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罗逾已经知道自己还是大意轻敌了,虽然一直也防范着皇后和太子,但也只以为他们借重自己的兵力, 再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够覆雨翻云,硬把事实颠倒过来,弑君而嫁祸——这可是和叱罗杜文一起生活了多少年的嫡妻子和亲儿子!
  罗逾对使臣冷笑着说:“笑话了,他嫁祸我,他自己心里不明镜儿似的?如今冠冕堂皇的说辞,自己不觉得羞耻么?别说我问心无愧,就算今日我错了,但问太子,我这里三十万精兵强将,何由不如平城的二十余万人?既然天下逐鹿,那就逐吧,假惺惺地哄我做什么?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使臣大概是有备而来,亦冷笑着说:“五殿下也想要平城宫太华殿上的那个位置是吧?殿下,恕臣直言:那个位置,有德者居之。殿下如今是这样的罪过,万众皆知,朝中大臣,都是大行皇帝一手拔擢的旧人,哪个堪给殿下使用?外藩诸王,都是大行皇帝的亲兄长、亲叔父或者亲儿子,哪个不想为大行皇帝报仇?将来内忧外患无数,只怕穷殿下一身都难以制伏。”
  他目视罗逾:“还不若今日退兵,手中有些自己人,到燕然山或海西郡,太子可以假作追击,再自然退兵。日后天高皇帝远,便可以不问。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五殿下一直以来想要的?”
  话也不错,使臣算得上巧舌如簧。
  但是罗逾又如何甘心?何况,他曾经想要的、陪伴母亲和妻子的自由生活,如今已经变成了空中楼阁,架设在“虚假”二字之上,何来“自由”?
  他咬着牙齿,冷笑连连,并不答应。
  使臣冷眼觑他神色,终于又道:“太子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汗在朝中万众膺服,可是在后宫做了无数错事。皇甫中式……”
  罗逾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最锐利的目光甩过去,泠泠然问:“皇甫中式到底是谁杀的?”
  称呼已变,不再称“阿娘”,那使臣知晓一切,岂不知道罗逾心里也有了谱,便小心笑道:“李夫人命将皇甫中式带离掖庭牢房,才可以无罪而诛。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可晓得,您的亲娘也是大行皇帝逼死的?”
  罗逾已经遏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他心心念念要揭开的那个秘密!他消失的童年记忆!他二十年莫名其妙所遭受的委屈!
  都随着叱罗杜文的薨逝而成了无法破解的谜题。
  “我亲娘……”他缓缓地重复着,胸腔里腾腾地响起了心脏撞击的声音,肋骨仿佛给撞得沉甸甸的痛。浑身气血虚滞,他撑着面前的案几,看似身子前倾是在听使臣说话,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有多么虚弱,只觉得自己又被世界抛弃了。
  “您的亲娘死得也冤。”使臣看似恭敬,目光却藐视地飘上来,话锋转换极快,但又不突兀,“太子说,如今两方一战,也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汾州的援兵马上就要进入平城外围,太子手持陛下的领军虎符,天下归心。握手和解,还有日后说话的机会。您的亲娘,也是在一场叛变中被大行皇帝逼得自尽身亡,太子希望,历史不要重演了。不要说起来,您这血脉一线,生出的都是叛贼!”
  “滚!”
  小狼暴怒起来,狠狠一脚把那满脸轻蔑的使臣从门里踹飞到门外。
  那使臣狼狈地在外头黄土地面上翻滚了几个跟头,浑身散架似的疼痛,但见罗逾的模样,他又有功德圆满的成就感,坐在地上拱手道:“谢谢殿下不斩来使。但请殿下瞧着,汾州军到,柔然那帮子见利忘义的家伙是留守还是逃跑。”
  平城外严阵以待的柔然人和靺鞨人也开始有点躁动起来。
  城中是大部队,被主帅看在手掌心里诚然是对的,但是城外的人就也有点丢了主心骨的感觉。原先指望着奇袭平城,一举功成后,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但目下看来,里头形势未必乐观——不然,何以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反而开始锁闭城门?
  “走罢。”终于有人劝王蔼,“我看要糟糕!若是胜利了,咱也不指望分一杯羹了,但至少该有个人出来说一声‘欸,你们可以走了’,我们也晓得他坐上位置了,舍不得招待我们了。你看,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镇日价门都关了,兄弟们嘴馋想吃点平城做的热乎乎的羊肉馒首、金汤馄饨、牛髓汤饼,也是白搭!”
  王蔼跟着看了一眼篝火上架着的烤羊腿、羊肉汤……天天吃,确实吃得想吐。
  “驸马,走罢!”那人又劝,“犯不着了。他里头若是没戏了,我们外头顶什么用?攻城的军械一个都没有,傻等着更是没戏!就当是倒贴了军饷,来中原看看风光吧。”
  王蔼沉着一口气说:“我再等等。万一他需要,而我们却走了,他出来只看见一座空落落的外郭,该有多绝望!”
  到底他是这些人的将领,大家虽然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听他的。
  然而王蔼自己也知道,他原本是负责往罗逾那里调拨军饷的,现在自己倒困守在城外,眼看着粮囤中粮食越来越少,驱赶来的牛羊也吃得差不多了,老马都杀了几匹吃肉了——等粮食不够了,军队哗变起来,这些粗悍的柔然汉子、靺鞨汉子,可未必听他这个身子骨一塌糊涂的汉人的话!
  他派往南边的探马,很快传来消息:从南头逶迤而来的一支大军,看着有十万众的样子,看着是奔向平城来的。
  王蔼心凉如水:要是汾州军到了,他这里的人本来就人心涣散,那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城墙高耸,城门紧闭,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去看一看究竟。
  南来的那一支队伍有骑兵有步兵,似乎后面还运有军械,王蔼要在平城外郭死撑,少不得先看好地貌布阵,力图把最先遣的骑兵先锋扼杀在平城外的山谷地间。一战告捷的话,总归能涨点士气。
  他在身边亲卫的帮助下,吃力地爬上了山地。
  这是吕梁山的南段,吕梁山界分汾水和桑干水系,群脉巍巍,山势变化多端,特别适宜于设伏。
  王蔼手搭凉棚往极远处眺望,山间小路远远腾起一阵烟尘,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山中晨岚。
  “弓箭预备。”王蔼吩咐,“看我令旗指挥再放箭。”
  还好,背虽佝偻,目力未曾受损,透过那层层的烟尘,他惊诧地看到骑手的手中,举着的是一杆杆代表着南秦的绛红色驺虞旗,这红色在青绿色的山间显得格外醒目,一下子就把王蔼给看愣住了。
  “驸马,放箭不放箭?”眼看骑兵们已经到了射程内,王蔼身边的亲卫忍不住提醒。
  王蔼急忙挥手:“不放箭,给我喊话!”
  喊话?大伙儿大眼瞪小眼,让下头人知道上面有埋伏?
  王蔼切切地已经在吩咐了:“喊‘来者何人?’”
  军中就是要听命,他的人只好照样儿喊下去。
  那一队骑兵勒了马,大概也看不见伏兵在那里,只是大声地回话:“南秦的使节,前来拜会。”
  “怎么拜会到这里?”
  为首的那个骑兵挥了挥手中的驺虞旗,笑嘻嘻说:“咱们主人吩咐的。敢问上头穿皮袄的,可是柔然王驸马带的人?”
  王蔼一时噤声,然后极目远眺,心里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山路上慢慢驶来一辆辂车,大大的轮子,在山道上行驶也很方便,抗震也比一般架势漂亮的金根车、云母车要好。辂车上也插着驺虞旗,车前奔跑着几条猎狗,毛色油亮,叫声响亮,冲着王蔼他们藏身的高岗石头大声地叫,叫完,又摇摇尾巴,接着又叫。
  这是广陵公主养的狗啊!
  王蔼忍不住一探头。而车子也停了下来,车帘揭开,里头探出半个黑鸦鸦的脑袋,说话的声音脆亮脆亮的,带着甜润润的感觉,对那几条狗说:“阿白,嗅到熟悉的味道了?”
  她探头往上看了看,正对着王蔼露出来的脸,于是在阳光下笑着喊:“王蔼!果然是你!”
  王蔼已经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对身边的人说:“把弓箭放下,自己人,来援助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我还挺亲妈的,没把小狼逼得无路可走。
但是我可能周一又要请假555……准备儿子的生日会,还挺忙的,这两天都靠存稿活着呢
 
  ☆、第一八五章
 
  王蔼亲自下山接应杨盼。杨盼从辂车里下来, 捧着肚子, 走路摇摇摆摆跟只笨拙的小鹅似的。
  她看见王蔼眼中似乎有雾光,不由问道:“怎么了?我的郎君出事了?”
  王蔼摇摇头:“被困在城里头, 消息不通。但是应该不至于出事,出事的话,应该早就昭告天下了——毕竟国家平叛是大事么。”
  “那你……”杨盼歪着头望他的眼睛, 明白了, 笑道,“羞羞脸!”
  王蔼又好气又好笑,无以言说自己此刻的惊喜裹在复杂的各种情绪之间, 只能像对小妹妹似的对杨盼譬解:“我看你肚子这么大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又想起我们家乌由,那时候也是带着肚子逃跑,还不得不把孩子生在路上, 真是更不容易。心里感佩,也是想她了。——你别多想。”
  还是连一句哄女孩子的话都不会说——乌由又不在他身边,他这是说给谁表忠心呢?
  杨盼早已习惯了, 撅噘嘴笑道:“反正你心里只有乌由。”
  王蔼认真地说:“也有你,不过性质不同罢了。你毕竟是我恩主的女儿, 我生死都是你的下属与臣子。”
  杨盼揉了揉肚子,说:“你们在城外怎么样?”
  王蔼摇摇头:“有些艰难。”他突然换了秣陵那里习用的吴语, 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来了,我心里才安定了。要救罗逾, 还得靠我们自己的人。”
  杨盼笑容换做肃容,颊边的小酒窝忽隐忽现,最后点点头,也有吴语说:“我晓得,用兵啥的,我不懂,还得靠你。”
  大部队到了平城外,正好赶上午餐时候,王蔼吩咐新来的人自己安营扎寨,然后到护卫重重的中军营中,看杨盼正狼吞虎咽在吃饭。
  他知道这位小公主好吃,但吃得这么猛还是第一次见,吃得他都不由对那粗陋烤制的羊肉重新产生了兴趣。
  杨盼刚刚吞下了一碗羊油米饭,抹抹嘴说:“你别笑我。一路坐车,看着不动,其实也很累,而且现在就是肚子容易饿,特别容易饿!”她摸摸大大的肚皮:“大概怀的也是个好吃鬼。”
  王蔼笑着看她,说:“没事,你尽管吃。我看你后面也带了粮队,想必吃不穷我们。再说——”
  他打量了杨盼一下,笑道:“这么能吃,也没变胖,全长肚子里了,是好事。”
  杨盼捏捏自己的脸,一路风尘仆仆,觉得脸蛋都粗糙了,不过好像真的没长太多肉,便也满意起来。她抬头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谈方略,怎么用兵帮罗逾?”
  王蔼摆摆手:“不急,我还得知道你这一路过来,有没有带隐患。难道你是一直用咱们大秦的驺虞旗大肆宣扬着来的?不能吧?”
  杨盼笑道:“当然不能。这支队伍是我从华阴调来的——我阿父给我的一件嫁妆,吩咐我紧急的时候能用——这不正到了紧急的时候么?不过我先到扶风打了个转儿,把扶风王府的一切旗幡、仪仗、勘合、印信……都带了出来。华阴军又分兵好几条道,一路上北燕地方官员只以为是扶风王调集陛下的军伍往柔然去援助,不知道原来是假道伐虢。不过我心里也惴惴啊,要不是我跑得快,而四处消息不通畅,就要穿帮了!”
  来时打着扶风王旗号,到了吕梁山外,才换了驺虞旗,因为知道王蔼他在这里环围,脑子是不算笨。
  王蔼点头赞许:“公主总算做了一回用脑子的事。”
  “‘总算’?难道以前我做事都不用脑子?”
  杨盼反问了两句,然后心道:唉,算了,王蔼说话就是这个调调,难改!别指望了!能不骂我笨就不错了。
  王蔼又问:“十万人马是怎么的组成?”
  杨盼说:“三军俱全。水军从汾水和桑干河走,顺便把汾州那里看住了,我公爹的援兵想过来可没那么容易;骑兵在前面跟着我走,因为要快么;还有步兵运着攻城的军械在最后走,我吩咐也要尽快,估计一两天内也到得了。来得及么?”
  “应该来得及。”王蔼说,“现在最难的不是攻城,而是弄清楚城里的状况。城门锁闭后,我们这里就失去了消息,罗逾把三十万人带进去大半,按理说应该不会很快溃散,只是这些人只是临时凭叱罗杜文的虎符归顺罗逾,现在里头如果倒戈,倒是真危险了。”
  不过士别三日,倒是该刮目相看。王蔼心里想着,杨盼虽然没有指挥打仗,但是这十万人的组织、调配、遣动,岂是嘴皮子动动就能实现的事!这是大学问啊!她在宫里帮皇后组织协调的差使,在燕然山下没事做看的兵书,到底都派上用场了。
  杨盼说:“我辂车里还有一个人,把她带过来。”
  王蔼叫人揭开辂车帘子一看,阿蛮被绑着手、堵着嘴,塞在里头,钗横发乱,一脸泪痕。
  杨盼看了她一眼说:“自从她在扶风用鸽子使疑兵计骗我,我就知道她是皇后那边的人了。这次决不能留隐患在扶风,所以一总带过来,怎么处置我还没想好。”
  王蔼叫人把堵嘴的布扯出来,阿蛮见四围的情景,已经知道无处可逃,哭着说:“求王妃饶了奴!”
  王蔼道:“你要小命,只能是和我们协作。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能有助益,就有命在。”
  阿蛮眼神闪烁,用哭泣掩饰着,断断续续间说:“奴婢不知道……”
  杨盼看着她这些细微的表情,笑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原也没有指望你的实话。不过,你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将来也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阿蛮被重新堵上嘴绑出去了,杨盼问:“现在有些奇怪了。叛乱么,无非是胜了或者败了。胜了他自然要出来通报消息给你们;败了,就算里面紧急要清理,到底看着外头环围着敌军,也该挂些人头、喊喊话,叫你们士气低落,不战而走。现在居然两者皆不是,想必是胶着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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