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苏清瑜一偏头,身后的小丫鬟捧来一木盒。“这才是我送给萝萝的生辰礼。”
  紫檀木盒被打开,露出里头一支古朴发簪,素梅样式,颜色有些发灰发白。张氏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并未说话,眼露鄙夷。
  苏宝怀也是轻轻软软的道:“大哥送的是发簪呀。”灰扑扑的,都比不得她常日里戴的。
  苏珍怀看了一眼苏宝怀和张氏,面色微动,这两个不识货的蠢物。
  “这是用犀牛角制成的簪子。一只犀牛角,最多只得两支,十分费料,千金难买。”而且看这样式工艺,应当是苏清瑜亲自打磨的。
  苏珍怀话罢,苏宝怀和张氏面色大变。尤其是张氏,刚才还讽刺苏锦萝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现在不是在打她自己脸嘛。
  “这是给三妹妹的。”苏清瑜又取过一个盒子,递给苏宝怀。
  盒子里头装着一支银鎏金凤簪,虽也是难得的珍品,但哪里及得上那支犀牛发簪的情意。
  苏宝怀面上不显,甜甜的收下了,按在木盒上的手却恨的几乎抠出血来。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
  围屏后又转出一人,是方淼。他依旧一身玄衣,面容肃穆的走到苏清瑜身旁,身后跟着两个手捧漆盘的小丫鬟。
  “准备仓促,二表妹,三表妹莫怪。”
  方淼没有苏清瑜那般从脂粉堆里滚出来的经验,他送的是两套头面,应该是他母亲,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替他提前备好的。
  虽不出彩,却不会出错,也不会让人会错意。
  苏锦萝和苏宝怀喜滋滋的收了。苏珍怀起身与方淼行礼,却见方淼的目光落在苏锦萝身上。
  今日苏锦萝穿了一身大红洋缎的窄银袄。厅内并不冷,外头没罩鹤氅,原本干瘪瘪的身形突兀显出些女子娇态来,纤腰酥胸,青丝逶迤,那红色衬得原就白的肌肤越发雪瓷,一双氤氲明眸,清凌凌的看着便讨喜。
  苏珍怀突兀发现,她这二妹妹的容貌,其实也是极好的。只平日里总显出几分畏缩的藏掖之态,所以瞧着就没有那么明显。
  “方大公子也来了呀。”张氏尖着嗓子,“听说方姑娘染了病,你这样出来,可别将病气过给了咱们。我是无所谓,可苏二姑娘是苏大公子心尖尖上的好妹妹,怕是受不住。”
  小肚鸡肠的人,总是没脑子的咽不下一口气。
  “小爷当是谁在放屁呢。”厚实的二十四扇绢绫装槅子围屏被猛地一踹,摇摇晃晃的挪后几丈,被方淼扶稳。
  小侯爷沈玉泽横冲直撞的进来。
  沈玉泽本就不是个能藏的住脾气的主,他甩着手里的马鞭,猛地一下就朝张氏抽过去。
  “啊!”张氏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狼狈的跌到地上,连发髻都歪了。
  “嗤。”沈玉泽嗤笑一声,一身红衣的少年单脚踏在绣墩上,居高临下的冷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张氏吃了亏,却不敢跟小侯爷发作。
  张氏是张皇后家的远枝,小侯爷却是张皇后的亲侄子,这关系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喏。”沈玉泽把手里的马鞭朝苏锦萝一抛。
  苏锦萝下意识接住。
  马鞭轻飘飘的质地极好,入手滑腻,握手处有些磨损,显然是件半旧物。
  “生辰礼。”
  见苏锦萝不做声,沈玉泽皱眉。“你不是极想要的吗?”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要了?
  “萝萝忘了,你小时为了这马鞭,可闹了整整三日。”苏清瑜笑着抚了抚苏锦萝的小脑袋。“既然小侯爷如此慷慨,就不要推辞了。”
  “多谢小侯爷。”苏锦萝捧着马鞭,思量过后将它别在了腰间。
  火红色的鞭身,跟眼前一身鲜衣怒马的少年极其相似,苏锦萝似乎还能感觉到马鞭上炙热的温度。
  “行了,走吧,吃酒去。”
  小侯爷负手于后,朝苏清瑜和方淼抬了抬下颚。
  三人去了,女厅内恢复平静,苏宝怀盯住苏锦萝腰间的马鞭,将唇角咬的死死的。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小侯爷是她的未婚夫婿,却只给苏锦萝送了礼,还是这根马鞭……
  传闻这根马鞭乃沈玉泽已逝祖父所制,沈玉泽从小视若珍宝,却不想今日竟给了苏锦萝。
  因着张氏,女厅内闹的不大好看,苏锦萝便带着玉珠儿和雪雁去了后花园子。
  “姑娘,奴婢们将这些东西锁到锦玺阁的仓库里头去吧?”
  “嗯。”
  玉珠儿与雪雁捧着东西去了,苏锦萝摆弄着手里的马鞭,趴在美人靠上,试探性的往前头一甩。
  马鞭虽柔韧,但甩出去后破风斩叶,即使是苏锦萝这样力气小的人也能使,不失为一件好物。
  脚边软绵绵的似拱上一团东西,苏锦萝低头,就见香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后花园子里,浑身雪绒绒的正在拱她的脚。
  “你怎么来了?”
  苏锦萝弯腰,正欲将香香抱起来,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
  陆迢晔一手托住香香,挺身抬眸时略过眼前的苏锦萝,视线在那根马鞭上顿了顿,然后重新落到苏锦萝脸上。
  小姑娘原来漾着笑意的绯红小脸瞬时煞白,就跟此刻缩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香香一样。
  果真,是怕他的。
  陆迢晔暗眯眼,回想了往常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无什么过分的地方呀。
  男人戴着一支白玉螭龙发簪,穿鸦青色宽袍,外罩香狐皮。在冷阳里,眉眼清冷,修长白皙的手掌里托着一只绒毛白兔,身后印出一片斑驳残阳,在冗长房廊的衬托下身姿挺拔颀长,俊美如神抵。
  苏锦萝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规规矩矩的低头。
  “香香,要有品位,不能什么都吃。”
  陆迢晔抚着香香,声音清润。双眸慢条斯理的滑过苏锦萝,眸中沁出一层笑意。
  苏锦萝抿唇,揪着自己身上的大氅,把雪帽戴到脑袋上。
  宽松的雪帽外围被绣上了一层绒毛狐毛,那张瓷白小脸嵌在里头,巴掌大小,显出一层浅淡的胭脂口脂。
  陆迢晔见小姑娘不说话,将香香放到她的膝盖上。
  苏锦萝赶紧把香香搂紧了,远离伪君子。
  溯风轻动,穿廊掠园,苏锦萝被眼前的狐白绒毛迷了眼,她夹着小细腿往后头挪,眼前突兀浸出一层素梅冷香。
  “这是送给萝萝的生辰礼。”
  陆迢晔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来一只兔子,放到香香身边。
  两只兔子似乎相识,一碰到一处就腻歪开了,两团毛绒绒的像两个小雪球,小嘴吧嗒吧嗒的动着互相嗅,就像是在亲嘴。
  镇定点啊,你才几岁!苏锦萝把香香抱开,另外一只兔子撅着短尾巴追过来。
  “本来就是一对。”陆迢晔抚了抚那只白毛兔子,“萝萝可不能,棒打鸳鸯。”
  到底是谁棒打鸳鸯!明明是他把香香送给她的。
  “时辰不早了,晚间夜凉,萝萝早点回去歇息吧。”陆迢晔侧眸朝空无一人的穿廊处瞧了一眼,然后挺身道:“莫忘了,欠我的东西。”
  清冷眸色淡淡略过粉嫩唇瓣,脸上笑意更显。
  “姑娘。”玉珠儿提着红纱笼灯过来,看到怔怔坐在美人靠上的苏锦萝,“姑娘,您可离这处远一些。”
  上次苏锦萝从美人靠上跌落,摔到冰面上,吓得苏清瑜将理国公府内的所有美人靠都加固了一层。
  苏锦萝捂着嘴,怔怔的挪了挪屁股。她要不要问大哥去寻个地方避难?
  “姑娘,老太太那处唤你去呢。”
  雪雁随后来,接过苏锦萝手里的两只兔子。“怎么一会子不见,就成两只了?”
  苏锦萝摇头,心虚的转头,“怕是什么时候生的吧。”
  雪雁:“……姑娘,香香是公的。”而且那么小,怎么生的出来这么大只兔子啊!
 
 
第17章 
  当苏锦萝赶到老太太的华辉阁时,苏宝怀已经在了。堂内,除了前几日见过一面的苏容瑜,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中年男人。
  “萝萝,这是你父亲。”
  男人身穿官服,显然是刚刚从宫内赶回来,官服上还带着潮气。他面相严肃,身形微胖,站在那处便自然而然油生出一股官威。
  男人陌生又熟悉,苏锦萝垂眸,蹲身行礼,“父亲。”
  理国公微颔首,上下打量苏锦萝一番。“近几日公务繁忙,直至今日才得空跟陛下告了假出来。”
  这是在跟苏锦萝解释,为何现在才来看她。
  “女儿知晓。天冷,父亲多注意身体。”
  “嗯。”
  简简单单的几句寒暄话,就像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理国公与老太太告辞,说宫里有事,今晚就不回来了。
  厚毡被掀开,又重重落下。屋外月光敞亮,垂花门处显出一个颀长身影。
  “静南王怎么在此处?”理国公上前攀谈。
  陆迢晔不应声,只慢条斯理的将自己腰间的蟠龙玉佩换成一块温软暖玉,然后才道:“国公爷可是要进宫?”
  “正是。”
  “正巧,本王也要进宫。”静南王抚了抚腰间暖玉,“真宁那小丫头近几日尤其喜欢扯了我的玉佩扔在地上摔玩,我可没那么多的好玉给她摔,只能让清瑜兄替我备了些次玉,这样摔起来也不心疼。”
  说话间,陆迢晔的脸上满是宠溺笑意。
  真宁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儿,生的粉雕玉啄,尤其惹陛下和太后的疼爱。
  理国公面色一顿,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云纹玉佩。
  “真宁今次过了年刚满三岁,母后欢喜的紧,日日带在身边,脾气养的骄纵不说,吃的也胖了一圈。”
  理国公陡然转身,大步回到主屋大堂内。
  堂内,苏锦萝正在跟老太太说话,见理国公回来了,赶紧起身。“父亲。”
  理国公径直走到苏锦萝面前,将腰间玉佩递给她。
  苏锦萝愣愣接过,一脸懵懂。
  理国公盯住面前的苏锦萝,透过这张巴掌大的小脸,看到了那个喜欢坐在他肩膀上蹬腿撒尿的胖娃娃。粉雕玉啄的一个小娃儿,喜欢穿红衣,梳双髻,一双眼圆溜溜的跟夏日里的黑葡萄一样。
  那时候自己是偏宠的,而且宠的没边了。
  “摔着玩。”
  说完,理国公与老太太一拱手,又躬身退了出去。
  相比一脸懵逼的苏锦萝和一脸愤恨的苏宝怀,老太太却是红了眼眶。
  “难为老大还记得。萝萝小时候最喜欢摔你父亲的玉佩玩,连老太爷留下来的那块都摔了。你父亲也不恼,只派人修好了置在盒子里,换了些易砸、碎片又不扎手的暖玉带着。”
  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回忆往事,想着想着就越发怜惜起这些年在外不知所踪的苏锦萝。
  “老祖宗。”苏锦萝收好玉佩,上前替老太太擦了擦眼泪。“今日是好日子,莫要伤怀。天干物燥的,我替老祖宗磨了些大黄粉,每日早晚用水调匀,涂在手指干裂处,效果极好。”
  苏锦萝从怀中取出分装好的大黄粉,递给易桃。
  “好好,还是萝萝贴心。”老太太不停点头,然后又哽咽道:“回来了就好,这样老祖宗走也能走的安心。”
  “老祖宗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苏宝怀赶紧道。
  “是啊,要长命百岁,我这老太婆还要瞧着咱们的萝萝和宝姐儿嫁人呢。”老太太笑着说完,让易桃取了给苏锦萝和苏宝怀的生辰礼。是两支金凤步摇,花式繁杂,晶莹剔透,玲珑有致,一看就知道是宫里头的新颖样式。
  “去年宝姐儿及笄,我送了她一份及笄礼。萝萝没有,这次老祖宗给萝萝补上。”老太太由苏锦萝搀扶起来,撇了苏宝怀,与苏锦萝一道去卧室,亲自到小柜前开了锁,从里头取出一个老旧木盒。
  老太太抚着木盒,表情眷恋,“这是当年你老太爷送给我的东西。是他打仗的时候从雪域带回来的。”
  木盒被打开,里头是一只镯子,色彩殷红,活性鲜亮。
  “听说是凤血石手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萝萝戴着玩。”
  “多谢老祖宗。”
  苏锦萝没有推辞,她将镯子戴到手腕上。她的肌肤本就白细,在这只凤血石手镯的衬托下,愈显凝脂如玉。
  “好看。”老太太握着苏锦萝的手点头,然后道:“好了,老祖宗乏了,回去歇着吧。”
  “嗯。”苏锦萝走出卧室,就见苏宝怀站在珠帘处,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凤血石手镯。
  她对理国公府里头的人千讨好万讨好,终归还是抵不过这一脉血缘亲情。
  理国公是,老太太也是,这苏锦萝到底哪里比她好,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上流着理国公府的血吗?
  “大夫人,国公爷方才来过,又进宫了。”厚毡处传来易桃的声音,“老太太歇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在里头。”
  大夫人孙氏进门,先是朝苏宝怀招了招手,与她略略说了几句话,将人送走后,又回身来找苏锦萝。
  “萝萝,到我的院子里头去说说话吧?”
  对于孙氏这个生母,苏锦萝是陌生的,但人家特意请了,苏锦萝也不好推辞,便去了。
  孙氏住在姚喜阁,院子不大,但四通八达,轩昂壮丽。一路走来,丫鬟、婆子也是极有礼数的。
  “如青和依彤这两个丫鬟用的怎么样?”
  “用的很好。”苏锦萝与孙氏错了一个身位,说话时垂着眉眼,姿态柔顺。
  “那便好,她们小时也是常跟着你的。你走了之后,我留了如青和依彤这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头,其余的都拨给了宝姐儿。”孙氏领着苏锦萝进内室,吩咐丫鬟上杏仁茶。
  苏锦萝有些诧异的抬眸。
  怪不得这两个丫鬟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做事却极妥帖,就连元嬷嬷都挑不出错来。她还以为,理国公府里头的丫鬟都是这样的,却没想到,竟是孙氏亲自调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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