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司手指使不上力,废了许多时候才将红绸系好,她看了眼托举着自己的高渐离,后者将她很是轻柔的放了下来,那郑重万分的模样,好似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
“多谢。”疏而有礼的青司。
“该是我谢你才是,”高渐离看着高辰意有所指,谢谢你,让他渡过如此一个生辰。
“虽然不想这样开口,但是我现在要离开了。”青司对着高辰带着歉意的笑着。
“这就要离开了吗?”高辰心里泛起失落,“我还想与你一同吃顿斋饭的。”
“下次吧,下次我下帖子请你。”
“真的?”黯淡的目光重新亮起,“你真的会下帖子请我,那我……”可以带我父王吗?高辰看着高渐离没有了声响。
“自然可以。”青司摸了摸高辰的发心。
马车再次晃晃悠悠的上路,最终却停在梁国公府外,戴着的幕笠被青司摘下,灰白色的头发披散之际,青司抬手将青铜面具覆上了脸颊。
此刻她不再是被别人误认为他人夫人的寻常妇人,而是这整个西周里最为呼风唤雨的存在。
青司对着驾车的高渐离点点头,她看着有些依依不舍的高辰,踏进了这座诺大王府。
“她走了。”
看着自家父王那一直紧紧追随在别人身后的目光,高辰颓丧的陈述着事实。
“你怎么就不拦住她?”高辰着急道,“那南凤上次还对着她献花,他这心思,别说你不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
更何况是百里青司这样的女人,别人都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怎么偏就他这父亲,像根柱子似的,毫无作为。
都说知子莫若父,高辰想的这些,高渐离当然知道,他不是不想拦阻,但是……
“你要我怎么拦?”
高渐离看着那背影,“像你一样,将言语不明的红绸教予她系上?”她是系上了,可是却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他竟然发现了?惊讶过后,高辰又忍不住气起,“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
“知道,”高渐离依着车门看着青司的声音仿若幻影般,在那府门里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但是下次别这样了。”高渐离笑着揉了揉高辰的发心,“现在的她是不会考虑这些的,不论是我,还是别人。”
高渐离说的这些,高辰不懂,在他看来喜欢别人就是要死缠烂打,就是要朝夕相伴,就是咱不择手段。
只要不杀人放火,三十六计全都用上也没什么。
可是他这父王显然不这么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摆架子。
他早就打听过了,别人都说了,追女人就要没脸没皮,那些端着架子,乱摆谱的,最终都与美人失之交臂。
看来,想从他老爹这里作为突破口是不行了,还是要指望他这边想办法。
唉,有这样一个老爹,他就是一个天生操心的命。
青司一进来就有下人去通知管家,管家闻言立即迎了上来。
身为梁国公府的管家,那双眼睛自然毒辣,再加上青司这身无人胆敢冒充的行头,管家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底。
可是,如果是哪位的话,怎么会孤身一人来梁国公府?
“敢问这位贵人来这梁国公府,所为何事?”
“我来这里为的是找一人”。
青司这暗哑的声音,更让管家心里对自己的猜测确定了几分。
“我家国公老爷不在府上,贵人若是想等,可在客厅稍坐,小的即刻派人去通知老爷。”
“不用了,”青司平淡道,“我要见得,是你家世子。”
管家听到青司这话,眼中闪过片刻征凝,竟然要见南凤世子?在这个时候?
“实在是不好意思,”管家道,“我家世子近日身体抱恙,怕是不能出来见客。”
“无事,他不能来见我,你带我去见他就是。”
管家想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还请贵人随我这边来。”
管家站在前面为青司领路,或许是为了迁就青司的步伐,管家走的并不快,可是青司跟在后面却看的清楚。
这管家举止有矩,言语有规,行动间更是身轻如燕,虽然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但是不难看出,此人是个行家高手。
不仅如此,青司看着自己这一路遇上的侍卫,甚至是站在一旁的侍女,青司都暗暗心惊。
这些人,看似平凡,可是举止间还是不能看出,这些人必然出身军营。
青司先前还以为,像南无月,南玉落,南疏影那样的,不过是一小部分,现在看来恐怕整个南家,甚至是整个梁国公府都被训练有素的战士守卫着。
这样大的阵仗别说是以前的她,即使是这巍巍皇宫当中,也无法做到人人如此。
这梁国公还真是了不得。
之后过了很多年,青司都依旧清晰的记着这一天。
那是她第一次来梁国公这里,但是,却被一群下人,在心里留下了一段抹之不去强烈印象。
当然,还有他在这强烈印象上泼洒下的,浓墨重彩的颜色。
南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我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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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将死之人南凤
“就是这里了。”管家停在一扇掩着的房门前,“贵人若是想见世子尽管进去就是。”
那管家说着对着青司行了一礼,然后悄然退下。
青司站在那扇房门前没有动,正常情况下,要见南凤少说也要管家先进去通禀一声,然后在主人应允的情况下她才可以进去。
可是这管家如今不仅悄然离开,更是要自己进去……
青司打量着眼前这扇房门,相互缠绕的西番莲,彼此相依而上,绽放出那样艳丽而炽热的花朵。
可是……青司的手指抚过门上雕刻的花纹,这样精致非常的门里,为什么会在浓烈的烟火气息下,传来一阵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那种好似杀鸡时没有处理好,以至于内脏血肉纷撒的血腥味,让她不仅皱起了眉。
梁国公说过的,南凤翻了错,所以他受到了他的惩戒,她原先还以为南凤再怎么说都是梁国公的孩子,梁国公再怎么冷血阴毒,也是虎毒不食子。
可是当她站在这里时,突就有些不确定了。
那个猜测到自己会遇上什么,在最后时刻将薄荷叶塞进自己嘴里,使自己免于杀身之祸的男人,如今究竟怎样么了?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垂落的长裙伴着精致的绣鞋踏进了这扇布满香火气息的房间。
虽然房里香火气息浓重,但是内里却并没有旁人烧香的痕迹。
有的只有那一座座黝黑肃穆,排列整齐,布满了整间房间的牌位,这里竟然是整个梁国公府的祠堂,而青司正在寻找的南凤,正跪在祠堂前的空地上。
青司进来时,他就背对着青司推开的那扇门,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殷红而黑沉的颜色,却浸透了他身上穿着的重重衣衫。
青司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活着,因为这房门敞开的声音并不小,可是地上跪着的南凤,却一点反应也无。
对于习武之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南凤?”青司掩上房门,急走几步上前查探南凤的状况。
“南凤?”青司的手指按压在南凤的脖颈上,还未察觉到那近乎游丝一般的脉系起伏,就觉掌下肌肤一片冰凉。
面色苍白,唇角干裂,就连垂落的眼皮都一片死气,距离她当初被刺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显然从那一日起,他就已经被受刑之后,罚跪在这祠堂。
“南凤?”
青司拍拍南凤的脸颊,靠着他的脸颊,呼喊着他的名字。
暗无天日的漆黑隧道里,南凤随着黑暗漫无目的的前行,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有的,只有不知疲倦般抬起的脚步。
他要去哪?
南凤一边随着这黑暗机械的走着,一边不明就里的问着自己,他是谁?要去哪?又为什么要去?
“南凤……”
“南凤……”
有飘渺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殷切的呼喊着,谁在叫我?
迈动的脚步终于停下,南凤转过头去,看向身后自己走过的漫天黑暗。
“为什么叫我停下?”
他掀了掀嘴,可是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南凤……”
又是一句呼喊之声传来,南凤迟疑了片刻,转过头去,开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几乎已经黏上的眼皮,终于轻轻的颤动了下。
“南凤,你觉得怎么样。”
青司拍打着南凤的脸颊,她不敢用力,因为现在的南凤看上去,好像就快要死了。
“南凤,你别说话,”青司焦急的看着眼前将死之人,“你放心,我说过要保你一条命,就不会让你这样轻易死去。”
“……青……司”几近破碎的声音,终于发出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他想去抬手抓住她的衣袖,却见她慌忙跑了出去。
“给我备马车!”
青司一把甩开门,对着门外一声厉喝!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下人的目光。
在南家祠堂里大声喧哗,这人不要命了?
“这位贵人赎罪,”管家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马车可以准备,贵人也可以先行离开了,可是世子做错了事,老爷当初就说了,不准任何人给他伤药,不准任何人给他水食,除非世子认错。”
青司面色冷凝,声音淡漠,“他做错了什么事?”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管家道,“小的只知道,整整四日世子都没有认过一声错,所以他就只能被这样关在祠堂里,即使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我们也不能让他离开祠堂一步。”
这人引自己过来,解释过前因后果之后,却又在这里大义秉然的拿梁国公压制自己,不论他是不是想让自己帮助南凤,她这次都帮定了!
“呵,”青司一声冷笑,“那个管他死活。”
青司从袖中摸出一块牌子,信手丢了过去,那管家一把接住,却又在看到那金牌上的“御”时扑通跪下。
“看来你也是见过世面的,”青司的手指抚过自己脸上戴着的青铜面具,“想来你也已经猜出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来这里,一来是想拜见梁国公,这二来则是奉皇上的命令,将梁国公世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