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愈亲她,“快睡吧,我去和四哥他们推磨。”
莫茹把盖在棉被上的军大衣拿起来让他披上,又把女儿从空间抱出来,现在天冷,她怕闺女冻着,有空间这种育儿神奇,简直太省心。
周明愈亲了亲她俩就下地,走的时候把房门锁上借着月光去约好的磨坊。
因为钢铁厂大批量减工,空气好了很多,呼吸着寒冬冷冽的空气,原本还有些不活跃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他看了看天空,十四的月亮还没有圆满,此时斜在西天亮堂堂的,而北方天空依然繁星璀璨,最亮的那颗却出现在东方,是为启明星。
当地俗语“大猫出来二猫撵,三猫出来白瞪眼”,这个大猫三猫说的就是金星,也就是启明星,傍晚出现在西方,凌晨以后就出现在东方。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破晓。
到了磨坊,四哥周明林已经在忙活,其他人也陆续过来。
小毛驴和青年们齐上阵,很快村里的石磨就都忙碌起来。
人多力量大,哗哗的浆子流出来,俩小时就能流满一小缸,晨昏蒙影,天空将明未明之际一盘磨已经磨出两小缸浆子。
推磨的再负责用地排车把浆子运到食堂去,其他人继续磨浆子。
这时候要把糊糊静置几个小时,让淀粉下沉与水分离,届时把清水倒出,底下的就是淀粉可以用来下粉条。
吃过早饭,上午男人们去地里刨茬子回来烧火、织箔、编席,女人们还是要搓麻绳、打苫子、勒笤帚、编筐子……
快到晌午的时候,全队男女老少都聚集到食堂围观下粉条。
莫茹自然也落不下,她还想画一系列的民俗风情画呢,就和傅臻一起抱着周七七来观看。
傅臻道:“我帮你抱会儿。”
莫茹个子小巧一些,现在有162,长得又纤细,周七七又胖又沉,再裹上新棉花做的睡袋,简直就是一大坨棉花包,莫茹抱着她有些吃力。
莫茹笑道:“我可以背着她。”她把怀孕时候的背带裤拆掉,两条背带又接上一块,现在可以当带子把周七七背在背上。
不等她把带子系好,傅臻已经把孩子抱过去,她个子高挑,抱着周七七正好。
海拔高周七七看得远,高兴得很,嗷嗷叫着想离人群近一些。
傅臻吓唬她:“太近掉进锅里怎么办?吓不吓人?”
周七七也不知道听懂没,反正眉头蹙起来。
傅臻笑道:“莫茹你看,她还会害怕呢。”
莫茹看了女儿一眼,“这么点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戏,有景儿着呢,你说她不好她都会生气。”
要不是再三试探过保证女儿是原生态,她都怀疑是穿越者或者什么小怪物。
傅臻笑道:“不能,她这么小,哪里会……懂?”
话没说完就见周七七已经开始瘪嘴,大眼睛还翻了翻。
傅臻:……
那边男人们已经开始下粉条。
老婆子点了火儿把十二印大锅烧得滚开,周明原带着三个人一起下粉条子,周明国带人用长长的木头筷子捞,捞起来的周明林等人就用棍子穿过去,两个人抬着把粉条挂出去冻干。
如此反复。
因为今年地瓜大丰收,二队又没有浪费全收回来,自然可以做比往更多的粉条。
小孩子们好奇地去揪粉条吃。
现在冻得硬冰冰跟吃冰溜子似的,一个个嘶嘶哈哈的,没什么味儿也很开心。
另外的锅已经开始煮大骨头,等大火滚开小火熬半小时,就把猪血、粉条、白菜下进去,再小火炖半小时就可以出锅。
那一锅骨头猪血熬出来的粉条,香气扑鼻,哪怕刚吃一顿猪肉饺子,一个个也都陶醉地直喊“香!”
何桂兰见已经做好,就让人去敲梆子,招呼社员们吃饭。
等二队社员们拿着家什儿来打饭的时候,却发现三队四队的人也都端着盆子蜂拥而至,一个个喊着:“俺们也要吃粉条炖骨头!”
第150章 卖惨无用
原来自从周诚志拒绝借粮以后,三队四队的社员饿得穷极思变,都整天盯着二队的食堂、仓库,瞅着他们好像还有很多很多粮食。
“不只是仓库里,听说社员家里还有呢!”
“这算不算私分瞒产?”
“他们摔了好多红薯砖,晒了好些地瓜干,还磨了好些地瓜面呢,自己根本吃不完,给咱们吃也足够的。”
“去跟他们要!他们要是见死不救,咱们就赖在他们食堂不走,去他们食堂打饭吃!”
有人去瞅着二队食堂,结果发现二队居然又在整幺蛾子!!!
他们才吃了猪肉水饺,居然又在张罗着下粉条子,说要吃粉条炖猪骨头猪血。
看把你们能的,我们都要饿死了,你们还吃这个呢。
他们俩队杀一头猪,肉包水饺,下水煮煮吃掉,骨头熬汤之后就扔掉,根本没想到要下粉条子炖着吃,就算想下也没有那些粉面子下!
再说那么累那么麻烦,他们才不干呢,总不能别人不干就让他们干出来给别人吃吧?
“可别让他们都碾了,那里也有咱们的口粮,碾了咱们吃什么?”
“吃粉条子啊,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一个个喊着就去二队。
他们都秉承张根发的理念,知道拿下二队就能拿下一队,要是拿不下二队,一队认死理拿着二队攀比他们也没招。
而且一队有些人不讲道理,如果说二队是犟驴,一队就是二愣子!
所以只能从二队突破。
自从昨天他们就卯足劲等着二队下粉条煮了大骨头就来打饭吃,要是不给就闹,不给他们吃,让二队那些犟驴也吃不好!
今天他们俩队的懒汉懒婆娘们什么都不干专门派孩子们盯着呢,只要二队食堂的粉条炖好了就赶紧汇报。
其实根本不必汇报,毕竟吃饭就敲梆子,全村听得见。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二队的社员还没到跟前,就被三队四队的挤在后面。
他们吵吵闹闹的,拼命挤到前面去,嘴里还喊着:“排队啊,排队啊,都不要挤。”
二队的见状立刻就做出反应,食堂负责做饭的婆娘们就扯开嗓子喊:“强盗抢饭了,土匪进村啦!”
这么一喊,二队的男女老少的都拿着棍子、铁锨、二叉钩子的跑出来。
赵化民、陈福禄、陈建设、张成发、周明方、张金满等人为首排在前面,纷纷举着手里的瓦盆喊道:“都是一个大队的,不要这样,怎么说话呢,谁是强盗?俺们是兄弟姐妹,是公社的好社员!”
周诚志带人过来,走到跟前冷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赵化民就贱兮兮地笑着:“周队长别生气,咱们都是兄弟姊妹,总不能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让俺们喝西北风,是吧。”
陈建设也喊道:“队长,你可别生俺们的气,你们大人大量,俺们饿得慌,好歹也是一个队的情分,给俺们口饭吃。”
周明国、周明青、周明原等人都冲过来,骂道:“想打架是不是?”
四队的保管员周明方喊道:“别打,咱们都是一家子,打什么打,怪难看的。”
四队记分员张金满喊道:“就是啊,俺们饿得半死不活的,你们吃得小牛犊一样有力气,我们哪里顶你们糟蹋,打不过。”
周诚志喊道:“陈福海、周玉贵!”
陈福海是知道这事儿的,甚至还推波助澜,周玉贵是不支持的,但是他拦不住,所以只能装不知道。
这会儿二队的人满村子指名道姓地喊俩人,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周诚志看着他俩人,“你俩什么意思?”
周玉贵满脸冷汗,“老哥,我真不知道。”他赶紧冲着四队的社员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都散了啊,别没脸没皮的招人膈应。”
“队长,俺们也想吃粉条子。”
周玉贵道:“想吃就去推磨,自己下!”
陈福海嘟囔道:“哪里还有地瓜干下?这么多粉条子得多少地瓜干?真是够黑心的,自己霍霍着吃也不接济咱们,这么冷血无情的,还一个村的呢。”
七八斤地瓜出一斤粉条,二队做了那么多粉条,这得用多少地瓜?多少瓜干?
这可都是口粮啊。
听说他们碾了好几囤子的啊,陈福海感觉心在滴血。
很多人就喊着:“队长,你就行行好,也给俺们吃点粉条解解馋吧,一年没吃了。”
“就是啊,上一次杀猪还给俺们喝汤呢,这一次怎么也得给吃点粉条吧。”
“滚!”二队的男人们怒了,“上一次给你们喝汤还喝出罪过来了是吧,现在你们自己也杀了猪,赶紧滚!”
一队队长周明贵听说这事儿,立刻就带了人来声援,“这是什么意思?要抢?”
赵化民涎着脸,“哪里敢啊,不是抢,来求,来恳求你们施舍俺们口粉条吃。”
他扑通就跪下了,举着饭盆子,“周队长,行行好啊!”
他这么一来可把周诚志给恶心坏了,骂道:“滚你娘的!”
“哎呀,你怎么还骂人呢?不给吃就不给吃,怎么还骂人?这是有了阶级贫富的区别啊,我们这些贫雇农,已经巴结不上你们这些富农……”
不等陈建设说话,就被周明愈一脚踹在地上,直接将他的瓦盆子给踹碎,“你们在家吃了大粪来的?”
周明愈长腿长胳膊的,往那里一站,那些懒汉们居然都不敢吭声了。
毕竟二愣子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
谁也不肯为别人出头顶撞他,万一被他打了自己吃亏,给别人捞好处,当然不行!
周明愈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心思,骂道:“够滚滚滚,别等我拿棍子敲断你们的腿啊!”
有老婆子就开始哭喊:“俺们要饿死了,食堂没有粮食了,一个村的,你们大鱼大肉的吃着,怎么不知道可怜可怜俺们啊,老的老,小的小啊……”
一定要赖上这顿饭啊,赖了这一顿就有下一顿!
就可以把村里的食堂合起来,都跟二队一队一起吃。
一时间三队四队的老人孩子都过来,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求吃饭。
他们笃定周诚志不敢也不好意思让人动手打他们,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也都沾亲带故的,再说都是一些老人孩子,怎么好意思下手?
莫茹和傅臻在一旁看着,两人商量一下,一起去找张根发。
这事儿保不齐是他背后推波助澜呢。
张根发倒是没躲出去,反而在家里喝小酒呢。
当然是在张德发家,他家已经被扒了,冬天不好盖屋子要等开春再说。
这会儿他和张德发在喝酒。
张德发已经是个半残废,虽然没死却也一身毛病,腿疼、腰疼得要命,整天整宿的喊娘,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着,虽然嘴上说死了吧,实际还是不舍得。
“大耳朵,别人哥哥不服,就服你。”
张根发拿筷子敲着碗开始哼哼小调唱起了小曲儿,下边任红梅听见道:“唱东方红,别瞎唱。”
张根发嘿嘿一笑,“女人懂个啥?这时候就得唱这个才舒坦,才解乏,才痛快!”
想想都知道周诚志那个老驴被逼得狗急跳墙,闹出点事儿来才好呢,最好打了人,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老驴绑去公社。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莫茹的声音,“大队书记,你再不去管管,俺们可去公社告状了啊,你这个大队书记不作为,纵容一帮子懒汉攻击先进生产队和劳模,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把被扒房子的仇怨赖在俺们头上?”
傅臻也跟着喊道:“张书记,你这样可不对啊,你这是为大炼钢铁增砖添瓦,怎么还能心怀怨恨呢?你说,你是不是对大跃进和大炼钢铁充满了怨恨?”
张根发听的一个激灵,赶紧跳下地,趿拉着棉鞋跑出来,“别胡说八道诬赖好人啊。”
他看傅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傅医生啊,你来啦,有什么指教啊?”
傅臻冷冷道:“指教不敢,是来看看张书记得意洋洋的样子。”
张根发正色道:“这是哪里的话?”
傅臻哼道:“你听到我和莫茹同志的话了,我俩这就去公社,莫茹告状我作证,俺们找柳书记主持公道。”
莫茹也道:“我们队一年到头吃不饱,总共就改善三次伙食,你们还这样算计俺们。我这就去公社揭发你,带着三队四队大吃大喝,走资本主义的享乐主义道路,你这是好吃懒做的极右思想,必须要被批评教育!”
张根发整天拿着批斗和整风吓唬人,也该被吓唬吓唬。
张根发却不承认,“你们说的什么话,我不懂。”
莫茹笑了笑,“书记不懂不要紧,公社书记懂就好。”
她拉着傅臻就走。
张根发不想妥协,更不想服软,可看着她俩居然真的朝村外走,他又忐忑起来,寻思莫茹现在是劳模在公社是挂了名号的,要见柳书记只怕还真能见着。不说柳书记,她和供销社、棉站都有点关系,要是让她随便找个干部告状,自己的名声也够被她臭哄的。
他不怕其他的社员闹腾,因为那些人闹腾不到公社去。
可如果是能和公社说上话的,那就另当别论。
他立刻道:“干什么那么着急,我说不管了吗?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找我帮忙就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搞威胁论!”
莫茹见他答应,也没再继续演戏,就和傅臻回去。
果然张根发就回去喊了自己儿子张金焕一起。
平息众怒(擦屁股)这种事儿,张金焕做的溜溜的。
有张根发出面,三队四队那些人果然不敢再闹腾,只有老人因为入戏太深无法自拔,想到了自己悲苦的命运,想到以后吃不饱饿肚子的恐怖,简直恨不得直接哭死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