身体才是本钱。你现在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你说是不是?”
夏凉点头答应。当下他便安排了人将锦书给送回去了。如今关键时期,他不希望有人盯上锦书,毕竟锦书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锦书走后不久,蒋百枝便进来了。他看了一圈帐中,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女人。
夏凉知道他在看什么,薄唇微抿,问了句:“蒋大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蒋百枝这才道:“大人,刘知府那边派人给您送了东西。”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
夏凉听见刘知府这个称呼不由得眯缝了眼,他看了一眼蒋百枝递来的这个不大起眼的匣子,伸手打开盖子一看,里面装着枝百年山参,那山参有拇指粗细,品相十分完好。夏凉苦笑道:“知府大人可真会来事,听说我受伤了,连忙让人送了山参来。只怕我这腿就是吃十斤的山参也无济于事了。”
蒋百枝忙道:“大人您别这样说,好歹也是知府大人的一片好意啊。他也盼望着大人能尽快好起来。”
夏凉将那匣子一推,似乎并不领情,默然道:“让人给知府送回去吧,就说我这外伤,吃再多的山参也不管用。”
“大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再说我也不宜和地方上的这些官员走动太亲近,怕人闲话。”
见夏凉坚持,蒋百枝也只好作罢了。
蒋百枝走后,夏凉却一直想不明白,那刘连胜在他们中间安插一个眼线做什么?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到底有什么用?一个念头很快出现在了脑海里,暗道,莫非那刘连胜和鞑子有什么往来?
事实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怀疑,就在夏凉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一天后,冯敬一给他带来了消息。
“大人,这个刘连胜,怕是有些不干净啊。”
夏凉似乎并不意外,忙问:“和鞑子有勾结?”
这下吃惊的是冯敬一了,他疑惑道:“大人您已经听到风声呢?”
“我只是猜测,你说他和鞑子有勾结,可发现什么呢?”
冯敬一眼底带着些许的怒意:“发现他和鞑子私下做生意,用便宜的价钱贩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大人您也知道的,鞑子的山参好,听说刘连胜买了不少,从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夏凉脑中立马浮现出蒋百枝递来的那只匣子。刘连胜拿来送他的那枝参应该也是从鞑子手上买来的吧,幸好他没要,不然该是件多么讽刺的事。
“牵扯上了知府,这事怕麻烦了。这个陈固留不得了。不如杀鸡儆猴,灭一灭刘连胜的气焰?”
冯敬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陈固不过一小旗,处理就处理了,没多大的影响,但这刘连胜始终是个祸害啊。这样的官善恶不分,还不知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疾苦。”
“弹劾他!”这是夏凉能想到的办法了。
冯敬一又说:“只是不知这刘连胜身后站的是谁,大人您根基才稳,只怕斗不掉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夏凉只是一个武夫,只知打仗,官场上的那一套他觉得糟心又无聊。
“办法嘛,总会有的。”冯敬一是个粗人,也是个爽直的人,这样的人想到的办法自然就更加的简单粗暴。
第一百五十一章 麻烦
一场暴雨过后,院子里那棵楸树就遭了殃,枝桠被折断了一大段。
锦书披了一件衣裳,站在檐下看范婆子正收拾那些残枝败叶。这场暴雨洗去了闷热,带来了不少的凉意,仿佛已经听见了秋天的脚步声。
李婆子在旁边道:“这个院子虽然小,但要拾掇拾掇还是能看的,等几天去买些菊花的苗,沿着围墙种一圈,再过两个来月,在家中也能赏菊了。”
锦书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淡然道:“不用太麻烦的。”
敲门的声音陡然传来,李婆子连忙去开门,门外的是聂绍。李婆子见聂绍满裤腿都是泥点子,不免笑道:“聂爷这是去哪里踩了一圈?掉到泥坑去了吗?”
面对李婆子的嘲笑,聂绍根本没有心思去回答,他匆匆的进了门,一眼就看见锦书站在檐下,倒是愣了一下这才快步走上前去。
“夫人,城内出了一件大事,您听说过没有?”
锦书见聂绍一脸的凝重便知肯定是件严重的事情,忙问:“什么事?”
“听人说,刘知府昨夜死了。”
这大同的知府她又不认得,死了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见聂绍这样的慎重,便知肯定有什么内情,接着锦书又问道:“怎么死的?”
“听说半夜被人在家里给杀死的?”
锦书吃了一惊,忙道:“刺杀朝廷命官,这是谁做的?”
聂绍道:“还不清楚,官衙里的人正在查这事,不过外面流言盛行,有人说是惹上了鞑子,被鞑子杀的,也有人说知府惹上了什么黑道上的仇家,被人灭了口。还有人说……”聂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锦书知道这才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忙问:“说什么?”
“说是夏千户手下的人干的。”这话说出来聂绍自己都不相信。
锦书傻了眼,觉得很是奇怪:“刘知府惹到军中的谁了吗?”
聂绍答不上来:“这个,小的不清楚。”
锦书心道这事果然和七哥有什么关系的话,七哥会被牵连吧,少说也要治他一个驭下不严的罪名。
前世七哥因为什么事而回家的,锦书至始至终也不清楚,但到如今,锦书心中难免不担心。七哥伤势未愈,出不了军营,她又不方便过去。
“你能帮我去把这事打听清楚吗?”
聂绍道:“没问题,夫人给我一两天的时间或许就够了。”
对于聂绍的能力锦书自然相信:“好,不过你也要当心。我们不是这里的人,牵扯到的又是官府的人,还有不要给七哥添麻烦。”
聂绍谨慎道:“夫人放心,小的知道分寸。”
那聂绍便去了,锦书也回了房,她真心希望这事和七哥没什么关系,官场上那一套只要被牵扯上就不会有好事。
知府横死,让整个大同府都沸腾起来了。关于刘连胜这个人也传出了许多的流言蜚语。有人说他纵容家人强买强卖,惹怒了对手所以买凶杀人。也有人说刘连胜暗地里与鞑子勾结,事情败露了,终被有侠义心肠的人所杀。还有人说他惹怒了军中的某位大佬,为人不所容才得如此下场。
那刘连胜到任以后搜刮民脂民膏从来不手软,早就惹得天怒人怨,如今被人刺杀,大同府的百姓却大都拍手称快,认为狗官总算得到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