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不再说话，她虽然对现在学校重视文化课削弱艺术课的现状有那么一些模糊的了解，但是真的到了学校亲身感受过以后，才觉得这个现状实在是可怕。她大学是在艺术类学校就读，所以习惯了学校里面每天洋溢着的浓厚艺术氛围。一下子看到高中的学生们不重视艺术课程，心里难免有落差。
顾思轩察觉出慕念的低落，握住慕念有些发冷的手：“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这是目前教育行业普遍存在的弊病，你以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你可以在调研报告里面把这件事情写进去，说不定能借助你们导师的影响，对上面的决策产生一些作用。”
其实慕念自己也明白，她并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什么，但是她看到学生如此忽视音乐课，不免难过。平复了心情，慕念想起昨天好像已经出了选考成绩，今天顾思轩也应该知道班上学生的成绩了。于是她简单询问了一下，顾思轩也只是轻描淡写告诉了她一些统计数据。不过慕念能感觉出，顾思轩班上的学生似乎考得还不错，至少在提及学生成绩的时候，顾思轩并没有沉郁的表现。
事实证明，慕念的感觉是对的。下午召开的全体教师大会上，慕念跟着刘老师去了。会上校长专门抽出一半的时间讲了这次高三选考成绩的数据分析。顾思轩带的一班和赵老师带的二班成绩普遍很好，顾思轩还代表高三的班主任上台就选考成绩分析和未来教学计划安排做了专门的讲解发言。
这是慕念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看到工作状态的顾思轩。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长裤，比往常多了几分正式感。在讲解PPT和图表数据的时候，顾思轩虽然嘴角带笑，但是眼神平静沉静，语速也是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拖沓，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快。他的分析句句在理，完美的剖析了选考成绩所体现的现状以及下一步高三老师应做的事情，并且对高二的老师提出一些经验看法，引来阵阵掌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念总觉得顾思轩在结束报告后向她看了一眼。
散会之后，慕念被刘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说是要问问她这些年在音乐学院学习的经历，让她有空给体艺组的老师做个汇报。正好，慕念也把上午听课的情况和刘老师反馈了一下。听到慕念的反馈，刘老师也是一脸无奈：“我也跟学校领导反映了好几次了，但是校领导不重视，我们也没办法。至少现在音乐课还开着，就已经很好了。”
刘老师看出慕念的失落，反过来安慰了慕念几句，并且激励慕念不要因为这个就丧失了信心，要好好干。慕念看着刘老师真切的眼神，不忍心再说什么，点点头。
到了下班的时间，慕念去了顾思轩所在的高三楼层找顾思轩。远远的，就看到顾思轩站在一班的讲台上对同学们说着什么。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班的同学们都纷纷笑了起来，看得出来，顾思轩和他班上的同学相处得很融洽。
不多时，顾思轩就从班级门口出来了，一班的同学们也都拿起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看到慕念，一班同学都显露出好奇的目光。慕念转过身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等学生都走光了才敢转过身。顾思轩站在楼道口，看着慕念笑。
“晚上想吃什么？”顾思轩走过去和慕念并肩站着。
“你晚上不用管晚自习吗？”慕念依稀记得顾思轩好像是周一周三要管学生晚自习，所以听到顾思轩这么问她的时候感到很吃惊。
“上次张老师和我换了班，今晚是她管学生晚自习。我现在可以下班了。”顾思轩从远处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到慕念脸上。
慕念歪头想了想，觉得好像自己也想不出想要吃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最近好像没什么胃口。”
“那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去超市看看，说不定就有想吃的东西了。我回去收拾东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老师吧？”
“今天出了成绩，很多老师都忙着做数据分析，现在大部分应该都还在办公室。”
慕念听顾思轩这么说，难免好奇：“你呢？不用做数据分析吗？”
顾思轩盯着慕念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忘了我下午就在全校老师面前做过选考成绩分析报告吗？”
慕念：……
“去办公室吗？”顾思轩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显然是不打算放过慕念。慕念看出了某人的意图，想想自己也没有后路，就认命的跟着顾思轩进了办公室。
刚一进办公室，办公室的老师就安静下来，慕念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有些老师是当天就见过慕念的，有些老师是听别人说的，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看到顾思轩带着慕念走进办公室，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顾思轩牵着慕念站在众人面前，时不时低声向慕念介绍着那些眼生的老师。因着他们是顾思轩同事的缘故，慕念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能和那些老师笑着聊起天来。
顾思轩收拾完东西，背着包走到慕念身边，含笑对众人道：“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慕念微微皱眉看顾思轩，还不等她说话顾思轩就拉着她走出了办公室。慕念下楼的时候，半是好笑半是含怨地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刚才办公室的老师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顾思轩一脸镇定，甚至还扭头疑惑地看着慕念含怒的脸：“怎么了？等会儿不是要去超市？”
慕念对顾思轩的伪装不想说什么，干脆就闭了嘴默默走路。顾思轩跟在她后面，脸上笑的开怀，并不敢出声，生怕惹了慕念不开心。
两人在超市里面逛了很久，慕念还是没有什么想吃的。路过鲜肉区，顾思轩停下脚步，从保鲜柜里面拿起后腿肉看了看，温声问一旁东张西望找着自己想吃的东西的慕念：“晚上吃鲜肉馄饨好不好？”
“那馄饨皮怎么办？”慕念问了很现实的问题，要是自己动手擀馄饨皮可能来不及，顾思轩却笑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吃馄饨就好。”
慕念点头，她从小就对鲜肉馄饨情有独钟，但是长大以后，除了爸爸偶尔心血来潮会给她包馄饨以外，她就很少能吃到笑肉馄饨了，因为现在的店家为了卖出高价，往往会在馄饨里面加入各种各样的辅料，失了馄饨原本应有的味道。
晚上回家，慕念在顾思轩的书房里面准备着刘老师布置给她的汇报任务，顾思轩则在厨房里面剁肉、和肉馅。准备到一半，慕念思绪有些混乱，就走出书房看顾思轩煮馄饨。也不知道顾思轩从哪里变出来了馄饨皮，等慕念走到厨房的时候，一个个小小的馄饨已经在沸水里面翻滚了。
“汤里面只放盐？”顾思轩询问了慕念的口味，慕念闻着馄饨的香味，已经有些馋了。
“沿海城市的人很少会有像你一样不吃海鲜的。”顾思轩为了给慕念做饭，私底下没少向顾非穆打听慕念的饮食喜好。顾非穆当然也不清楚，所以每次接到顾思轩的求助微信，都只能向慕念爸爸寻求帮助。每次慕念爸爸听到顾非穆这么说，脸上都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饮食习惯就是这样，也改不了了。”慕念小声嘀咕着，眼睛没有离开过锅里起起伏伏上下翻涌着的小馄饨。顾思轩看着慕念像猫儿一样的眼神，觉得莫名有趣。
热腾腾的馄饨出炉的时候，慕念两眼放光，紧盯着碗里白嫩的小东西，如果不是现在吃还太烫，慕念就已经直接拿着勺子大快朵颐了。
等待馄饨放凉的时候，慕念咬着勺子，转了转眼睛，问坐在对面的顾思轩：“那个，你们上台做汇报的时候，会不会紧张？”
“不会。”顾思轩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拌了拌碗里的馄饨，让它过多的热气散去，导致他整张脸隐在雾气后面，慕念看不清晰。
“你要上台做汇报？刘老师给你布置的任务？”
慕念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怏怏的，似乎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有些不太乐意。
“刘老师让我整理一下这些年在音乐学院读书的感受和经历，想让我给体艺组的老师们做一下讲解汇报。”
顾思轩眼见着自己面前这碗馄饨大概已经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将两人的碗换了换，示意慕念可以吃了。慕念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咬了一口，微烫的肉汁就在口中迸出，鲜肉的扎实和馄饨皮的轻飘质感形成鲜明冲击。慕念眼睛一亮，美食节目里所谓的能吃出“幸福感”，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看到慕念脸上洋溢着的欢愉满足，顾思轩轻轻一笑，低头搅拌着碗里的馄饨。
“做汇报，台下的事前准备很重要。”顾思轩开始给慕念普及在众人面前做汇报的经验，“你首先要明确自己的中心内容，再增添支线内容作补充。正式上台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演练。上台的时候要面带笑容，音量既不会使前排的听众感到刺耳也不会让后排的听众听不见，语速适中，在汇报过程中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你忘了词或者说错了什么，都要保持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镇定，继续讲下去……”
顾思轩的语调有些慵懒随意，可是偏偏他的声音配上这样的语调对慕念来说有种致命的诱惑力。到最后，慕念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直盯着顾思轩看了。顾思轩倒是没有注意慕念的动作，直到讲到后来慕念没有和他互动，他才抬起头看慕念，接过就看到慕念盯着他的眼神。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做听众，在家里练习一下。”顾思轩故意忽略了慕念的眼神，只当自己没有看见，还是一派平常的模样。
尽管大学毕业论文答辩时有过经验，但是慕念最后还是在顾思轩的提议下，按照顾思轩讲的方法演练了几遍。从一开始的生疏，到最后的熟稔，虽然和顾思轩这样的教师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但是对慕念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她最后梳理了稿子，觉得之后的汇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周三是慕念视奏考试的日子，她和刘老师请了假，清早就去了音乐学院。刚到琴房，慕念就看到了坐在琴房外面的韩江雪。几天没见，韩江雪脸上似乎有些伤痕。慕念心惊，走过去关切询问是怎么回事。
韩江雪看到慕念关心的模样，自己倒是不太在意：“没事儿，就是前两天在学校里面不小心被学生撞了一下，磕到了。”
听到是学生造成的意外，慕念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韩江雪是被人故意打伤的呢。上一批考试的学生还没从琴房出来，两人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聊起了各自的调研情况。说到一些学生的趣事，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却不料笑得正欢时被一个刻薄的女声打断：“就那么点事有什么好笑的，高中生，到底是没什么见识，不如陵江大学的学生好。”
安素文抱着琴谱，戴着墨镜站在琴房门口，显然是对两人说的东西不屑一顾。她甩甩长发，单手摘下眼镜，睥睨看着慕念：“在陵师附中和男朋友天天腻着，你的调研能做成什么样子？”
“我可听说你这些天就只去了陵江大学一次，其余时间不是逛商场买衣服就是在各种会所享受，你的调研报告能做的好才怪。”韩江雪心直口快，原本她就对安素文怨气颇深，听到安素文讽刺慕念，维护好朋友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听到韩江雪道出她这些天的去向，脸上挂不住了：“那也比你去了学校没几天就把脸刮花了要好。”
“你……”慕念拉住还想发火的韩江雪，小声说：“里面还有同学在考试，安静点吧。”
看在慕念的面子上，韩江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安素文，看起了自己的琴谱。慕念淡淡地看了安素文一眼，安素文则回给她一个傲气的眼神，三人一时也无话。
☆、第 23 章
慕念运气好，抽到的视奏曲目并不算难，轻轻松松就考完了。看老师满意地眼神，慕念大概知道自己的成绩不会低。而后她一步出了琴房的安素文就没有她脸色那么好了，安素文虽然有天赋，但是平时仗着她爸爸的权势也不好好练琴，这次更是还没弹完就被老师叫停，成绩可想而知。
“你别得意，就算这次考试成绩和乐团考核挂钩，去奥地利的……”
“去奥地利的名额还是你的，对吧？”慕念终于和安素文说了话，只是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怨怼或者不悦，“但是你凭什么就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
撂下这句话，慕念就走向前方正在等她的韩江雪。安素文留在原地，刚才老师明显而压抑的不满像根刺扎在心里，加上刚才慕念不淡不咸的语气，让安素文一口气堵在心头。她用力跺了跺脚，拢拢身上色彩明快的短款风衣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错啊，今天终于回击了。”韩江雪站在远处，虽然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但是从安素文骤变的脸色也能猜出一定是想来以和为贵的慕念终于说了些让安素文始料未及的话，于是由衷地替慕念开心。“要我说，你就该这样对这种人，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底气和厉害。”
“我只是觉得她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走到一个死胡同里。”慕念把琴谱收进包里，拿出手机看消息。
韩江雪点点头，然后挽住慕念的手臂：“接下来怎么安排？今天我们有一整天的假，中午外面吃饭，下午看电影去吧。”
慕念欣然应允，这些天事情积压的多，自己都觉得有些压力，难得有一天假期，接下来也没什么，去玩玩又何妨。吃完饭，两人按计划去看了电影，看完电影韩江雪非说自己也要买一件和电影中女主一样的风衣，硬拉着慕念去商场shopping。好不容易从商场里面脱身，韩江雪还想要拉慕念去KTV但是被慕念婉拒了。韩江雪看慕念的样子，大概也知道她估计晚上想去学校找顾思轩，只是临了望着她啧啧叹气：“见色忘友，下回不带你玩了。”
慕念知道她在开玩笑，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往学校走去。路过一家卖糕点的店，慕念想起上次顾思轩家里好像就放着这家店的招牌肉松卷，顾思轩似乎还挺喜欢吃的。看着时间也早，慕念就排了队买了些肉松卷，打算给顾思轩当宵夜。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五十多，慕念想想也就待在学校外面等顾思轩。九点多，顾思轩和其他一些管晚自习的老师们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和离校的同学挥手道别。人渐少时，慕念从阴影角落走出，到顾思轩身边。看到慕念的一瞬间，顾思轩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旁边的老师们看到慕念倒是非常默契地往远处退去，给他们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学生都走完了，慕念自然而然挽上顾思轩手臂，将手中的肉松卷递过去：“路上看到的，想着你喜欢吃，就买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