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了,易榷,你是要考试的人。
他在心里想。
可实在睡不着。
最后他索性翻身下床,在靠窗的书桌前坐定。窗开了一道小缝,午夜凉凉的风钻进来,只穿着薄薄睡衣的易榷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
相反的,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炙热。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把玩了不知多久的玉原石在掌心温热圆润。碎片一般的记忆一帧连起一帧,拼凑出少女完整的笑靥。
他们似乎真的,认识很久了啊。
还好来得及。
这是少年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心。
易榷去考试了,南昭身边的座位就空了。
高考的倒计时电子板悬在教室黑板旁,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随着数字变小,班级里的氛围愈发凝重。尤其是在每次小模考成绩出来后。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和长时间紧绷精神的疲乏感将每个人都紧紧包裹起来。
他们都憋着一口气。
在这场战斗前,谁都当不了逃兵。
周二是高中最后一堂体育课,南昭正好生理期,整个人病恹恹的实在没精神下操场上课,跟老师请了假留在教室休息。
春天已经来了,满室暖阳灿烂。
班级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趴在桌子上小憩。
风扬起窗帘,带来微微的凉。
南昭闭着眼,突然格外思念一个人。
那个在她旁边坐了快三年的男孩。
不知道他考试怎么样,也不是没有他的电话,只是不知道怎么问,更不知道自己用什么身份来问这些。
同学?那管太多了吧。
哎……她想着,不由蹙眉。
耳边传来门轻轻被打开的声音,应该是有同学提前回教室学习来了。南昭没睁眼,只把脸埋得更深。
却总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她皱了下眉,冷不丁抬头。
目光相接。
两人都愣了,易榷甚至怔怔保持弯腰的姿势一动没动。
南昭看着这张靠得有些过分相近的脸,“你…”了半晌都没“你”出来。
易榷低咳一声,迅速挺起背后退,把笔放在她桌上,说话时耳根子都红了。
“你,笔掉了。”
“…谢谢。”
她也有点尴尬,不知所措地拿起那支笔。
不说话好像很奇怪,南昭决定勇敢一回。
她轻声道:“你回来了。”
易榷点点头,神情这才恢复自然,把书包放到自己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他身上干净的气息骤然逼近。
南昭在这一刻心跳得飞快,却也前所未有的笃定。
她望住他,眼睛温柔又湛亮,浮动着交错的光与影。
和少年英俊好看的侧脸。
她终于开口,字音清晰又柔软。
“易榷,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天知道南昭有多么紧张,心像跳到了喉咙口,说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浮在水面上,血液倒流,手心都麻了。
空气静悄悄。
她脸红成番茄。
可对方却只是沉默,一直沉默。
南昭咬紧唇瓣,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藏在桌下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微颤。
她说啥了刚刚?好丢脸啊……
在少女鸵鸟遁逃走前,易榷眨了眨眼睛,侧头对上她。神情严肃极了。
南昭心跳都停了,一句“对不起”堵在嗓子眼。
下一秒,她听见他的声音。
“嗯,那你给不给亲?”
三分心动,七分认真。
他说着,垂首靠近。
南昭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勇敢地望进那双深潭一样的黑色眼眸。
脑子里乱哄哄,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南昭下意识闭上眼睛。
“……”
风轻轻地吹,谁都不忍打扰。
易榷却低声笑出来,“不用憋气,笨蛋。”
“……!”南昭愤怒地睁开眼,“你——”
到底要不要亲啊?!
他却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宽大如玉的手掌飞快抚在她脑后,垂眸吻去。
那是初吻。
她尝到淡淡的烟草味。
第5章
那天以后,南昭才仿佛真的认识易榷这个人。
说实话,因为他从小就话少,而且眼神中自带“别靠近我老子不好惹”信号,所以即便是在同桌了两年,彼此该了解的都摸了个差不多的情况下,有时南昭仍然觉得他很遥远。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身上遮了层谁也看不见的纱,她很努力地想掀开,却无从下手。
可慢慢地,他变了。
他开始话多,时不时捉弄她,必要的关心从来不少,在单独相处的时候甚至像一个小孩子。无所顾忌,坦诚简单得令她咋舌。
又止不住地开心。
你想想,你本来以为那是只不好惹的猫主子,忐忑紧张地抱回家养以后才发现是可爱粘人的哈士奇。
那滋味儿得多美啊。
高考结束后,易榷以文化专业课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被Z大录取,在开学报到时被拍了几张照片又被顶上Z大BBS首页。
全校都在问:这个喜欢在书包上挂熊的禁(liao)欲(ren)boy到底是谁?
帖子被回复了上万层,大部分人在瞎扯淡,说什么的都有,俨然一锅沸水。最后还是同专业某不知名学姐出来揭秘:别问了,表演系的新生。已经帮你们问过了,有家室的。哦,你们不是觉得他书包挂着熊很娘吗,呵,人女朋友送的。/微笑/微笑/微笑/
少女少男(?)们芳心破碎。
有不死心的,在底下回复:请问小哥哥缺不缺网友?我,百科全书,二十四小时在线陪聊哦:)
引来一众围观哄笑。
当然,这些,易榷是全然不知道的。
他只关心报道时人多拥挤的那会儿书包上那只熊有没有被弄脏。
南昭的学校在与Z大相隔不远的Q大。
两个人,轰轰烈烈开始了步行三十分钟打车两小时的“异地恋”。
南昭大学的专业是法学,乃Q大七大王牌专业之一。课程多内容晦涩,大篇幅的背诵更是要了她的小命。
相比之下,易榷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学表演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深思熟虑多次后才做的决定。年轻,热血,意气风发,是最好的时候。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成为什么。
虽然在学生时代,除了对南昭,他几乎没有过什么非常大的情绪起伏。
一是因为懒得;二是人通透不纠缠细节。
但表演这件事,有时候,靠的是天分。
恰好他有。
所以虽然课业忙碌,还要抽时间排话剧,他都能一一安排好,然后腾出空闲跑去Q大找她。
风雨不改。
这坚贞不渝真挚浪漫的爱情又一次被顶上Z大BBS首页,一时热度不减。甚至有人做了个数据统计,记录易榷每月去Q大报道次数、时间、地点(谁都不知道这他妈是哪查来的)。
最后得出结论:这俩人太粘了吧?
根据数据显示,易氏夫妇最常见面的地点,是Q大历史悠久的图书馆。
在纸笔的摩擦声里,南昭做题背书,易榷默记台词——桌面上是这样,被偷拍的照片里是这样,大家看到的也是这样。
但……
桌下,他摩挲着她的手指,真的是一节一节摸过去,到腕骨又原路返回,玩得不亦乐乎——小学生本人。
十二月最后一个周五,易榷照常在下午的课结束后去找南昭一起吃晚饭。
不巧,碰上专业课老师拖堂,六点打得铃,硬是拖到快七点才肯打住。老师一放人,底下的学生顿时一窝蜂涌出去。
南昭走在后面,还是被人流挤得呼吸困难。
这时候突然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背包带,南昭整个人都朝着力量的方向倾斜。
紧接着就被人搂住了。
熟悉的味道。
她头也不抬地蹭蹭他的胸膛,软绵绵地问他:“等很久了呀?”
易榷摸摸她冰凉的耳垂,蹙眉:“先去吃饭。”
Q大有片偌大的水杉林,是情侣约会的圣地。饭后两人便在林子里散步消食。
天气毕竟还是冷,即便是到了晚上这样隐秘的地方,都没有人。易榷怕南昭冻着,早就强制她穿上最厚的衣物,带上围巾手套和耳罩,保暖程度十级。
笨重程度一百级。
“等过完周末,我就更忙了。马上要考试了,这学期课都是闭卷的,特别难背,我都愁的不行了……我真不骗你啊,这两天我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看看自个长没长白头发秃没秃,你说惨不惨,特别惨吧……”
南昭絮絮叨叨地朝他撒娇。
易榷一开始会应和她几句,后来见她话实在是多得打不住,就也不回了,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这个说那个,用小女孩一样的语气。
气氛安静又美好。
等南昭终于说完,易榷停下来,淡定地说:“你说完了,该我了。”
“嗯?”南昭抬头,“唔……”
身体被抱紧,压在粗糙的树干上。他的手指隔着厚厚的衣料抚着她的腰背,南昭其实感觉不到什么,但还是羞得满脸通红。
唇舌被占领,交换的呼吸灼热暧昧,勾起更深更隐秘的欲望。
十二月底零下十度的B城,让她热出一身汗。
绵长纠缠的吻终于接近尾声。
南昭含含糊糊地说:“你又……抽烟!”
“傍晚等太久了,醒醒神。”他稍稍撤开一些,不出半秒又忍不住舔上她的嘴角。
“不许了…最后一次…”
“嗯…你自己摸,都在身上呢…”
“哎…?”她脸像被煮熟了。
这人怎么老一言不合就耍流氓呢?
不知道过去多久,南昭开始打喷嚏。
易榷给她整理好弄乱的围巾,低头抵住她的额。
“我今天还有件事儿没说。”
“嗯?”
易榷抿唇,犹豫了半秒,道:“你跟我搬出去住吧。”
第6章
南昭最后到底是没答应。
倒也不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大好。
易榷也理解。
不过这厮生来缺心眼儿,一周后他自个拖着箱子搬出了学校,在Z大和Q大中轴线上的新小区租了个套间。
南昭彻底凌乱了,但还是陪着公子哥一块去宜家添置家具。
周末的宜家人不少,两人推着小车随着人流往前慢慢挪。南昭已经提前把要买的东西一一列在备忘录里,她负责挑,他负责拿。
本来南昭是没有计划要帮他挑选家具样式的,毕竟住的不是她,可谁知易榷反驳:“万一买了你不喜欢的呢?”
南昭说:“你喜欢就行,我又不住。”
“那可不行!”他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诶?”南昭纳闷。
易榷小孩子似的,见她还不明白,气鼓鼓地推着车就往前走。
南昭快走几步追上他,揪着他的大衣外套,几秒后,闷闷地笑出声来。
哎?难不成真的是个小孩子啊?
她主动挽住他的胳膊,轻声说:“不管你买什么样子的,我都会经常过来的。嗯?”
易榷斜睨她一眼,神情软化下来,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真的?”
“真的。”
“我要录音留作证据。”
南昭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
易榷淡淡道:“今晚留下来你就知道了。”
逛到傍晚两人才买全东西,唔…最后挑的还是都是她喜欢的样式。唔…某人逼的。
天色渐渐暗了,凉意愈发地重。
两人在外解决了晚饭,回到房子里简单布置了一下,南昭就该回学校了。
易榷私心不想让她走。
南昭在卧室穿外套,他进去躺在大床上翻滚,夸张地说:“这床也太软了吧?你看着我干什么,不信?不信你也躺下试试?”
南昭:“……”
南昭在客厅系围巾,易榷便横卧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她:“这么舒服的沙发,两个人躺着看电视刚刚好呢……”
南昭:“……”
南昭在厨房倒了杯水喝,易榷走进去也倒水,同时幽怨地道:“给我一杯忘情水……”
南昭:“你丫在学校演戏演上瘾了哈?”
就这么到了玄关,南昭蹲下身穿鞋子,易榷也蹲着,看她穿鞋子。
后者穿好,摸摸小可怜的脑袋,“我明天下课就过来。”
“你三点下课,到小区走路需要七分钟,坐电梯16秒。不许迟到。”
“……”
你牛逼。
南昭无言以对,默默地,转身。
“哎,这就走了?”他拉住她,挑着眉:“kiss goodbye呢?”
第7章
谁知第二天南昭到了,却没人来开门。
幸好她心细带上了易榷强制塞给她的备用钥匙。
走进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似乎真的没人在。客厅的地毯是昨儿刚铺上的,淡淡的抹茶色,和乳白色的沙发十分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