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那小子在牢里就处处跟人说,自己在未娶妻,先纳妾,还卖光了家里的藏书,以为曾总督会退亲,结果他对外说什么为了与袁老爷子的兄弟情谊,不能做无信之人,他就觉得曾总督只怕还是想谋他家什么。所以他根本不进曾小姐的房,让曾小姐写信回家,让岳父带她走,结果这样,岳父竟然一声都不吭,他都把家里反复找过了,没有什么啊!后来岳父可算是跟他脱离关系了,结果要把曾小姐送回袁家的老家。那小子急了,说宁可杀了曾小姐也不能让那个伪君子得逞。”小二得意的说道。
“所以曾小姐不丑?”
“听那畜生说不丑,不过他不敢要。”小二十分同情,想想,“若是我,其实也会想想,一个总督的女儿,长得又不丑,为什么死命嫁一个畜生?”
那一边死一般寂静,因为他们也无话可说,因为没有一个解释能解释这个结局。
“也许曾大人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呢?前明不是有海瑞吗?女儿拿了人家一块饼,他都能砍了女儿的手臂。对曾大人这样的清流代表,也许对他来说,对君子信义看得比天大。”终于,那男子开口了,他估计也是读书人,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最不可信的说辞。
“若这样,他就不该成亲,不该生孩子。这种就该是天人仙人,何苦沾染这尘世的牵绊?”那位丽姐幽幽的说道。
“他有牵绊吗?有吗?那个女儿都被人糟蹋成什么样了?那位大人竟然能当看不见,这叫牵绊?心里略有一点牵绊,会这样?难怪欧阳氏要和离了,若是我,还等到今天,八百年前就跟他和离了。”先前的女子几乎要拍案而起了,“若是说他图人家的家产,我觉得还能理解。因为反正也是畜生,跟畜生有什么话好说?但若是真的为了所谓的信义,这种人就真该死了。”
第49章 影响力
第一更
“这位夫人真是说得太对了。这个是小的昨天就是这屋里听几位大人说过,说曾大人就是为了君子一诺,然后皇后娘娘也勃然大怒,不然,曾大人怎么会从总督到现在白身?结果那位大人还是觉得自己没错,觉得皇后娘娘多事呢!”那小二忙拍着那女子的马屁,因为她跟皇后娘娘说的一样。
“唉,只怕那位大人也是读书读傻了,现在新学这么多,每天都有更新的思想传播,皇上、娘娘至力于改变国人之智力,但是他们却也很难改变那些酸腐愚人之学说。想来皇上和娘娘也没有法子,只能一点点的改变。至少这位夫人能自立自强,终也是教化之功。”那位男子说话抑扬顿挫,看来也是读过书的。
“也是,不然欧阳氏也不可能跟曾大人和离了,可见现在大家也慢慢的在改变了。”那后来的女子点头称是。
“正是这话,和离书就在衙门里,妇人也能休了丈夫,真正的大快人心。”先的那位女子拍手笑道。
“唉!”那位男子又叹息了起来。不管如何,男人总是站在男人这边的。
“我还是觉得皇上说得好,我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父权如天,那母爱又何尝不是如山?人人都会写诗称赞自己的母亲,可是,到了承认女子也有权念书,有权说不时,你们这些男人们都说大逆不道,女子无故被丈夫打死了,律法都不用他来偿命,这说得过去吗?”前一女子愤然说道。
“这么一想,倒也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妥。”那位丽姐也叹息着,“我现在也就想知道那位老大人怎么想的,女儿的命没有那狗屁不通的道理重要?”
“这位夫人一看便知是满州的姑奶奶,万不懂汉人的心思。依咱们八旗的性子,姑奶奶是有超然的地位的,姑奶奶回娘家把嫂子的房拆了,嫂子也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汉人们说的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听说一些小地方还有溺毙女婴的事儿。所以,就算正在审的是曾大学士之女的案子,曾学士也万不会说这是对的,只怕明日要登报跟女儿脱离关系,说女儿有违妇道!”
“唉,真是谁家有这种父亲也是悲凉了。”大家一齐又长长的叹息了起来。
“总理夫人当堂怒斥袁畜生,愤然作证!”传号的小二又冲了进来,从那声音也听得出来,堂上有了新的转机,“总理夫人原是曾小姐闺中之友,当堂怒斥袁畜生,并还有证据,证明袁畜生这些年在京中挂账之单据。而且挂的都是曾总督之名。单今年,就有六百两之巨,也证明袁畜生这些年,靠着曾总督之名混吃混喝,谈何曾大人谋求他的家业。”
隔壁的曾国藩已经气得直抖了,此时他觉得已经呼吸不畅了,两眼昏花。所有人都拿他们家的事在嚼舌根,不管是谋取袁家家业,还是让袁某挂账,自己这贪官之名……真是走哪条都是个死。他保护了一辈子的羽毛,这一次真的毁于一旦。
“难怪总理大人和夫人一起来了,原来夫人是来做证的。”那位丽姐恍然大悟。
“丽姐,你上回不是说跟夫人一起付过宴吗?夫人真是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吗?”
“当然,别看她也是汉官之女,不过,可能被总理大人娇惯的,性子越来越泼辣了。不过皇后娘娘说,她是娘娘心里最贤惠的人。”那位丽姐笑了,言语之中,也颇有自得之意。
“曾大人也是倒了血霉,听说他官声不错,也算是难得的好官。不过,对其家眷之严苛,古今罕见。皇上与娘娘听闻后,便只能把曾大人换出,但未免其大学士之职。”隔壁的二显然是那多话的,人家不问,他自己先发起了感慨。显然他也不想把话题扯远了,影响了他的收益。
“那是为何?既然是好官,原本皇上与娘娘就不该以个人之喜恶而决定朝廷的任免。这也是皇家一直宣讲的。他们一直在说,这天下,是他们替天下人牧守,而非他们夫妇之私有的。”那男子忙说道,显然他不同意这个观点。
“这位小相公真是知礼守礼之人,小的也不懂为何,不过,席上,那几位大人解释时,倒是听了两句,倒是能鹦鹉学舌!”小二高兴了,忙客气的说道,但顿了一下。他们听到钢板声,曾国藩屋里的小二真是一脸羡慕。
“那几位说,曾大人虽说现在看是清官,但是从他对家人严苛这点,就能看出,这是与前明海瑞而一丘之貉,都是把名声看得比天大的呆子。为了自己的名声,当穷人与富人打官司,他必支持穷人,若民告官,他必是支持民,他心中无是非,只有名声。这种人最是要不得,心中毫无律法之精神,这样,反而会破坏现有的公平原则。”小二收了钱,忙大声的言道。
“此话也是有理,不过,现在曾大人并未触犯律法,朝廷如此,还是有些难以服众。更何况,曾大人的学问是非我等能项背的。”那男声似还有不满。
“这位小官人话可不这么说,孔老夫子也说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曾大人若连子女都保卫不了,如何保护治下千万百姓?”那位小二也不干了,反问道。
“你也真是,这位小二哥不过是学舌,你与他争辩又有何意思?”那位丽姐温婉的制止了他们的之间的争执,“不过,曾大人为官如何、学问如何,非我辈能置喙。但在治家之上,绝非成功倒是肯定的。”
“这位夫人说得正是,曾大人之夫人,缔结婚姻三十载,当初十指供给丈夫考取功名,为其生儿育女,自请和离,没带走曾家一线片缕。可见曾大人之凉薄。长女嫁与禽兽,次女,三女所选的夫家,无一不是良配。如此这般,皇上叫曾大人进宫,说让长女与那畜生和离,结果曾大人说什么,那是女儿的命,‘夫可不仁,妻不可不顺。’所以依着曾大人的意思,女儿纵是被打死了,也与曾家没有关系,那是她的命,若还是他曾家的人,就不能伸以援手。不然,曾夫人何必与之和离带走女儿。不若此,不但长女保不住,其它女儿也前景堪怜!”小二竟然还文邹邹的说了一大段。
第50章 谁也不容易
第二更
“这话怎么不像你说的!”那年轻的女子忙问道,一个小二,能说出这话,有点不简单呢!
“见笑见笑,这是本店之老板说的,小的觉得说得文气,特意背下了。”小二喜滋滋的说道。
曾国藩屋里的小二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屑。
“你也会背?”曾国藩已经冷静了下来,盯着面前的小二,他可是一路官运亨通过来的,脑子并不差。
“是!老板请人提问,回答,然后让小的们背熟。”小二笑了一下,深弓小声说道。
“那是为何?”曾国藩的声音更冷了。
“为何?每案我们都会这样啊!不过,之前的案子倒也会跟被告说几句好话,总会有那向灯、向火的。不过,这些日子老板一打听,就没一个向着那位曾大人和袁畜生的,刚那小二说得也没错,有官人在这儿聊及,也没人支持曾大人。”小二两手一摊,还动了两下,意味明显。
“一个也没有?”曾国藩双唇直抖,刚刚他还以为这些背后都是有人操纵的,只是为了搞垮他。
那小二就动着手,不开口。
曾国藩扔了几个铜板。
“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楼下的庶民们听说书先生念报纸,都会破口大骂。上楼的无论新学旧学,也都只说曾先生迂腐,袁某畜生都不如。”小二翻了一个白眼,表示,自己也是瞧不起这两人的。
“这位仁兄想是刚到京城,那位曾大人若不是任其长女受其夫凌虐,皇上与娘娘万不会连大学士之职也不留于他。要知道曾大人仍清流代表,可是皇上怒罢其职,御史兰台却无一折为其申述!还有京中各报,各有议论,也无一报为曾大人辩驳?更不要说,曾大人桃李天下,副总理大臣李鸿章也不曾为其恩师公开解释!”他们这边的话,自然也会传到隔壁,那边的那位男子忙说道。
曾国藩不听了,扔了钱,就自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酒楼,那小二一喜,在他后头热情的送了,立刻让人收了桌子,引人上楼。案子还没完,他又能赚一道钱。
曾国藩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天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对的?想来想去,他去了挚友家,回京之后,他一直羞于见人,也怕人说他是想形成朋党。而现在他真的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郭嵩焘是在咸丰六年时,还在曾国藩的幕府里做事,因为工作不错,曾国藩把他推荐回京,现在虽说官不大,但很有潜力。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曾国藩现在找不到人说话。
郭嵩焘倒是没把曾国藩拒之门外,接了报,忙迎了出来,请他在书房坐下,跟李鸿章一样,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亲自给李鸿章沏起茶来。
曾国藩在李鸿章那儿还没意识到,此时看到郭嵩焘也这样,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筠仙,你这是为何?”
“咱们哥俩说点私房话,要那么多人做什么。”郭嵩焘当年和曾国藩也是一同在岳麓书院读书,他们也是在那儿结成的挚友,虽说这二十多年,他的从仕之路远不如曾国藩那么顺利,但他性情豁达,不管当年不顺时,还是此时曾国藩困境时,他对曾国藩也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