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也正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叶长青却感觉背后有一道光向他袭来,他直感觉要糟,他偷听了先生的墙角,而且还是这样的墙角。
先生不会不好意思,然后一气之下反悔不收他为徒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秦先生,正见他周身寒光冷罩,脸色冰冷的滴的出水来,眼神在他和那少女之间徘徊打转。
不会吧?他难道以为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有……..,他会不会后悔了刚才对那少女的一顿咆哮了吧,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叶长青摇摇头,挥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象,恭恭敬敬的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叶长青拜见秦先生。”
秦先生终于将视线从那走远的少女身上收回,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叶长青,才恢复他一惯清冷的声音道:“进来吧。”
叶长青走进去却见秦先生坐在对面檀木椅子上,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却不是潇湘书院普遍提倡的“孔圣人”的,上面也没有提字,叶长青也看不出来是谁。
他刚准备下拜,旁边伶俐的童子就立马端了茶水进来,叶长青接过就恭敬的递给了上座的秦先生。
只是秦先生却没什么兴致的摆了摆手道:“这茶先不急着喝,在我收你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长青的心里陡然一惊,难道真是因为刚才那少女,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轻颤,今日不会是要功败垂成吧。
秦先生没有理会叶长青的表情,径直就提出了条件,然后就等着他的回答:“如果你不同意就从这门出去吧。”
叶长青:……….
“这算什么条件?什么意思?他不会心胸这么狭窄吧,就因为刚才不小心看了那少女一眼,他就要这样打发他这个学生?”
虽然现在拜师迫在眉睫,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但是也不能够违背了他上百年来的处事原则吧。
“先生,恕学生愚昧,若她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受家族拖累,学生绝对做不到。”
“你觉得以我的为人,会给你介绍那样的?”秦先生只是好笑的看着一脸郑重的叶长青,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叶长青看着他浅笑的样子,一副万事在胸的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该是个多么睿智的人,谈笑间就能轻易将人玩弄于鼓掌。
叶长青想着叶老爹身前的期盼,和叶家那砸落的言情书网的牌匾,还有系统无耻的要求,终是低下了头颅,再次举起了杯子,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拜见先生!”
秦先生接过茶杯,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旁边的圆木桌子上,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嫌弃茶水已冷。
“既然已经拜过了,就是我的学生,自今日起我开始传授你“心学”,也来拜拜祖师爷“明阳先生””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一侧,让叶长青能够完完全全的看见墙壁上的画像。
叶长青这时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心学”的创始人明阳先生的画像,也是唯一被世人称道“立德、立功、立言的”的完人,他不禁肃然起敬,接过童子递过来的茶杯,对着画像就拜了三拜。
到了这里拜师就算完成了,秦先生才道:“我这里还有间屋子,我让童子收拾出来你住着,你以后就安心跟着我学习就好了,也不用像别的学子那样去讲堂上课,学一些乱起八糟的东西。”
叶长青知道潇湘书院教学内容庞杂,不但包涵:“礼、乐、射、御、书、数。”还会教一些个人修养、境界培养等社会方面的责任,这是一个庞大的教学体系。
他很想反问一句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却只敢点头说“是”。
说完后他正准备行礼退下,谁知道秦先生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这右手是怎么回事?我观你端茶杯,为何会左右不一?”
这话正问到了叶长青的心底,他正准备过几日找个机会和秦先生讲学习书法的,正好他刚问了出来,伸出了杆子,于是他就往上爬了。
“学生这右手是因先前受伤影响了骨骼,导致不能久用力,怕是应付不了乡试、会试这么大的写作量,所以学生向向先生学习左手书法。”
“我还没想到你是有备而来,这也就不奇怪你娘有我的拜帖了。”
他扶了扶他金贵的如玉似的左手,又道:“想习这左手书法,可不是轻易的事情,每个几年是不成的,况且这左右手的协调能力也很重要,你可怕苦?”
叶长青此时才体会到秦先生已然是他的老师了,没有嫌弃他这个右手无力的学生,而是开始耐心的教导他,为他思虑周全。
这个秦先生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在上山之前他已经打探出了秦先生的履历,原来他是出生太原秦氏的世家子弟,十八岁就是年轻的探花郎,被先帝钦点为翰林院编修,三十岁官至户部侍郎,四十岁升到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却因为新帝即位,他一时心急上了一道“谏文帝十疏思”,直言国库空虚,皇室、宗亲耗费过大,百姓不堪杂税,却被年轻的文帝当场斥责。
他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病了几日后,就辞了官职,从此寄情于潇湘山水,专心研究“书法”和“心学”,听说就连当时他的死对头,直律总督周大人亲自劝说都没有留住他。
话说,他这个多年的死对头是怎么来的呢?貌似还是那老一套“二男共争一女”的戏码,只是输掉的那人是他,而且对手不但一路高深,还简在帝心,也同样在心学上造诣颇深,还来过潇湘书院讲学,并把心学这一学说运用到官场上,运用的如火纯清的。
他倒是还能一直保持这样闲适豁达的模样,这些曾经身处高位的人有哪一个是简单的,还好上辈子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第36章 败家子18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那好,等会儿我让童子送一把古琴到你屋里, 你每日早晚各练习一个时辰。”
“是, 只是学生不会弹琴。”
“你不会?那我让童子再送一本曲谱给你。”这个学生也是出自言情书网, 居然还不会弹琴, 看来过去也是太败家了,不管如何,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如今改过自新便是人世间最美的事。
如此,叶长青便一连几日的练琴,秦先生倒也没有交待他旁的事情,闲时出门踏雪, 画几幅画, 更风趣的是他居然真的去独钓寒江雪。
又是一场雪下来, 山中的冬天更冷了,叶长青上辈子因为贫穷差点被冻傻了,这辈子最是怕冷了,这么冷的天他却是不敢出门的, 童子给他送来了炭火, 他就窝在屋里用他那微薄的乐理知识弹奏那古琴。
叶长青这几日下来也和童子张轩的关系好了起来,随口便问道:
“书院可有一个叫叶明净的学生?”
童子犹豫了半天才道:“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位?我倒是知道有一位唤为明净的学生是山长的弟子,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姓叶?”
叶长青听到这里也就大致明白了原委,叶明净大概是拿着他们叶家的信物去见了山长,山长感念叶家恩情又见明净是个可塑之才,就收了他做弟子。
他倒是个好运气的, 只是那日给王氏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等这雪停了,他也要出门去会一会他了。
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那个少女还有米米了,叶长青不禁疑惑,难道他们也像她一样怕冷,窝在被窝里取暖呢,还是被那次秦先生的态度吓住了。
只是不出几天他就发现他想错了,那两位不是不出来,而是没有诱惑他出来的东西,今日秦先生难得兴致约了山长去江边垂钓,提了两条胖头鱼回来,晚上就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鲜鲜的鱼汤。
叶长青看着他那青葱白玉指,原本应该弹琴拿笔的,此时此刻真的沾上了点点葱花,点点青翠间倒是显得他的手更加好看。
他端了鱼汤出来,叶长青连忙把圆木桌上的炭火炉子架在了上面,还没摆好碗筷,大门被推开,冷风就灌了进来,那少女就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对着秦先生就是一阵道谢:“子修叔,你都有几个月没有下厨了,难得今日有雅兴了,你怎么都不叫我呢?”
说完又发现旁边站的叶长青也是连忙打招呼道:“诶,师弟也在啊,刚好我们今日有口福了,尝尝老师的绝顶手艺。”
看着眼前抱着米米的可爱的软妹子,叶长青对她笑笑,正准备开口寒暄几句,秦先生就先一步开口道:“谁允许你叫师弟的?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弟子了,没大没小的。”
叶长青结舌,为何秦先生在他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听童子的一番话后,他发现是他思想不纯,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那少名女唤周怀锦,是秦先生故交好友的女儿,听说是家破人亡什么的,到秦先生这里来避两年的祸。
只是叶长青认真琢磨“家破人亡”这几个字,却觉得怎么也不像啊,看她无忧无虑欢快的模样,简直和她手中的小奶狗一模一样。
周怀锦被秦先生说的有点奄奄的,叶长青就暗暗对他眨了眨眼,递了一双碗筷给她。
他们这边刚上桌还没开吃,“呼啦”门又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精神奕奕的白发老头带着学生走了进来。
“哈哈哈,我们在书院教育学生“君子远包厨”,而你这个洞主却在自己这一方小窝公然违背圣人之言。”
秦先生吃鱼的兴致第二次被打搅,心里已经很不是味了,但是还是对他微微笑:“什么圣人云?在我这稻花苑就只有五谷杂粮稻花香,院子里的白萝卜长得那样好,不用来炖鱼汤都有点浪费了。”
叶长青还是第一见到山长,没想到他倒是个爽直的性子,瞒平易近人的,他连忙给他摆了碗筷还有他身边的学生。
手伸到那学子的面前时,叶长青的眼睛却不自然的一跳,看向眼前熟悉的人,那人刚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是波涛汹涌的情绪在翻动。
精明如秦先生怎么没有发现叶长青眼里的暗流,他随手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萝卜就问道:“听闻你收了位弟子?可是这位?”
“确实是这位名换叶明净,资质不错,虽说也有资质比他好的,但是心性却不如他,我倒是很满意,听说你的心学造诣又深了一层,帮我掌掌眼,看看我这弟子怎么样?”说完,他还看了叶明净一眼。
叶明净早已站了起来,此时就依礼对着秦先生拜了一拜。
秦先生看了叶明净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叶长青道:“我这位新收的弟子也姓叶,不知道是不是同乡?”
叶长青闭上了眼睛,也没有理会圣人云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他在等叶明净的回答,不知道他会怎么阐述他们两的关系。
“我们确实是老乡,还是一个家族的,长青是我堂哥,也是当年叶老太爷的孙子。”叶明净诚实的说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山长说的。
而山长听完他的话后,硬是多打量了几眼叶长青,眼神似是有撼动:“当年叶老的救命之恩,我许他一个入学名额,没想到如今你们两都进了我潇湘书院,也是可喜可贺之事,叶老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显然他的此番感叹明显是误以为叶长青和叶明净是共一个爷爷的,名额在他们俩谁手上都没啥区别的。
只有秦先生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叶长青,默默在心里留了个记号,就开口道:“开饭!”
众人就一起围坐着吃了起来,山长和秦先生有说有笑的,叶长青和叶明净因为是晚辈,只能乖乖闭嘴不插话的份,周怀锦因为是女眷,早已擅擅的抱着小奶狗回了自己的屋里。
吃完后,山长还意犹未尽,不禁提议要和秦先生杀一盘,秦先生也是兴致正浓,命童子摆了棋盘上来,两人就各执棋子厮杀了起来。
叶明净已经避到了隔间等候,炉子上温着茶水,在这寒冬腊月的空气中冒出丝丝热气。
叶长青也走来了进来,像上次他紧张不安的从考场出来时一样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他的手上。
肌肤相碰,是他微微有点汗液的手背。
“那个人是不是你?”叶长青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问的是给王氏送信的那个人,然而叶明净听到这句话时却是浑身一阵,脸色惨白,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长青心中也是一阵剧烈的翻动,他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了?他以为他问的是什么?
他不禁不自然的就按住了他使不上力的右手,摸摸指尖因为练琴而导致的斑斑血迹。
他伸出这只手放在他的面前,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可知道我这手为何会血迹斑斑?”
因为用力伤口被挤出了新鲜的血液,鲜红的血珠垂落在他的指尖,映在叶明净的眼前,他感觉就是一阵眩晕,所有背负的愧疚、期望此时都在他脑海里翻滚。
一边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一边是母亲的以死相逼,还有父亲死前的殷切期望,三种情绪在脑海搅动着,混身轻颤,双眼死死盯着叶长青泛出血珠的手指,紧抿嘴唇,微微动了动嘴角。
炉子里烧红的炭火发出的“嘶嘶”的声音,空气中白烟袅袅。
然后他终究没有开口的勇气,话到嘴边通通塞了回去,不敢再看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就出了隔间。
他还是太小了,还是嫩了点?这样就算承认了么?
叶长青的心里终究不痛快了,没想到最后的答案真是应证了他的猜想。
“为什么你要承认呢?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是你,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他平稳了心绪就出了隔间,秦先生和山长刚下完棋。
叶明净因为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叶长青就在这映得发白的黑夜提着灯火送了山长一程。
白日精神抖擞的山长此刻却有点伤春悲秋,不断的念叨着:“当年你祖父可是对我有大恩的,如今看着你们兄弟有如此出息,那真是你们叶家之幸。”
叶长青却没有辨白的意思,何必再去说那样的话呢?现在他是秦先生的弟子,何必又去撩拨这一个山长呢,他有他的爱徒叶明净,有些人可能不可比较,但是有的人捷足先登了,总能占住有利时机的,他们现在是师生,也有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