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山表面撑着笑容,内心十分苦涩,他不是不想回家,只是……
当然,主要还是心虚。
就在孙青山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再处理些公务,来暂时打发时间时,门外就传来禀报声。
“孙大人,孙夫人来接您回家了!”语气带着明显的雀跃,显然对于孙大人夫妇感情如此之好,很是高兴。
孙青山:“……”
他硬着头皮走出去,算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相公,回家吧。”林大妞笑得意脸灿烂,面上的虚假的笑容,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孙青山顿时一顿肝儿颤:“阿玄……”
他的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说不出话来,正好,林大妞这会儿也不想听他说话。
林大妞没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孙青山也随之跟上。
孙青山刚想开口,便被堵了回来:“你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理你,别来烦我!”
孙青山只得闭嘴。
两人坐在马车中,一路静悄悄的回了家。
到家之后,林大妞径自一人下了车,见小猴子闻声跑了出来,她弯腰抱起儿子之后,便进了屋。
其余的下人都小心的凝神闭气,人人心里都明白一点,那就是夫人这会儿心情不好,需要小心伺候。
孙青山下了马车之后,抬步进入屋内,第一次觉着,在自己家里也这么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这才有人过来。
“老爷,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可有准备饭食?”
“有,有有有!夫人早吩咐让人备下了,而且还烧好了热水,老爷您要不要沐浴……”
孙青山微微点头,然后便保持一副高冷姿态走了。
下人:“……”
今天的夫人和老爷,怎么这么奇怪?
孙青山从浴房出来后,便瞧见儿子缩成一团,正在门外蹲守着。
这些日子没见到儿子,孙青山也想念的紧,便一把将儿子抄起来,向着内室走去。
“爹,”小猴子趴到他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密语:“娘生气你的气了。”
孙青山觉得有趣,便也学着他的声音道:“那你能帮爹爹去哄哄娘吗?”
小猴子苦着一张脸摇头:“不能,娘说了,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情,我还小,等我长大之后才能管。”
孙青山挑挑眉,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娘生爹了气?”
小猴子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娘亲口告诉我的啊!”
孙青山:“……”
好想吐血。
孙青山掂了掂怀里的儿子,也识趣的没再提两人之间的事,他明白她的意思,二人之间虽有矛盾,但不涉及孩子,她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儿子,她就是在生爹的气,但你还小,还不能管,只能看着。
这小子自出生后,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于是,这便导致,这小子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爹和娘这样的关系,很新奇,很有趣。
孙青山这会儿也明白,小猴子为何来浴房门口蹲守了,这是提前来给他通风报信来了。
孙青山心底苦笑,儿子啊儿子,你可真是我亲生的好儿子。
孙青山抱着儿子,进屋之后便发现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他摸摸鼻子,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但林大妞却将小猴子接了过去,并淡淡的说道:“先吃饭吧。”
好吧,这话好像找不出毛病,孙青山应了一声,开始吃饭。
“娘,那你打算和爹生多长时间的气啊?”
“不是跟你说,你还小,还不能管爹和娘之间的事情吗?”
“可我只是好奇,想问一问嘛,我没有管啊。”小猴子一脸坦然,回答也很光棍。
林大妞:“……”
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见小猴子一脸好奇,一旁的孙青山又在竖着耳朵偷听,便说道:“等你爹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
“哦,”小猴子点点头,好像听懂了一般。
孙青山听见妻子如此说,心底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哄阿玄开心。
孙大人信心满满,觉得这根本难不倒自己,心里这样想着,饭也吃的更快了。
只不过,等来等去,孙大人才终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夫妻二人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刻。
若是以往,到了时候小猴子便会被抱去睡觉,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儿子受惊,变得十分粘人,所以这些日子都是跟着两人一起睡的,这便导致,如果想要说什么话,根本绕不过这个小子。
孙青山有些牙疼,第一次觉着这小混蛋如此碍眼。
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在做了许久自我暗示之后,见小猴子像要睡着后,孙青山才开口:“阿玄,这次的事,是我的错。”
“恩,”林大妞点头:“我知道。”
孙青山:“……”
这个套路,该叫他如何往下接?
“娘,爹已经认错了,你还生气吗?”
就在孙青山迟疑之际,原本应该入睡的小猴子,却睁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林大妞。
孙青山:这小子根本就没睡,分明是在蒙他!
林大妞瞅了瞅儿子,特别正经的道:“孙樘,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自身权限,所以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
小猴子有些委屈:“娘~~~”
林大妞却不理他这套:“你刚才这种行为,是在帮你爹说话,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能干预或者插手我和你爹之间的事情么?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哦。”
小猴子:“……”
“好吧,娘我知道错了。”小猴子乖乖道歉。
林大妞摸摸他的脑袋:“恩,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然后,孙青山便发现,小儿子扭头,然后递给自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便一头扎进妻子的怀里,开始毫无后顾之忧的呼呼大睡起来。
孙青山:“……”
他这会儿终于弄明白了,敢情这小子刚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来表明一点,爹,不是我不帮你,你看,是娘不许。
“阿玄你……”这操作实在太迷,于是,便叫空有一腔心机的孙大人,根本使不出来。
说冷战吧,可她做的事情却也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也将他照料的很好,说生气吧,也会跟他说话,虽然说出来的话叫他有些不知怎么接,可就是这样,看似一切都没变化,却偏偏叫他浑身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这会儿,到宁愿阿玄和他大闹一通,甚至就像登州的那些女人一样,打骂他一顿也好,因为,现在这种滋味,着实叫人不好受啊。
“我累了,想必你也累了吧,还是赶紧睡吧。”说罢,也没再理会他,直接熄灭了灯。
孙青山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无法,只得郁闷入睡。
结果,第二天,一切照旧。
吃完早饭之后,孙青山再一次道歉未果,有些郁闷的出了家门。
他刚一到,李乾明便急匆匆的找来:“大人,我们的人昨夜得到可靠消息,徐老大的船队已经靠岸,是时候动手了!”
孙青山听了这消息之后,眼前也是一亮,登州方面与徐老大必有一战,虽然三个卫所已经训练了有段时间,但比起经常刀口舔血的海盗来说,还是稍有不足,打是一定要打,但怎么打却是个问题,如今徐老大船队靠岸,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第99章 狠厉
孙青山并非是个鲁莽之人, 这一点,从他练兵多日, 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见白三爷,便可窥见一斑, 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不会将期望寄托于运道等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凡事, 他都会细细考虑得失, 务必保证一击得手,否则的话, 他便会静下心来耐心等待,犹如一个最出色的猎人。
这次伏击徐老大更是如此,他费心操练军队, 派出斥候去收集敌人的线索,为了彻底断绝白三爷和徐老大的联合, 他厚着脸皮把白何拉过来, 出击的时机,更是选在徐老大船队靠岸, 补充给养, 士气正疲累之时。
可以说, 他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原本在他的设想里,情况即便再糟,也就是徐老大逃走, 他们还需要些时间清缴余匪。
但,谁都没预料到,胜虽胜了,却是一场惨胜。
徐老大放跑了不说,兵力也折损极大,时间线拉的太长,硬生生把一场偷袭战,给打成了拉锯战。
登州的百姓不知情,只知道孙大人打了胜仗,赶跑了倭寇,俱是一片欢喜鼓舞,至于卫所内部,则完全是两种场景,士兵疲累不堪,士气大跌,伤亡十分惨重。
见敌人久攻不下,俞大有整个人都杀红了眼,若不是田旌眼疾手快救下了他,估计这会儿尸体都凉了。
战场上的交情,那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也因为田旌这次仗义出手,他和俞大有二人,之前那一点小龌龊,谁都不再提,反倒互相欣赏起来。
“是我太心急了。”孙青山沉声说道,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本来大家准备充分,也信心十足,可谁也没想到,这场仗打的如此憋屈。
“孙大人,这怎么能怪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太轻敌了。”俞大有声音干巴巴的,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不服气。
李乾明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想着什么,至于田旌,因为伤了屁股,如今正爬在床上养伤呢,没来。
崔放轻咳两声:“事已至此,所说无益,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办?”
俞大有一听,头发立刻竖起来,想也不想的脱口道:“当然是打啊!”
崔放撇了他一眼,没吭声,这会儿,他即便神经再粗,也察觉出不对来,不由问道:“不打还能怎么办……”
虽然还是一样的话,但语气明显弱了很多。
李乾明这时也终于开口,他苦笑道:“打,说的到是简单,打仗拼的无非就是人钱粮,以登州现在的财力,你到是说说,该怎么往下打?你当孙大人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去见白三爷一面?”
孙青山没再由着几人漫无目的的争论下去,说道:“既然打不成,那就和谈。”
俞大有心里有些没底,这是个实诚人,他道:“咱们双方脸皮都撕破了,还能和谈?”
他咋觉着,这比接着打还不靠谱呢。
崔放微微一笑,说道:“自然能和谈。”
李乾明的神色也开始变化,他道:“没错,自然可以和谈,大家可不要忘了,这一场战争,可不只有我们损失惨重,徐老大这次,怕也得伤筋动骨了吧,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但和谈就不同了,以朝廷的名义进行招安,只要操作好了,我想还是有可能的。”
俞大有闻言瞪着个牛眼,简直不敢置信,这、这都行……
不过当瞧过其他几人如常的神色,他不禁自问,是不是他太大惊小怪了,只是,他咋觉得这些人这么不要脸呢……
孙青山最后拍板定夺:“将我的意思告诉徐老大,就说若想接受招安,只此一次机会,若是不允,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
乖乖,俞大有心道,这孙大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大的很,只不过,这次他聪明的没有表露出来。
既然打定主意,便快速行动起来,以免夜长梦多。
孙青山将和谈信件送出的第三天,徐老大便回了信。
而信的内容,也和他之前预料的没多长差别,徐老大同意和谈。
只不过,还提了一个附带条件,地点由他来定。
孙青山看完之后,面上不由浮起一抹冷笑,这个徐老大,还真的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如此狂妄。
李乾明拿起孙青山扣在桌上的信件,看过之后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徐老大,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他们虽然如今势弱,可身后站的可是整个朝廷,这个徐老大……真是不知死活。
崔放见看过信件的两人脸色都有些变化,他也从李乾明手中接过信件,他先是微微皱眉,之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见二人谁都没说话,崔放开口道:“孙大人,不知你可注意到一点。”
“什么?”孙青山问道,不懂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这封信里的玄机。”崔放满脸笃定。
李乾明见他神神叨叨的,又将信抢过去,来来回回读了一遍,甚至单独取首取尾,都读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玄机,他就差把信放在水里泡泡,再拿到火上烤烤了。
“这信能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内容,还是纸张分明都正常的很,你莫要在这开玩笑了。”李乾明有些烦躁,他觉着崔放这是在耍着人玩。
崔放却仍是面带笑意的看着李乾明,道:“李大人,这信,没有问题,不正代表了最大的问题了吗?”
李乾明开始没反应过来,刚想要发火,脸色却渐渐变了,他神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崔放道:“徐老大此人,乃孤儿出身,天生粗人一个,他身边也都是类似之人,这样遣词造句无一不讲究的信,根本就不是他能写出来的,所以,我断定,这个徐老大身边还有一个能人!”
李乾明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而且能接触这些绝密的信件,且能代替徐老大回信,这人必然深得徐老大的信任。”
孙青山看了李乾明一眼,这下根本不用吩咐,李乾明便道:“大人,属下这便去查清楚,徐老大身边这位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众人的神情都很振奋,这大概是战争之后,第一个叫人高兴的消息了。
而这时,李乾明就不得不佩服孙大人的智慧,当初收服手中军权之后,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培养斥候,并且广撒探子,当初他还有些不解,孙大人为何在探子一事上,如此执着,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可是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