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罗逾把帛书捏在手心里,丢下一句:“我今日也有点酒了,要早点睡。不急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
  他在房间里一通洗澡,然后把衣裳丢出来说:“找些手脚利落,做事干净的洗衣娘洗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我可找你们算账。”
  接过他的衣裳,特别是内里的中衣,大家就恍然大悟进门时那股甜甜的桂花气息是怎么来的了——正是沾染在他的衣衫上。
  男人家讲究熏香的,无非是降、沉、速等木香,又或者是昂贵的龙涎,哪有小姑娘一样喜欢用花儿草儿的气味的?
  这昨晚上要了衣箱,一夜未归,到底是去了哪儿?
  要做新郎官的人,总不会还被南秦的官贵们吆喝着去逛青楼吧?
  大家仿若又懂了什么,彼此会意地笑一笑,该找洗衣娘的找洗衣娘,该做其他事的做其他事去了。
  罗逾独自躺在榻上,手捏着帛书,一遍又一遍地看,终于看得失望、绝望,一骨碌起身,把那张帛书负气一般在灯火上烧掉了。
  烧掉了,心里仿佛就放下了,他对自己道:管他!大不了这辈子就游荡在北燕之外——我不在家,阿娘也好好的,一回去,反而拿着她吓唬我。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反正这条命令也语焉不详的。
  抛开之后,满脑子就开始想杨盼,想她的小酒窝,想她明亮的眼睛,想她俏皮的语气,还有抱在怀里温软的手感。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感情虽然也有洁癖,可是面对喜爱的人,就是思之若渴了。不觉身体就热了起来,这下子难受劲上来,辗转反侧再难入眠,闭上眼就是她的俏模样,手指在被窝里不知道怎么摆放才舒服。
  第二日起身,罗逾的亲卫们看见主子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在白白的肌肤上显得很醒目,也很好笑。
  他们忍着笑,上前问道:“殿下,昨日劳神了吧?可想到了什么主意?”
  罗逾不好说昨儿一晚上想的都是车上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而那帛书,烧掉之后就丢脑后去了。他倒也有些急智,冷冷说:“两国缔亲,是重中之重,若是让西凉公主的事再重演,我估计人家看着我‘克妻’的命,我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所以——”
  他摇摇头:“国家大事,不能揪着一个思路不放。我昨儿想了一夜,朝政的事,视野就是要大。你们看西凉覆灭,无外乎乱在内部,武州郡的惨祸,贻害十年不止。所以,我有一个思路……”
  罗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说得有模有样,而且还真的付诸实施,别说他带的亲卫信了,连皇帝杨寄那里都信了。
  皇帝皱眉对沈岭说:“罗逾那天打着拜会前朝远亲的名义,去看望建德公的后人。这是在朝堂上扯开脸说过的事,咱们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不让他去,不然打自家的脸——但是,到底他和前朝扯得上点关系,万一假借拜会之机,做点什么手脚,总归是大患。”
  沈岭道:“要来得简单,嫁祸他就是。”
  皇帝撮牙花子不语。
  沈岭点点头说:“是了,嫁祸他之后,婚事就不谐了;婚事不谐,与北燕的和谈就掰了;和谈掰了……”
  皇帝皱眉笑道:“你还没完了……不嫁祸他,自然就是大方落落地给他去瞧故人。前朝的名望狗_屎一样臭,其实我也不怕他们几个小的翻天,若是他想着扶持建德公的后人,在我这里作祟,不妨将计就计,是吧?”
  郎舅两个相视一笑,皇帝摇摇头说:“得到消息,阿灿已经到平城了,转眼迎亲到黄河边上暂驻,咱们这边也不能太拖延,横竖一路都是自己的地方,且走且看。”
  他最后说:“这次,朕亲自送女儿出嫁。这样的诚意表出来,若是罗逾再有犯迷糊,就不是我们悔婚,而是他咎由自取了。”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突然之间就宣布同意北燕的求婚,而且将御驾亲自送女儿和亲。二十万大军随侍,顺道把黄河岸边的四大要镇巡视一遍。
  罗逾和他带来的人都有点诧异,可是这样堂皇而热情,又不好驳回,只能惴惴地谢恩。
  大朝后,皇帝热情地留下罗逾,挽着手,拍着肩说:“贤婿,我这次倾尽国库之力陪送嫁妆,别无所求,希望你要对阿盼真心。”
  罗逾急忙摆手:“陛下不用这样客气,我求的是公主,不是陪送。”
  皇帝笑道:“这也是我天-朝大国的面子!总不能叫我一个堂堂的皇帝嫁女儿,就一只藤箱,几件粗布衣服——我自己是穷了半辈子,一直就发誓要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以前阿盼那小日子过的,真是啥都不愁,什么好的用什么,现在要远嫁了,其他什么关爱、疼宠、幸福之类的,我只有指望你给,但嫁妆东西,只能我给了呀!走,去库房瞧瞧。”
  罗逾却之不恭,只能被准丈人拖着到内库去看未婚妻的嫁妆。
  一看之下确实咋舌,皇帝对女儿,这是没说的,陪嫁是一片金光灿灿,除了金银首饰、器皿、四季衣裳等常见东西,还有一些器用、家什,真是就差把太初宫搬给她了。
  皇帝还扭头叫人:“快叫大公主过来一起瞧,万一还有啥想要的,一起开单子!”
  罗逾推辞的话立刻不说了,满心欢喜地等着再见杨盼。
  但是,杨盼却托辞身子不适,不肯前来,罗逾满心的欢喜化作淡淡的郁闷。皇帝劝道:“她害羞呢。其实,还有许多东西,到了雍州一总儿给你送楼船上去。”
  “不过……”他语气转折,“这些东西,我只交付扶风郡。阿盼到平城拜会舅姑之后,就按我们约定的,跟着你到燕国的扶风郡去住。”
  “我……”罗逾也有些犹疑,“我想带着我的阿娘一起去扶风郡呢。”
  皇帝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锐光,但紧接着就笑眯眯说:“孝顺孩子!这自然可以。阿盼侍奉婆母,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你阿娘么,是前朝的宗女,万一有些念及前事……只怕,有点尴尬呢。”
  罗逾忖了片刻说:“我能劝好我阿娘的。”
  “真的?”皇帝挑眉问。
  罗逾顿时给他问得没有了底气,硬着头皮答道:“天下无不能解开的仇怨,我只拿一颗真心煨着,事情总有转圜。”
  皇帝冷笑道:“你的阿娘若只是当年大楚送去和亲的宗女,这颗真心煨着,或许有用。但若是前朝末帝、废帝的亲近姊妹,只怕这关就难过了。”他锉着牙齿,却也不说破。好一会儿说:“这样吧,我再派一个人去陪着你阿娘,好好劝解她,你阿娘有个亲人陪伴,也许劝解起来也容易些。”
  罗逾心一颤,果然见皇帝笑容沉沉,带着机心一般:“你认识的——前几天刚刚去拜会的——建德公的后人,建德侯的妹妹,赠封建德郡君的皇甫亭。都是一氏之人嘛,不是亲戚又是什么?”
  皇帝果然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罗逾心里微微震荡,好在自己去拜会也没有说什么有把柄的话,做什么有有把柄的事,他低头低声说:“是。若是皇甫郡君自己愿意,真是再好不过呢。”
  皇帝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出发,从雍州折道寿张,一路行经秦岭、黄河,送广陵公主出嫁和亲。”
  和亲的大事,居然就这么成了八分。
  罗逾深感和这位以赌摴蒱而获天下的皇帝比起来,他的小心思都不值一提。
  路上休憩的时候,他对自己的那些亲卫说道:“我欲扶持皇甫氏的后人,埋一个造反的种子给南秦,却不想一下子被戳破了,皇甫氏的郡君跟着我走,一旦过了黄河,就百无一用。若是父汗问起来……我总归是尽力了吧?”
  欲要内乱,先要有个可以立作“火种”的人,然后引得天下英雄或枭雄折腰,然后群雄并起,借这颗火种的名义造就内乱。而自亡国。
  可是,王国不乱,也有不乱的道理。
  古人叫它作“气数”,实则也是造反的成本高于好好过日子的成本,谁想把脑袋拎手上活着呢?
  坐着皇室最尊贵的金根车的杨盼,在百无聊赖,又惶惑不安的路途上,情不自禁地抚弄着配给她出嫁的那些饰物,就连车里摆的,也都是红艳艳、光彩照人的锦缎,上面绣着金凤、牡丹、石榴和娃娃,配合得宜也不觉得艳俗,倒是真感觉喜庆。
  她撩起同样金灿灿、红彤彤的车窗帘子,问外头的人:“到哪儿了?”
  外头人看看路,笑道:“回禀公主,这是快到雍州界了。您看,这崔嵬的高山便是秦岭,登高往东眺望能看见黄河。咱们马上驻跸的小城外是块宝地,城外的山最适合打猎,名叫‘苍盂山’。”
  杨盼顿时一震:苍盂山!
  上一世她死于那里,死于骗局。
  这一世,在与父亲和舅舅谋划试探罗逾的“局”时,她执拗地再次选择了这里。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她要试一试,一切是不是会再重演!
  
 
  ☆、第一二三章
 
  苍盂山形如覆盂, 里头重峦叠嶂, 不仅风景优美,而且各种珍禽异兽漫布, 确实是个打猎的好地方。
  皇帝驻跸城中,二十万大军分前、中、后三路,前后各在他处, 紧随扈从皇帝的中路八万人分散着驻守在城内城外, 保护得密不透风。
  天气一直晴好,杨盼换上紧身的小胡装,带着她养的小猎狗, 跑去跟皇帝请求,说是要去苍盂山打猎。
  皇帝给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对罗逾道:“我这里要处置建邺递送来的奏折,实在没空陪她疯。说是打猎, 她会打什么猎啊?还不是趁机出去玩!你陪她去吧,多注意安全。”
  罗逾简直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是。我多带人扈从着。”
  皇帝敷衍着, 杨盼趁他低头看奏折的时候,狠狠一扯罗逾的衣襟。
  出门时, 罗逾问:“你干嘛拉我衣襟呀?”
  杨盼说:“说你笨你还不信!好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你要‘多带人扈从’!”气得翻了一个白眼:“我不跟你去了。我叫宫里的护卫陪我去, 哪个不比你强?”
  罗逾一听就笑了,趁人不注意抓着她的手,顺着手指捋一捋, 说:“他们也就会护卫你而已,要玩得开心,还是得我陪你去。”
  见杨盼还嘟着嘴不信,他笑道:“多带人,不让他们进山,找个合适的地方,咱们自己打猎、烤肉吃,好不好?”
  苍盂山虽是一座,但毗邻的就是茫茫的秦岭余脉,多带人,也环围不住。
  杨盼笑了笑,小酒窝隐而不现。罗逾察觉出她的不快,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当还是为刚刚所说的“多带人”气恼。他一心想讨杨盼欢心,只说:“下午我去铁器市里买些打猎用的东西,你好好睡一个午觉,养足精神,明儿大早咱们就出发!”
  “好。”杨盼驯顺地回答。
  等罗逾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离开了,她的面色变得一沉如水,转身回到皇帝的书房,跪坐在皇帝身畔,静静地瞧着他批阅了一会儿奏折,才找了个缝儿说:“他说他去铁器市买东西了。”
  皇帝搁下笔,看着杨盼点点头:“好,我这里自然有悄悄跟着去的人,他在我的地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杨盼瞥了瞥一边苍盂山的沙盘,端到皇帝面前,用手指了指山麓靠近秦岭的那一边:“这条路虽然陡峭,但是通向北燕,放马一奔,大概也就是三两天的路程。而进去追击,道路狭窄,却很不容易。”
  又指了指山阴的一片谷地:“这个地方特别美,沿着山壁有很多树,可以设伏。”
  她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心里却特感沉静:算是一个对前世的了断么?前世她全无戒备,死得莫名其妙;今世是她在筹谋,布好埋伏,只要看他有异动,立刻可以发箭毙命。
  他若是还像上一世一样选择杀她,那么,也不要怪她心狠手辣,要护着自己的安全和国家的安全。
  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担心他走上一世的老路。纵使她的命可以保住,他的命就是一定保不住的了。
  皇帝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过来,问:“为何一定要是这里呢?”
  没法回答。
  前世今生,说出去谁都不信。杨盼摇摇头:“我梦见这是我埋骨的地方,这个梦好奇特,我想在这里试一试他。”
  “梦?”皇帝笑了,摸摸女儿的头发,“你梦见过自己折冲樽俎,带来两国世世代代的和平么?”
  杨盼茫然地看着父亲,父亲却只是笑着叹了口气,从案桌上拿了一条红色的绡纱披帛给她围在肩上:“好了,放心吧阿盼,我叫人盯着他,明儿你们出猎,我也早早把弓箭手布置好。你记得离他有点距离,感觉不对,就舞动这条披帛,弓箭的速度很快,四个方向直接穿透一个人没有问题,一定护你的安全。”
  杨盼看了看肩上这条薄薄的大红绡纱,突然觉得它有千钧之重,因之步子里仿佛也有千钧之重。
  晚上的时候,皇帝近卫的亲信过来回报今日跟着罗逾的结果。皇帝的眉梢诧异地高挑,最后竟忍不住笑了,他说:“还按原计划把弓箭手布置好,叫他们招子放亮点,别迟滞了坏事儿,也别太早了坏事儿。这次差事当得好不好,回头自有赏罚。”
  杨盼一夜未能好睡,第二天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叫宫女取便于活动的胡服和靴子来。金萱儿使劲向她展示一条石榴红的裙子:“主子,今日穿这条,到碧绿的山里面,甭提多亮眼了!管教罗逾拜在你的石榴裙下!”
  杨盼看着红色就打哆嗦,摇摇头说:“阿父赐下了一条红披帛,今日有这一件红的就够了,都是红的,就不显眼了。”指定了一身碧蓝的小胡服,下头也是湖水色的裙子,黑色便靴,腰带里还挂了一把短鞘刀。
  金萱儿道:“主子您会用刀么?”
  杨盼看看刀,苦着脸说:“不会用也得备着呀!”
  她装扮好了,再三试了试一切是否够力——头发不能负累,衣裳不能拖沓,靴子需得轻便——对她而言,就是要做到逃得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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