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然猛的抬头,“你什么意思?”
司浅淡淡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如果我没猜错,平常出勤率并不高的你,选择第一个去休息室,为的,就是往西倩鞋里藏刀片吧?”
在场人看着他们三人剑拔弩张,愣怔住,不知如何插话。
“你没有证据,这么说就是污蔑。”刘欣然仍存几分冷静,不甘的回视她。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是你呢?”
陆劲调出监控视频,于办公室电脑上播放,七点十五分,刘欣然的身影出现。
刘欣然并不承认:“我只是恰好早到,证据不足。”
似乎早料到她会否认,司浅平静无波的眸底藏了笑意,“那如果,我知道你的动机呢?”说着,她拿出口袋里让她撕碎的信,察觉到刘欣然脸色骤变,司浅漫不经心的将信封上话再看一遍,声音冷然问道,“为爱相杀?”
刘欣然作势要把司浅手里的信抢过去,但扑上来前,司浅便侧身躲过去,饶是好脾气的人被这样纠缠也会恼,司浅不再给她留情面,“我昨天晚上想,为什么会使西倩,今天早上看到这信,我就知道了。”她顿了下,扬起手中的纸,抛向空中,室内寂静万分,独余风吹过窗帘留下的飒飒声响。
半晌,她说——
“你喜欢陆劲,喜欢很久了吧?”
“所以你觉得,冤有头在有主,往西倩鞋里塞刀片。”
没有理会陆劲他们的震惊。
西倩抬眸盯着身侧的少年,像是打趣的吐出几个字眼:“是情债啊……”
她认了。
司浅不想再和她产生口舌之争,上前借着身段高的优势,擒住刘欣然的衣襟,在场的老师终于有所反应,觉得司浅会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时,连忙出声:“同学,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谁料,司浅下一秒缓缓松开手,还煞是温柔的给她抚平褶皱。
“不过,我倒是奇怪了。”她侧目看了下西倩和陆劲,笑开,“你是怎么发现的?竟然比我都早。”
刘欣然被激怒,红着眼吼道:“她乔西倩算个什么东西!我喜欢陆劲不比她少,凭什么!”
她承认了。
“欣然……”杜若若出声制止她,但没有任何效果。
刘欣然的理智顷刻消失,“她乔西倩只是伤了脚,我呢,我失去的是什么!”
“只是”。
多么轻易的言辞。
司浅的脸冷下来,视线像夹着冰碴子般的冷,勾唇反讥,“你觉得你的喜欢很高贵吗?”声调突然扬起,“高贵的过舞蹈生的腿?你也是这条路上的人,不会不清楚!”
刘欣然霎时安静。
是的,她不会不知道舞蹈生的苦,从小被家里送到当地的舞蹈室,撕腿时哭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她同样受过。曾经她也是南城初中的舞团里翘首的人儿,带着满满自信来到市一中。
长得稍微漂亮点的女生都会有追求者,不择手段者亦有之。当二中赫赫有名的年纪扛把子把她堵在包厢里,威逼利诱。
男生伸过手拦住她的肩膀,正要下手拽她的衣服,陆劲走出对面包厢,眯着双眼翘着现场情况。
懒散,漫不经心。
他说:“陈二,你就这么点本事,喜欢强迫女人?”
从进入舞团的那一天,从看到陆劲的那一眼,她觉得,就算是市一中舞团的吊车尾,她也要坚持下去。
然而……
就当她准备好要告白时,看到的却是心怡的男生把女生压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拥吻的场景。
刺目,难堪。一颗真心让人狠狠的蹂.躏,践踏。
陆劲交过许多女朋友。
高一学妹至高三学姐,御姐萝莉,高矮都有。她想过,陆劲是喜欢玩弄感情的那类人,可她仍不能自拔的喜欢上他。
她承认司浅的漂亮与优秀。
但,他选择乔西倩,她不服。
一场闹剧。
副校长低叹,青春时期的孩子哪个没有喜欢的人,不过,这样做出这样的事,的确欠妥。起身抚平西装上的褶皱抬步离开,“杜主任,剩下的交给你了。”
杜群一颗高悬的心放下,公事公办的说道:“好的。”
事情到这步已经明了,只不过推波助澜让舆论扩大不可收拾的发帖者至今仍未知。
“与这件事无关的都离开吧。”杜群揉着眉心挥手,片刻屋内的人散去大半,“乔西倩,受害者是你,你想怎么办?”
“主任,”西倩目光停留在刘欣然身上片刻,蜻蜓点水的移开,脸上没多少表情,“校规校纪上有些,蓄意伤害他人的相关条例吧?按校规来,我不介意。”
校规校纪,蓄意伤害他人,是要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的A等处分。
杜若若立刻求情:“爸,处分太严重了!”
恰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陆余走进来,站到秦砚身侧,冲他颔首。陆余是学生会分管新媒体的部长,BBS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追查下去。
“老师,发帖者的IP地址找到了。”他沉声道,“是我们学校门口的网吧。”
杜群摇头直言道:“这怎么查?”
陆余抬眸看了眼屋里的人,缓缓道来:“因为发帖时间是上课期间,重文一班的班长说,刘欣然请假去医务室,时间与发帖时间重合。”
杜若若面如死灰,不敢相信的抓住刘欣然的肩,“欣然,是真的吗?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们是闺蜜啊……”
刘欣然惨淡一笑,有种无所顾虑的洒脱,“是我。”
真应了那句塑料姐妹花情谊天长地久。
司浅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眉眼深处藏着疲惫,抬起腕子看了眼时间。悄然过去半个小时。
走至秦砚面前,声音软下去,她说:“能陪我走走吗?”
“好。”他轻声应道。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编织而成的罅隙于柏油路布上光斑,夏天在不知疲倦且绵长的蝉鸣声中延长,风中未能察觉到南城的秋意。
已是九月份。
司浅停住脚步,耷下眼帘,轻声问他:“爱真的会使人疯狂吗,我不要这样。”
刘欣然对陆劲的执念,让她想起了她的父母。
确如司家人所言,她的母亲是个追求梦想的舞者,却因与司父欢好意外怀孕失去进入中央舞团的机会。
既然事业与家庭两者不能兼得,她便安心养胎,等待孩子的出生。
然而,司父从未告知她,司老爷子早已为他觅得门当户对的妻子。如同每段豪门恩怨中的桥段,富家子弟碍于家里原因,两人无法朝暮相伴。
她母亲啊,真真是爱他爱到骨子里。
不然,怎会轻易放弃进入中央舞团那个所有舞蹈家梦想的栖居之地。
于是,她驾车撞向载着司父与他未婚妻的车子。
带着无望的爱与无尽的悲痛。
一场车祸让司父在病床上躺了近两年,而她,则带着不满一岁的司浅落跑至南城。
司老爷子手段狠辣,断掉她的后路就像碾死蚂蚁般容易。然而,他没有任何举动。
放任她离开。
上世纪九十年代,A市流传着这样一则笑闻,司家老幺因爱上舞女戏子,在司家地位大不如前。
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成了大家酒后饭前的谈资,司老爷子深感司父让司家蒙羞,以分公司需要管理的名头将他发配至南城。
司浅的童年,是无数流言蜚语包裹住让她喘息不上来的压抑。她不想回忆,初次跟着司父来到司家,本以为会见到慈眉善目的爷爷。
但等待她的,却是一声“野种”。
司毓得知司浅要住在司家后,嚎啕大哭,抱着老爷子的腿不放手,“爷爷,我不要和她住。”
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因为她的母亲是司家这样传统氏家族不能容忍的戏子。
她身上流的那一半属于母亲的骨血让司家人难堪。
司浅的性子生来坚韧,懂得忍耐,唯独受不了别人嘲笑她是野孩子。陈家的小少爷曾恶作剧的从她背后挂上一张纸条,上书:我是野种。四个歪七扭八的字。
司浅放学回来后,将始作俑者骗到湖边,质问道:“你说谁是野种?”
“你,除了你还有谁?!”
于是,才十一岁的司浅,一手把他推下冰湖,冷眼看着他在冰水里绝望的挣扎。
“知道,什么叫冷了吗?”她咬字清晰的说道,“你们的心,比这还冷。”
陈家小少爷让人救起后,到司爷爷跟前告状,“司爷爷,司浅她故意把我推下湖。”
病房内围了不少人。
众目睽睽之下,那六十多岁的老人,扬起手重重打了司浅一巴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白皙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
司浅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顷刻被他打散。
你知道吗,这就叫绝望。
司浅从往事中拉回绵长的思绪。
“秦砚,我明天回A市。”她说,同样恢复一贯的神态,桃花眼尾上挑着,只是眸底深处的水雾未全散去,“你现在送我去校门口吧,就当是送我离开了。”
恰时,下课铃打响,高二高三的学生涌出教学楼。寂静的氛围被打破,但司浅仍负手笑意盈盈的等他的答案。
直到他说:“可以。”
市一中门口的的士成排的等着,司浅随意招手唤来辆,“那我走了。”她手触及车门,忽然想到什么,趁无人看见,信步上前,双手搭上秦砚的肩,翘起脚尖。
秦砚垂眸,女生黑漆漆的眸中透出几分狡黠。
下一秒,微凉的唇贴上来。
他愣怔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那般霸道的吻,几乎是撞上来的。
司浅宛若做错事的小孩,手指曲起抵住唇瓣,下意识看他一眼,之后快速躬身钻进车厢。
笑吟吟的扬声报上地址:“师傅,御河山庄!”
目睹一切的中年男人笑道:“小姑娘啊,是男朋友吗?”
司浅摇头,意兴盎然的回味刚才的吻,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现在不是。”
“但以后肯定是了。”
第29章 chapter29(V)
回到A市, 司浅沉下心来准备艺考的编舞。每天的生活乏善可陈,公寓与舞蹈室两点一线,充实却又无趣至极。
李老师口中所说的那段适合她的舞蹈, 硬生生逼她练了半个月。
如果不是西哥事先提醒她说李老师的惩罚极变态, 司浅都有点质疑自己的舞蹈功底是不是退回到初中水平。
A市的秋意浓重,九月末, 枫叶的红弥漫了大半个山头。
晚八点过五分,结束训练, 司浅揉着酸痛的胳膊回公寓, 路程不算远, 走至楼下看见路灯旁的身影。
她脚步顿住,刚想猫着身子趁他看不见的时候跑进公寓大门,谁料那厮以5.1的视力轻易捕捉到她的身影。
沈知周出声叫住她:“司浅!”
司浅深叹口气, 转过身,勾着眼笑道:“呀,这不是沈同学吗?”
他犹豫怎么更好的表达“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的想法,但一瞧见她这粲然的笑, 什么词都忘到脑后,支吾着问:“司浅,你最近有心事?”
司浅眨了眨清亮的眼睛, 不明所以,“我没有心事啊。”
他猛然抬头,“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司浅吐血三升, 风有些凉,把她鼻尖吹得泛红,恰好染上这段时间的流行感冒,她声音听起来翁里翁气的,“少年,有这心思不如好好练舞,艺考不到两个月了。”
“那你真的打定主意考S大了?”
她眉头动了下。
S大每年会有应届保送至中央舞团的名额,她为的就是这个。只是……当脑海中每次浮现出秦砚那张脸,她坚定了十七年的想法隐隐动摇。
“对啊,我就要考S大。”她抬头,掩去内心的不确定,声音清朗像是对自己说一般,“S大有国内首屈一指的舞院,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名额保送,其他学校都无法相比。”
更何况,它还是,妈妈的母校。
半晌,没听到他回话。
司浅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头有点昏沉,本应是清明的视野乍然模糊起来。沈知周连忙扶住她前倾的身子,伸手触碰了下她额头,指尖传来并非平常的热度。
病来如山倒。
司浅被送去医院挂点滴,仍旧高烧不退。沈知周联系上李老师,想通过她联系司浅的家里人,没等李老师答应,床上半昏半醒的人低声咕哝着:“别打给我家里。”
沈知周不明情况,只当她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哪能轻易依她,踱步去一旁继续跟李老师沟通。
“我这里留的只有司浅自己的电话。”李老师苦恼的回,“你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家里的号码。”
他依言,半蹲在司浅床前,轻声问道:“司浅,你手机里有存家里的电话吗?”
她不耐的翻身,目光冷然,“没有,你可以离开了。”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耷下细眉,话语软下去几分,“今天,谢谢你。”
晚十一点,家里已经打过不少电话催他回去。沈知周妥协,仍不放心的嘱咐:“我会让护士来帮你换药,你安心睡。”
“嗯。”
他离开时,关上单人病房里的吸顶灯,余下满室黑暗。司浅剧烈咳嗽几声,单手支着床起身,针头没入皮肤处传来些许痛感。
因为她的血管壁太薄,护士给她把输液器的速率调至最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