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人都有私心,罗逾也不好怪他,也不好嘲笑他,半日才深深叹口气,自嘲地笑道:“好的,我懂了,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我冤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阿翰罗抬起手背擦擦脸上的泪痕,然后说,“卑职告辞了。太子命放殿下出城门,是他不敢打了,所以殿下放心吧。”
  总归是不能放心的。罗逾心道,该有的防范措施一个都不能少——毕竟已经被阴了那么大一道,自己总不能一错再错。
  “哦,还有……”阿翰罗期期艾艾说,“今日城楼上与外头交战,有些士卒受了伤,殿下一路来,一路把里坊的路都封住了,我这里的军医不够,有几个人今晚想请殿下这里的军医治一治。”
  罗逾皱了皱眉:这什么鬼要求?他们到底还是敌人呢,哪有这么不见外的?
  但看阿翰罗一脸机心满满的样子,低声下气说:“人命关天,求殿下了!”
  罗逾心想:大不了是想塞些人进来,我怀着警惕心,想必还能防得住,多多检查就是了。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阿翰罗突然啰嗦起来似的,又说:“求殿下一定照应这些伤卒。”
  罗逾瞥着他:“你一遍又一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求殿下一定照应!”阿翰罗死死盯着罗逾,求是求,语气却像命令。
  阿翰罗退出营帐,而罗逾跟着出去。辕门口抬过来几副担架,上面的人都呻_吟着,裹得严严实实。
  罗逾身边的亲兵问:“可要好好搜一搜?”
  罗逾一边点头,一边亲自举着火把挨着看过去。
  六七个人,夜色里看不清伤到哪里,他的松明火把一个个照过去,想从他们的脸上先找一找破绽。然而,到其中一个时,罗逾突然手腕一抖,那火光也一抖,照出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他后头,阿翰罗在他腰上托了一把,低声道:“这些伤兵……拜托五殿下了!”
  
 
  ☆、第一八七章
 
  罗逾看着那个人闭紧的双眼, 不由伸手过去, 在他鼻翼一探。他呼吸轻浅,鼻腔里有微微的啸鸣, 露在外头的两根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
  罗逾不由回头看了看阿翰罗,阿翰罗嘴唇微微颤抖着,低声说:“殿下心地善良, 菩萨也要保佑呢。”
  罗逾和他一样, 也是极力遏制着心里澎湃的情感,尽可能淡然地说:“众生平等,就算是士兵之微, 也当尽力保全。你放心。”
  阿翰罗带着他的人慢慢出了辕门,火把照着他们,慢慢逶迤而去。
  罗逾转脸吩咐:“单独钉七个帐篷。叫军医来。”
  他守在那个人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家看得到他的肃穆,也看得到他有些失神的模样,但见主帅此刻像一尊雕像般, 脸孔落在昏黄的火把光照里,也像是最好的造像工匠雕琢出来的最英俊的神像, 于是都是屏息退下,无人敢说话。
  帐篷钉好了, 七个伤兵一人一座,军医来了三个,分别进帐篷看伤。
  罗逾拉一拉其中医术最好的那个, 不言声地轻轻推着他进了其中一座帐篷,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关上帐门,像是在督查军医的治疗一样。
  “快!”他进了帐篷语气就急了,“看看伤到了哪里!”
  军医还在奇怪,笑道:“殿下放心,不就是一个伤兵么?”
  但却见人人皆知有洁癖的这位五皇子殿下,浑然不觉那伤兵身上所裹着的薄被散发着难闻的汗臭味和血腥味,亲自小心翼翼把被子解开,又解开那人的上衣,检查他到底伤在哪里。
  那人好像是昏迷着,完全没有反应。
  “五殿下,脏,让臣来吧。”军医说。
  罗逾挓挲着手离开了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嘴里还在絮叨:“你小心,一定小心!……”
  军医看了看那人前半壁身子,完好无损,一块块肌肉块垒似的在身上摞着,看起来漂亮极了。骨骼修长,但四肢因为昏迷而瘫软着,随便怎么动他都没有丝毫反应,唯有手指微微抽搐。
  军医很有经验地说:“看来伤在后背,而且不轻呢。”指了指那人抽搐的手指。
  罗逾突然觉得一阵悲酸,轻轻地握了握那人的手指,手指冰凉的,指腹上都是粗糙的茧子——以往那手扇在他脸上时像铁块一样又粗又硬,现在却恍然间觉得铁一的力量其实也好虚空。
  “请殿下叫人来帮一帮忙。”那老军医身子骨瘦弱,扳着那人的肩膀费了吃奶的劲也没有把他翻过身来,只能求援。
  罗逾不言声,自己上前帮忙。那身子很沉重,肌骨是硬硬的,但是现在硬得发僵,关节倒软得面条似的,像尸体一样沉重,他不得不跪在那身体侧边,费力又小心地扳过那沉重的肩膀,又费了好大力气两个人才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
  “乖乖!”军医看着脊背上的血迹,已经惊呼了出来,“正中脊椎骨啊!”
  军医小心翼翼剪开那人背后的衣服,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是匆匆忙忙,处理得简单,他掌着灯,仔细在绽开的血肉里看了看,说:“其实伤得不深,大概箭镞是被阻隔了一下,但是不巧正是中在脊骨的缝隙里,这地方,等闲就是要命,勉强治好,只怕也是个瘫子。”
  一个士兵而已,他抬头想劝罗逾放弃算了,却见主帅脸上热泪滚滚而下,顿时被吓到了,期期艾艾说:“殿……殿下……”
  “治!极力治!”罗逾抹了一把脸,“瘫子我也要!”
  他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幕,太子那头的暗箭是从背后来的,距离近,力道强。而当时叱罗杜文正把李耶若护在身后。李耶若身上插的箭镞都是洞穿身体的,大概就是有那么一支利箭透过她的腹腔,又透过叱罗杜文的锁子甲,射中了脊骨——说是幸运,也是大不幸。侥幸被暗算而不死,但和死也差不多了。
  军医见他虽然流泪,但是神色笃稳,毫无慌乱,心也定了下来,道声“卑职尽力。”然后利落地取药酒、清洗伤口,仔细查看创面后,小心清理出几根细细的竹刺来,最后撒上金疮药,道:“先出城吧,明日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卑职再试着用针砭和草药,若人能醒过来,再注意伤口不要化脓长疮,应该就能活下来了。”
  罗逾点点头,最后嘱咐道:“他的存在,就当是一个普通的卒子,在出平城之前,给我守口如瓶!”
  第二日在晨光熹微中来临了。大家只觉得奇怪:主帅罗逾为什么从一间住伤兵的小帐篷里出来,脸色憔悴,眼圈郁青?
  他拔出昭示命令的巴林玉短剑,指向晨光中黑黢黢的东面城墙:“队伍集结,全力攻东面三门。”
  东门只象征性抵抗了两下,便悉数逃在城墙上,龟缩在哨楼中,任凭里头的人打开城门,潮水般黑鸦鸦地涌到城门外。
  外头一群攻城的,大概也正好起身在准备新一轮攻势,顿时举着兵戈惕厉起来。
  王蔼策马到前面,手搭凉棚看了看,露了一点笑容,压了压手掌说:“是北燕的五殿下!咱们等的就是他!”
  罗逾的身影一点不难找到,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披着黑色斗篷,衬得皮肤雪白,在朝霞里都不掩光芒。他身后是若干车辆,再后是无数兵马,宛如出巢的群鸟,跟着一道出来。
  没有获胜,脸色自然没有喜洋洋的,但是全身而退,已经很幸运了,王蔼颇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打马到罗逾面前,安慰道:“总算出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罗逾面色阴霾笼罩,好像没兴趣见任何人,他摇摇头:“不忙,先撤到云门山之外,我也有一个人,要让你知道。我心里……有点乱。”
  王蔼看看他,又看了看晨光中的平城城墙,点点头说:“好,听你的,大部队先撤。放心,我们有援军,粮食也足的。”
  罗逾状态不佳,好像都没产生什么疑问,对要见的人也没有兴趣,还是呆呆直视前方,泛泛地点点头:“好。”夹夹马腹便往前去。
  王蔼见他并没有停下来见一见杨盼的意思,暗叹了一口气,心道:等过了云门山,可要好好敲打敲打他,这么颓丧,接下来怎么领兵?怎么保存自己的实力?怎么复仇?不就输了一场么,至于一蹶不振成这样?!
  半日后过了云门山,是大片空地,人马分片安营扎寨,到底都疲劳了,营地里升腾起炊烟。
  罗逾吩咐人给他烧热水洗澡,在他大帐旁边的一间帐篷里,摒绝身边所有人,只带了一个熟稔的军医进去半天,直到外头亲兵说:“殿下,洗澡水好了。”他才又端详了昏迷在那儿的人,对军医说:“伤口也再次检视过了,针也扎过了,草药也敷上了,要多久见效?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军医撇嘴摇摇头:“这可说不好,永远醒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罗逾叹口气,说:“好吧,你在这里小心伺候,好容易能扎下营寨,我要尽力给他最好的治疗。”
  他这段日子没法洗浴,觉得自己浑身又脏又臭,恨不得扒一层皮下来。现在出了平城,总算安定下来,危险虽还在,毕竟不是追在身后的了,好好洗个澡,简直是最大的渴求。
  营帐里,浴盆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水弥散着白茫茫的水汽,身上的衣衫沾着汗水以及熏染到的血腥味,实在连自己都厌弃。他剥掉衣衫,全身浸到水中,被温柔的热水包裹着全身,他长吁一声,把整个脑袋也浸到水里,慢慢地屏住呼吸。
  失去呼吸,大脑里一片空白,终于使得从身到心暂缓了一下,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沉浸在水里,荡涤遍身的征尘。这身皮囊好脏!沾染着背叛、愚蠢、残暴、不仁、不孝、不忠……他简直可以把这些恶意满满的词汇都加诸自己的头上,让他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害了太多人!
  他肺里的空气终于用至将尽,不情愿但也本能地必须出水了,他坐起身,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拢了拢浸湿的长发,伸手到一边够沐发的膏泽,却听见门外一声动静。
  这些天在平城战场上生与死的洗礼,他的警惕和应激已渗入骨髓一般,顿时厉声喝道:“谁?!”手拐了个弯,不去够膏泽,反而去够旁边摆放的短剑。
  外面传来的声音熟悉得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呀,你好容易出了平城,都不过来看我!讨厌……”
  罗逾愣着没敢答话,感觉自己一定是刚刚在水下闷得太久,产生了梦一样的幻觉。
  但是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传过来了:“逾郎,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我气了?我可不可以进来嘛?”
  罗逾顿时变成了一个傻子,磕磕巴巴说:“你……进来嘛……”
  帐门没有锁,隔着半透的绡纱插屏,可以看见一个影子摇摇摆摆地过来,脑袋在插屏边一探,脸上又是嗔、又是笑,小酒窝旋在颊边,连着那活泼泼的神色,简直叫人感觉一定是在做梦。
  罗逾傻乎乎望着她的脸,然后又望见她挺着圆滚滚肚皮摇摆走过来的身影,顿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来,与挚爱之人久久暌违的后怕、悲恸、辛酸、激动,混合在一起,酝酿成他此刻无法言表的激越情绪。
  杨盼微笑着歪头看着他,他却眉头一蹙,嘴唇颤抖,万千情绪裹缠着,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肆大胆宣泄的时间与空间,在他可以毫无疑惧、不需假装的时间和空间里,大方落落地滚下颗颗泪珠,然后呢喃着她的名字:“阿盼……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第一八八章
 
  杨盼小鸟似的扑到他的浴盆前, 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大大地亲了一下, 然后一屁股坐在浴盆前的长条凳上,喘着气说:“不行, 浴盆太低,我的腰弯不下来。”
  她一双长着小涡的小白手扒着浴盆的边缘,下巴搁在浴盆边, 一脸看着她的爱猫爱狗的神色, 笑眯眯也色眯眯盯着光溜溜洗澡的罗逾说:“我就这么看你,好不好?”
  罗逾已经不想洗澡了,不过想到自己这阵子的肮脏, 怕唐突了她,赶紧够着膏泽,胡乱把头发洗了,接着又取了胰子, 在身上胡乱擦了一通。杨盼按着他滑溜溜的肩膀说:“急啥啦!慢慢洗,好看呢!”
  他竟然有些害臊,但看她这坏坏的样子, 不能输了架势,努力让自己气定神闲下来, 重新慢慢搓洗起来。
  胳膊搁在盆边,那色眯眯的小鬼就伸手指抚弄着雪白的皮肤, 说话间仿佛都要流口水:“啊呀,可惜腰不好弯,使不上劲, 不然,我帮你搓搓背也好啊。”
  胳膊给她抚得痒兮兮的,铁与血、欺骗与背叛中战战兢兢、凄凄凉凉度过了这么多天,突然掉落进一座仿佛满是花瓣的温存芗泽里,罗逾说:“阿盼,你掐我一把。”
  杨盼奇道:“干嘛呀?”
  罗逾认真地说:“如果是在做梦,就不会感觉疼。”
  杨盼一听,咬牙切齿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就不信他不疼!
  罗逾看了看被掐红了的胳膊内侧,痛得咧着嘴、抽着气。疼虽疼,可是滋味儿好啊!“真的不是做梦……”他恍然有种醒过来的惺忪,“上天没有薄待我……”
  杨盼瞧他怔忪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又怜悯他,捏捏他的脸说:“洗得差不多了,起身吧,我饿了,我要你陪我吃饭!”
  他从水里湿淋淋起身,浑身上下被另一个小色鬼看得精光。
  罗逾看着杨盼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不由也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厚着脸皮问:“好看?”
  杨盼吸溜吸溜:“好看!”
  罗逾心里的愤懑一时间仿佛被忘却了,指了指屏风说:“拿块手巾帮我擦擦背可好?”
  “好嘞!”杨盼狗腿地伸手拿了干手巾,把他的脊背包起来擦干,然后在他虽有鞭痕却依然白皙细腻的背上贴了贴脸,再轻轻地啃啮了一小口。
  “那前面也你来擦吧。”他好像微微一吸气,浑身松展,然后适意地说。
  罗逾张开双臂转过身,前半身更好看,军队里的磨砺,每天的训练、奔走、骑射……使得浑身线条无懈可击,而且变得强壮起来之后,肌肉更有弹性,碰一碰仿佛都能把她的手指弹出去,满满地都是勃勃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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