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莺有没有跟你说过许潜跟江南那边有什瓜葛?”
江南?
戚缭缭散漫的目光倏而定住。转而看向他:“那把扇子?”
“那把扇子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回京找人鉴定过,确系至少是二十年前的纸张和木料,也就是说的确应该是许潜的遗物。
“但我也确定皇上没有南下过,至少这点宫中没有记栽,那就是说,许潜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离京。
“他手上有这把扇子,不管是皇上所赐,还是他自己所得,都说明至少有一半可能,他去过江南。”
戚缭缭看着他递过来的纸扇。
扇子虽然用料讲究,但扇面十分普通,不过一幅极常见的富贵花开图而已。
说实在的,就算是套着许潜遗物这个前缀,也并不让人觉得值得多看一眼。
“也许只是别人送的。又或者是捡的。”她这么说。难道有把只在江南出售的扇子,就能证明他定然去过那边吗?
“所以我说只有一半可能。”他道。
戚缭缭默语。
“我没有听她说过。”她道,“她应该知道的也不多。听她回忆,她的生母也不是什么很有见识的女子,毕竟通房出身,眼界有限。传给她的无非是些基本的做人道理。
“许潜若有秘密,要告诉也是告诉夫人,不见得会让她知道。”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扫视他:“王爷这么直白地跟我提及这种事,该不会回头就要灭我口吧?”
萧珩冷哂:“你这么怕死?”
废话!谁不怕死?她这不也是死怕了么。
戚缭缭轻哂。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忽然换了种语气。
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半认真半玩意的口吻,面前的他目光清正,神色端凝,是比从前坐在马车里问她小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还要认真的他。
“是我出现的时候不对,还是你我还有什么我忘记了的前缘?”
戚缭缭直视他:“王爷真想知道?”
“你说说看。”
“我跟王爷没有什么前缘。但是因为王爷针对燕棠,所以我才会对王爷有些看法。作为燕棠的未婚妻,我想王爷应该能够理解?”
戚缭缭目光并未回避他,语气也很郑重,不像之前那样总带着几分讥诮。
对于这个前世里恩怨纠葛了前后八九年之久的男人,其实一旦放下,并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她道:“既然说到这里,其实我也想问问王爷,您跟燕棠是否有什么过节?”
萧珩扬唇:“你觉得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他们不都认为我跟他唯一的过节是因为你么?”
“但是你我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原因。王爷就连接近我都是冲着燕棠来的。”戚缭缭直视他眼底。
萧珩笑容渐收。“你这么有信心?”
“我很有信心。”因为她有两世面孔。“如果有可能,我想王爷甚至连提及燕棠这个人都不想提。
“而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你他起争执的传闻,所以我很好奇,希望王爷解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望着天边,身姿仍闲散,神色却冷下。
“就凭我被王爷利用了一把。”戚缭缭道,“你利用我刺激燕棠,难道对我来说不是伤害吗?”
萧珩冷哂:“你那么在乎他?”
“显然。”她回道。
萧珩又笑了,眯眼道:“傻姑娘。燕棠在情事上幼稚得像个孩子,他不适合你。”
“那巧了,我正好很享受看着自己的男人从一窍不通到深谙其道的这个过程。
“我的男人,我自己把他栽培成细心体贴我的样子,比起已经被栽培好的令我有成就感的多。”戚缭缭漫声道,“而且只要王爷不从中作梗,我们会有最好的结果。”
萧珩凝眉瞅她:“我若要作梗,你们根本不可能顺利定亲。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也不至于会背地里作妖。
“最初接近你确是有些不太端正的想法,但是你都从来没有因为我而乱过一分心思,我自然也不会强娶你。”
说到这里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垂眼睨着她:“你以为请求赐婚这种事只有他能做?我若要如此,从我在围场见过你起,我就可以直接请旨。”
春日下她的皮肤看起来白皙到透明,又泛着这个年纪少女独有的粉红。
这么看下去,她的眉眼鼻子都像是经过最好的工匠妙手雕琢一般无懈可击。
戚缭缭抬起头:“王爷这是想说什么?”
他目光微敛,没有说话。
第362章 他的身世
他目光微沉,并没有说话。
从戚缭缭的角度看过去,阳光下的他看起来仍如前世她印象里的他一样耀眼逼人。
而他直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在扯去那层玩世不恭与假面温情之后,又透露出一些她从来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东西,是一种令她不能不正视的东西。
戚缭缭皱了下眉头。
这一刹那令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或许当真可笑地对她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然而这又怎样呢?
如果是在前世,如果她还是苏慎慈,她或许会觉得有点慰藉,觉得自己当年的那点真心没有完全白付——不管最终接不接受,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吧?
可如今她彻头彻尾只觉得多余。
她低头看了下脚尖,然后再度抬起头来:“王爷这个样子,变得可不像你了。”
萧珩再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退后了两步站直。
站直了的他又是那个不正经的三皇子,风流倜傥,玩世不恭,仿佛刚才的深凝只是伪装。
“看你吓成那个样子,我认真起来你就怕了?”他轻笑。
戚缭缭没有吭声。
她也算是过来人了,他刚才那神情是装的还是真的心里有数。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会变态地对她起了想法,于她来说都已经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当然,要说一点不意外也是假的,毕竟前世里她曾经在他身上付诸过那么多的期望期盼。
她曾经也是真心地喜欢过这个男人,也误信过他对她是出于真爱。
甚至可以说,在早前几个月,在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跟燕棠在一起时,在意识到她前世的“被爱”是场骗局时,她还是恨他的。
虽然确定已绝对不会有爱意,可是对他还有残留的情绪,这也是比较消极的状不是吗?
然而她现在有燕棠了,她实心实意地对他动了情,这种情与当初对萧珩的又有极大区别。
当年的她是全凭着一腔热情在对待萧珩,而如今她是在理智而冷静地任凭自己随着燕棠沉沦。
如今她的这份喜欢,又无疑更坚固坚定,不似当年冲动盲目。
因而此刻即便是得知萧珩在错了位的人生里对她有了心思,她也并未曾因此欢喜忧愁。
空气里有一瞬瞬沉默。
双方都是心如明镜的人,话说到这里,什么景况已经很明了了,萧珩也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也有他的骄傲,纵然是动了心,他也未必非得把意思挑得那么明白。明知道她对他没意,非得听她当面奚落一番才好受么?犯不着。
但她的冷静又总是让他牙痒痒,这个女人,一副心肠莫不是燕棠一手打造出来的,所以对别的人就能分毫不动心?
他想彭胤说的真是对极了,她眼光差,何止是差?简直差到了极点。
“我开玩笑的,你不必认真。”他淡然地眯起眼,目光不躲不闪,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戚缭缭望着一身闲散的他,身姿也恢复到舒适状态。
她现在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兴趣,有兴趣的独独只有他对燕棠的态度。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能知趣地不挑破,真是再聪明不过的做法。
她静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话说回来,王爷刚才的话还是承认跟燕棠之间有过节?”
萧珩环胸斜倚在树干上,听到这里就道:“他知不知道你想查许潜?”
燕棠当然不知道她在屯营里干些什么。
至于查许潜,她从前就跟他提及过,但他并没有在乎,后来因为她无凭无据,也就没跟他提过了。
加之她并不知道萧珩的秘密跟皇帝的秘密有无关系,还有那道密旨,她也越只能先摁着。
但这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如果没告诉他,就先别告诉。”他说道。
她皱皱眉头。
“因为你也想知道许潜是怎么死的。”他说道,“坦白说,我今儿过来,就是想让你帮我一起查许潜的死因。如果他知道了,你可能会不方便吧?”
他别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
就燕棠那个醋精……
“王爷把我当三岁孩子么?”戚缭缭道,“许潜是皇上杀的,去查他的死因,那就等于是在质疑皇上的决议。
“若是没事,我就等于给王爷跑了腿。若是事了,王爷是不是正好就顺手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而且,既然你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会不方便,还让我跟你共事,这又是什么道理?存心挖燕棠墙角?”
倘若没有先前的认知她或许还可考虑,如今既然知道他的心思,她又怎么可能跟他合伙?更别说他还让她瞒着燕棠。
“你这么小年纪,哪里学得这手防人之术?”萧珩皱紧眉头看了她良久,“不过你说到挖墙角倒是提醒了我,这是个好机会,就要看你觉不觉得我挖得动了。”
戚缭缭冷笑不语。
萧珩也没说什么,施施然卷起马鞭来:“你若不答应就算了,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不过有件事我不妨先告诉你,我查许潜是为了燕棠,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燕棠的身世并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
戚缭缭猛地抬头:“身世?”
“对,身世。”萧珩扬唇,“不过你若是不跟我合伙,我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
戚缭缭着着实实被萧珩的话给吓了一跳!
燕棠是燕奕宁和叶太妃的长子,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身世?
但她无法忽略萧珩言笑背后的认真,她知道他不会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好好想想,再回答我。”萧珩马鞭轻击着手心,说道:“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戚缭缭望着他远去背影,一时间都未能自惊愕里回神。
她不知道他要她帮忙一起查许潜死因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燕棠之间的确是有些不可说的事情。
而这件事很可能的确是来自于多年之前的某桩旧案——他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他既是专门为了燕棠而提前回京,那眼下他就没有理由再为别的事浪费精力。
而他前阵子突然出京,又去皇陵把孙彭给调了回来,大约都是忙这些了。
第363章 你想我吗?
她确实也在怀疑很多人,这其中就包括他还有皇帝,她也不明白许潜的死跟燕棠会有什么关系,跟他萧珩又有什么关系,但她承认,他这个诱饵的份量的确很够。
“站这里做什么?”
正全神贯注想心思的时候身后突然走来个人,她下意识退后跳开并扬手就劈了一掌过去!
手落到他肩膀她才看清楚来人,想收回手时已经晚了,他不偏不倚地挨了她这一掌!
燕棠扭头看了眼被劈过的肩膀,寒脸捂着它望向目瞪口呆站着的这个人:“半个月不见,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这一路情绪跌宕过来的戚缭缭蓦然看到他,竟有些想哭。
燕棠愣了下,随即拉了她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
如果她能理解他这是在变相撒娇的话……
戚缭缭噗地又一笑,擦了把滚下来的一串眼泪,说道:“我哪里知道是你?你怎么不躲呀?快让我看看!”
燕棠闷声望着她:“我自己媳妇儿冲我伸手,我躲什么呀?”
“……”
得,还是她错了。
……
学了一年武功的戚缭缭虽然力气小,可她了狠劈出去的这一掌还是有些劲的。
拖着燕棠到了房间里,只见脖子根靠近肩膀的位置已红了一线。
好在徐坤很快着人送来了伤药,并且以一种“娶个泰康一煞做老婆的滋味不怎么好受吧”的眼神深深慰问了燕棠一番之后才走。
戚缭缭仔仔细细替燕棠抹药,又万般地说好话。
燕棠哪里还有什么气?看她拿了药过来便已经乖顺地自己把衣襟扯松,并扯着脖子安份地配合了。
抹完之后燕湳他们便全皆过来了。
燕湳反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摊摊手算数。
邢小薇率先数落:“这可是你亲夫啊!戚缭缭你可真下得去手!”
“算了算了,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没人爱!”程敏之自然是帮着打圆场。
戚缭缭就装听不见,淡定自若地端了茶到燕棠面前。
她之所以会动手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偷袭的,谁知道他竟然会突然跑过来?且这还是他教的呢!
燕棠就靠在椅背似笑非笑望着她。
邢小薇他们闹了会儿就走了。
戚缭缭说:“你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我来看我未婚妻,难不成还要提前报备?”燕棠凑近镜子整起了衣领。
其实完全用不着抹什么药,那点劲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暗戳戳地喜欢看她紧张自己的样子。
说完他转过身来,又道:“你都有话捎给阿慈,也不见你捎两句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