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烟听出何书瑶弦外之音,表情几不可查的变了变,故意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粗心的母亲,三个月没来例假,都没往这方面细想。”
何书瑶给自己倒了杯开水,递到唇边微抿一口,“往后乔姨您可得多注意点,这么多年下来,真不容易。”
这话明显是带刺的。盛家的亲戚都知道乔如烟早年小产,失去过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下来肚子愣是没一点音信。
豪门大家最是看中血缘,这些年乔如烟膝下无子,哪怕盛均极尽宠爱她,可手里总归是少了砝码。
不像何书瑶,一嫁进盛家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孙。
旁人都听出了何书瑶的话中深意,盛均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这个大儿媳玲珑剔透,精明的厉害。
他对上何书瑶的目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略带安抚:“书瑶啊,阿烟怀孕,以后就麻烦你了。你是医生,多提点着她。”
何书瑶冷冷淡淡的笑笑,不客气地说:“爸,您还记得我是医生呢。我还以为您忘了呢。”
盛均:“……”
何书瑶这纯属是小打小闹,闹闹脾气,成不了气候。盛均真正担心的还是他这个小儿子。
置身权力中心多年,盛均太清楚一个孩子能牵扯出太多东西,这背后可都是利益挂钩。何况当年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可是很奇怪,盛延熙全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辨不出喜怒,完全是局外人的模样。他的心思全在自己的小侄子身上,很有耐心的给小家伙剥鹌鹑蛋。
盛宇祺小朋友今年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嘴里塞的满满的。
小家伙很少见到小叔,可却很黏他。
盛均远远看着盛延熙。五年的时光打磨,青涩的少年蜕变,变得越发沉稳,不苟言笑,深沉的心思几乎一点也不亚于大儿子。
他原本以为小儿子会翻脸,可出人意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均缓缓收回目光,脆声道:“今个儿高兴,大家伙不醉不归!”
盛延熙的胃口全给败光了。席间就尝了点鱼。顶好的海鱼,整条清蒸,鱼肉细腻绵软,入口即化。可他却完全品不出味道来,索然无味。
这顿饭怕是没人能够吃的尽兴。
酒过三巡,这顿家族聚餐已经差不多了。
盛延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施施然起身,不疾不徐地对主座上的盛均开口:“爸,后花园的那些紫薇树抽时间找人砍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反应,快步离开。
盛均和乔如烟两人的面色当场大变。
不愧是盛家人,盛延熙不动声色就给他俩扎了根刺。
——
从老宅出来,九点过半,夜色浓沉。
整条紫薇巷静谧无声,昏黄古旧的路灯筛过树梢,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沙细微的声响,笼在耳畔。
盛延熙胸腔堵着一口气,沉郁的厉害。
老宅的檐角处,那两盏红灯笼随风摇曳,其中一盏的火光已经灭了。
风烛残年的一丝烛火,寿终正寝。
这五年来,他心里的那捧火,生了灭,灭了生,反反复复,最终还是灭了。
原本不打算和老爷子硬碰硬,想缓和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殊不知,父亲已经彻头彻尾把他当成了外人。如此刻意而又高调的让他回来,当众宣布这一切。无非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明知道当年那场歇斯底里的闹剧,起因就是因为那个孩子。而他成为牺牲品,被迫去永安寺“赎罪”。可时隔五年,另一个孩子还是来了,不得不说是讽刺!
老宅于他而言越来越陌生,永远也回不去了。
大嫂之前还说让他搬回老宅,他哪里还回的去?
他坐在门槛前,背靠白墙,头顶廊灯散发出缕缕昏暗的冷光。光打在他脸上,线条流畅,纤毫毕现,却阴郁无比。
他掏出烟盒,抽出烟。咔嚓一声,火苗一闪而逝。下一秒烟草燃烧,烟雾徐徐铺散开,被风越吹越远。
他递到唇边使劲儿吸了两口,吐出大团雾气。
那根烟抽到一半,大门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次逼近。
宴席结束了!
他将那根烟摁灭在地上。
坐进车里,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出声吩咐:“小张,回九重天。”
说完他愣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九重天都需要用“回”了。那里好像才是他的家。
脑海里忽的飘过沈安素的那张脸。
他旋即又埋头笑了笑。
见多了虚伪的世界,反而更加怀念她的纯粹。
***
整十点,沈安素才空下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往办公室走。
周少爷今晚又带了一群人过来吃饭,几个和盛时合作的投资商,三两个导演和制片人。整整折腾了一晚上。
回到办公室,她先给自己泡了杯柠檬茶。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烦躁的情绪方压制住一些。
靠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眼皮打架,困的厉害。
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的砰砰响。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立马翻身而起,踩着高跟鞋跑过去开门。
门外,男人一身休闲的装束,长手长脚,半倚靠着门框,懒洋洋的,像是没有骨头支撑。
“盛先生来拿西装?”她定了定神,轻轻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淡淡的眉眼,说不出的低柔温婉。
他蓦地勾唇一笑,身体撞过来,直接揽住她,低声道:“沈安素,你抱抱我吧!”
第25章 第25世界
第25世界
男人懒洋洋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 沈安素整个人都吓懵了。脑子霎时空白,完全不会思考。
尼玛,真特么刺激!
一瞬过后,不久前那个旖旎的梦境便冷不丁冒了出来。
两人纠缠,男人细密的汗珠不断砸在她脸上……
梦里的人突然抬头, 是盛延熙那张大写的精致的俊颜。
“啊……”
心跳蓦地漏了两拍, 狠狠一沉, 霍然清醒。
好羞耻!
待清醒时, 盛延熙的一双手就已经绕到她身后, 上半身紧紧贴着她。身上清冽的剃须水混着淡淡的烟草味若有似无,挥之不散。
长这么大她从未和哪个男人亲近至此, 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他, 整个人往后猛地一缩,充满戒备。动作生猛,尖细的鞋跟离地,踩空了!
“嘶……”一股锥心的疼痛当即传来,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很好,她又崴脚了!
盛延熙:“……”
男人的脸当即黑了一度,气场凛冽。
她太防备他了, 这让盛延熙觉得挫败。
他伸长手臂及时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然后快步往前迈两步, 一只手紧紧扣住她腰,稳稳扶住她。她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板上。
这次伤的还是左脚。她好不容易复原的左脚脚踝, 这次又光荣负伤了。很棒棒了哦!
如今只顾得疼了, 完全不会想其他了。
“你怎么样?”男人低沉的嗓音拂过耳畔, 打破一室寂静。
“脚好像崴了……疼……”声音细细的,很软,又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委屈。
一听到她这个柔柔弱弱的声音,盛延熙满身的戾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好像总是不能真正生她的气。
深究起来也的确是他的过错,是他吓到她了。
从老宅回来,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心里惦记着她,突然就很想和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
可她来开门的那刻,娉婷的站在门口,眉眼如画,男人骨子里的邪恶因子突然就爆发了,非常想要逗逗她。
除此之外他和小侄子一样,受了委屈,只想找亲近的人安抚。毕竟很早之前他就把这个女人划做自己人了。
求抱抱的戏码,和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倒真没想到这个举动会着实吓到她。
心里这样想,可嘴上却不饶人,冷冰冰砸下话:“该!我有那么恐怖?至于让你这样避之不及?”
沈安素:“……”
沈安素真心觉得冤枉,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好么?
在服务行业工作几年,沈安素最是善于察言观色,捕捉人的情绪变化。她很敏锐地察觉到盛延熙今晚的情绪很不对劲儿。他应该是心情不好,跟刺头一样,浑身带刺,扎人得很。
她乖乖闭嘴,不打算再刺激眼前这位傲娇的男人,省得成为被波及的池鱼。
盛延熙复问:“能走么?”
“可以。”就是脚疼!
两人这个姿势暧昧,紧紧贴在一起。沈安素的老脸热了热,越发觉得羞耻。
盛延熙打算扶沈安素去沙发上坐着,看看她的脚伤得怎么样。
可还没来得及抬腿,走廊里尽头就冷不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沈经理……”
两人就站在办公室门口,面对面站着,贴的无比紧,几乎没有距离。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她腰上。
两人不约而同往声源处看,丁岱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没头没脑的冲过来,在距离两人几步路的地方,丁岱岱突然刹车,停下脚步。
视线里,她那向来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沈经理此刻正和盛先生抱在一起。是的抱在一起,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丁岱岱:“……”
她震撼不已,张大嘴巴,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天呐,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当下沈安素的内心是无比崩溃的。看到丁岱岱这种反应,她就知道这姑娘误会了什么。事实上她和盛延熙这姿势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见惯突发情况,她倒也冷静,看着丁岱岱的方向,沉声问:“岱岱有事?”
“没事没事!”丁岱岱狂摆手,这下有事都变得没事了。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丁岱岱离开,周围的环境又安静了下来。盛延熙扶着沈安素进办公室。
反手将办公室门给锁了。
“吧嗒”一声响,格外清脆,沈安素的心尖跟着颤了颤。
盛延熙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闷声轻笑,解释:“这样不容易让人误会。”
沈安素:“……”
她心想人家早就误会了好嘛?
他俯下.身,蹲在沈安素面前,将她脚上的高跟鞋给脱了。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盛延熙浓密乌黑的发顶,平整开阔的前额,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粉白的耳垂。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打量盛延熙的五官。精致的不像话。这个男人的皮相历来出彩,毫无争议。
“哪只脚崴了?”
“左脚。”
“上次那只?”
“嗯。”
“还挺多灾多难!”他埋汰一句,低声道:“忍着点!”
冰凉的手覆上去,用力揉捏了两下。
沈安素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那滋味真特么酸爽!
这个男人可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很疼?”他微微抬头,看到她挎着一张素白的小脸,表情像是赴刑场一样悲壮,似乎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了。
“嗯。” 她咬咬下唇,嗓音带着点哭腔。
盛延熙心田酥麻,痒痒的,女人这样子分外撩人。
撩人不自知,不动声色,他的呼吸都被撞乱了。
盛延熙稳了稳呼吸,站起身,决定:“去医院看看吧,看样子伤得不轻。”
左脚脚踝二次受伤,沈安素也不敢大意,同意他的提议,“那麻烦盛先生送我去趟医院吧。”
“有别的鞋没?”盛延熙抱臂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环视一圈,她的脚崴了,高跟鞋铁定是不能穿了。
沈安素扬手指了指门边小小的鞋柜,说:“那鞋柜里头有拖鞋。”
平时上班高跟鞋踩多了,脚难免疼痛,她在办公室里备了拖鞋,闲时穿穿,让自己的双脚歇歇。眼下她真是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一准备。有备无患,很好!
盛延熙顺着沈安素的目光看到了那个鞋柜。走过去取出一双棉拖鞋,递到她脚边。
她快速穿上拖鞋。
男人觑她一眼,轻声问:“能走吗?”
“能……”她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了动自己的脚。
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往前迈两步,扔出一句话:“算了!”
沈安素整不明白他这句“算了”是什么意思。只见他腰一弯,双手探到她腰间,轻轻一用力,打横抱起她。
沈安素:“……”
盛延熙想素素不抱他没关系,他来抱她也是一样的。
——
沈安素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惹人注目过。一路上各种晦涩不明的目光尾随着她。
“哇塞……公主抱欸……”
“好帅啊!”
“天,是沈经理……”
……
前台值班的妹子更是肆无忌惮,嗷嗷大叫,唯恐天下不乱。
沈安素怎么办?她当然只能装死呀!
盛延熙倒是一派平静,目视前方,从旁经过,眼神都不带偏移一下的。
头顶忽的冒出一个声音,刻意强调:“我不是危险的男人。”
“额?”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安素有些懵。
这人又重复一遍:“我不是危险的男人。”
沈安素:“……”
她想起来了。元宵节那天一早,她和许诗交接完班,路过前台。前台两妹子八卦兮兮的问她盛延熙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