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在德罕家出来的好儿子!”贺楚一掌拍在门口桌案上,瞪着他们一个个,“你们还敢在这里商量怎么来求我救人?他不回来倒好,他若回来,我必将亲手宰了他!
“看来这些年我是太看得起你们德罕家了,从今儿起,你不许踏出这个门!”
不踏出这个门,就是要幽禁的意思了。
王后脸色突变,冲上去扯着他的袍角道:“大汗要这么对我?!”
帖木儿夫妇慌忙跪下来。
贺楚怒而扯出袍子,王后又扑上去道:“安达纵有错处,不也是为着乌剌着想吗?倘若他事成了,今日得意的就该是大汗了,大汗不过是恼他失败了而已!
“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以他遭此大难还要祸及我兄长?!”
贺楚在门下停步:“那他在燕京的时候丢了那么大个脸回来,也是我的错吗?
“他败在戚缭缭与燕棠手下一次,又败在他们手下二次,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留着他败第三次,让我乌剌成为整个北地草原的笑话?!”
“大汗!”王后厉声走过去,“你究竟是为了惩罚安达还是为了对付我?!”
贺楚身子顿了顿,垂下头来看着她。
王妃丰腴的脸上透着不甘:“大汗想整德罕家,想好久了是不是?”
……
丘陵回了趟清水营,拉来了一些物资,其中就有一大筐子各种类的鲜果,还有些新鲜的蔬菜瓜类。
戚缭缭当真在院子里呆了一日。
等到果子来了,燕棠也正有了空,拿小刀批着梨皮,切成小块地装在玻璃碗里端给她。
旁边不时有将领进来禀事,他也没有耽误,反倒是戚缭缭显得有些不务正业,因为她挂着营前令的职,却压根没在岗位上认真呆过几日。
如今差事早就让燕棠另外找人给领了,程敏之他们因为下过战将,竟然颇得老将们欣赏,觉得又机灵又肯干,打算列入阵前候命了。
戚子煜为此还特地前来揶揄她:“你这是玩忽职守!”
“我准的,怎么了?”
燕棠端着茶过来递给戚缭缭,凉嗖嗖这么一句,把戚子煜给气跑了。
下晌歇了一觉,一把老骨头重新修整好了,她就又去见了安达。
相对于图真那个老杂种,安达至少没有要玷污她的意思,所以她也顺手给了他一张凳子坐着说话。
安达面对她始终没有好脸色,被挑断了手筋的左手软软地垂在身侧,这辈子都别想再发挥作用了。
“我听说你上次自燕京回乌剌之后被贺楚狠狠罚了一通,看来他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那么这次就算我放了你,你觉得他能饶得了你吗?”
戚缭缭把玩着手头的纸张问道。
“这个用不着你管!”安达瞪着她,“你也根本不可能放我!”
戚缭缭觉得他挺有出息的,居然这么识时务。
她笑了下。“我就是假设一下,你激动什么?”
说完她把手里的纸展开,露到他面前来:“认识这个吗?”
白纸上墨线勾出来一只似手镯又似玉佩的圆形物事,夺睛的是那只栩栩如生的狼头,目光狠厉,呲着獠牙。安达即便是并没有打算正视这个女人,在乍见到它的那刻也还是怔了一怔。
昨天夜里她明显没有把话问完,眼下正可继续。
“认识?”她挑眉道。
庭用来震住妖魔的徽识。但这个很少用,我只在王庭见过一次。”
戚缭缭把纸折起来:“哪里见过?”
“我们大汗身边。他的内殿床头有一只银环,上面刻着一只类似这样的狼头。”
戚缭缭望着他,没有说话。
她从安达的双眼里看到了惊讶之后的直白,至少在他透露的信息上,没有作假。
只不过皇帝给她的东西,居然也会出现在贺楚的身边,这就耐人寻味了。
安达并不知道贺楚来关外寻过容姬,那么很有可能王庭的人知道这事的也不多。
但贺楚又在床头挂着有同样标识的狼头徽记,这是说贺楚被什么邪孽困扰,需要此物镇邪,还是说他跟皇帝找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容姬?
她想了下,又道:“二十一年前,你多大?”
北地汉子都长得老相,她看不太出来。
“几岁而已。”安达照旧没有什么好气。
几岁而已,那所知依然有限。
如果皇帝找的真是容姬,戚缭缭觉得自己这一趟估摸着要无功而返了。
因为贺楚都停止找寻了,可见完全没有什么线索,她哪里还能找得到她?
离开安达处之后她在草原上站了站,又去了黄隽屋里。
他房里有些酒,是用来疗伤时镇痛的,她找了只茶杯倒了半杯在手里喝着。
黄隽伤的是最重的。
被劫之前他就已经被打昏,后来突围的过程里也挨了两箭。
他能生还回来,他对草原地貌的熟悉,以及对骑术的驾驭程度要占首功。
黄隽皱了皱眉头:“你在我屋里喝酒,回头王爷要瞪死我。”
这次因为他而惹出来的祸事他就已经连遭了燕棠无数个白眼了。
燕棠虽然在戚缭缭面前百依百顺,但是也仅只是对她好而已,对外没几个人能得他的好脸。
尤其是他跟萧珩,萧珩倒罢了,被甩脸子也不冤,他才冤呢。
戚缭缭笑嘻嘻,像个资深的酒徒一样晃着酒杯:“你觉得,贺楚跟皇上之间,可能会有什么交情么?”
密旨的事情她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安达这里也是她第一次直白地打听这件事。
但这终究是因为安达逃不掉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跟他打听这么一个东西。
第431章 骚成这样
然而他两次透露出来的信息使她的脑子现在有些乱。
根据容姬的年龄,她基本上认定容姬不会是燕棠的生母。
可安达也说容姬的倾城绝色曾使王庭许多人将她视为祸国妖孽,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当中会有人拿那个狼头纹样的物什用来“镇压”她,也就不奇怪了。
镇压的物什就在容姬身上,以至于她失踪时与皇帝邂逅,所以留下了这个。
贺楚喜欢她,所以身边也有这个。
但是她却着实地疑惑,究竟一个女人得绝色到什么程度,才能令得两邦天子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完全无视她已经并不太小的年纪?
她以为,若不是相濡以沫的感情,男人都应该是更容易对年轻漂亮的女子情根深种才是。
再想了想,她又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一定要说燕棠的身世就跟这位容姓的女子有关系,那么根据她的母亲知天命的年纪才生下她来看,也不是不可能……
但皇帝要找的人是不是容姬,她并不知道。
如果真是容姬,她压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找。
她想不通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黄隽当然更不能明白。
回到房里,她想了又想,还是修了一封书信给皇帝,把查到的狼头图腾的线索与大营发给朝廷的战报一起,另行交给了信使带回了京师。
事情做完了之后她就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燕棠在太阳底下批军报。
他随意地披着件袍子,头发是她绾的,整齐而洁净的一个发髻,半侧着对着她这边,就着张小案在写字。
傍晚的夕阳颜色金红,温柔地将他完美的轮廓线勾出一抹发亮的金边,而沉浸在军务里的他浑身又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戚缭缭心里就有些叹气。
如果那位容姬魅力当真传言不虚,那么看到他这张脸,她多少也是有些相信这个猜测的。
他的父母亲如果不是极端的出色,又怎么会生下这样美绝人寰的他?
“渴不渴?”燕棠坐着的角度正好是打算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余光里发觉她老长时间没有动,便就不由出了声。头没抬,但是随口问出来的话却十分温柔。
戚缭缭托着腮,闻言手指头在脸上轻弹了两下:“不渴。你要喝水吗?”
“我不渴。不过我让子湛给你炖了些汤,你呆会儿记得吃。”燕棠依旧声音漫漫,婆妈得让人心暖。
戚缭缭看了他一会儿,拿起身边的玻璃碗挪到他身边坐着,徒手拈了颗葡萄喂给他,说道:“棠棠。”
燕棠手蓦地顿下,抬头的刹那眉心倏然抖了抖。
戚缭缭笑眯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长得这么美啊?”
看到他嘴角抽抽,她又说道:“你看湳哥儿就长得没你好看。当然我不是说阿湳长的不好,他那种是另外一种俊俏,严格说起来阿湳跟母亲长得比较像,他眉眼跟母亲一样大而又深,还有卧蚕,看着十分和善。”
燕棠因着她这话而默了一下,然后请教她:“我是应该为你夸我高兴,还是该反省自己不够和善?”
戚缭缭捏着葡萄说:“那就当我夸你好了。你觉得皇上这么器重你,会不会有部分原因是你长得美?”
“王妃,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点闲?”燕棠抻了抻身子,半扬首睨着她,他记得这些天晚上并没有让她留下多少精力。
戚缭缭挠了挠头。
燕棠拿笔杆轻戳她的脸。
她又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苏赫的那个姬妾吗?”
燕棠收回目光,接着写字:“怎么了?”
戚缭缭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其实她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会在那样的情境下出生的。
两世印象里,他真的是处处彰显着高贵优渥,他不完美,但他有的毛病都是出身贵胄带来的一些毛病。跟难以启齿的身世真的谈不起一起。
其实不是说她想挑剔他的生母,而是容姬本来就已经是苏赫的姬妾,在去乌剌之前还嫁过人——她没有什么女子不该改嫁什么的想法,有些情况下还是可以改嫁的,但是对于她从苏赫身边逃出来,结果转头又跟皇帝纠缠在一起,这就有点……
女人有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长得美的女人,比如她被苏赫掳去,那不是她能抗争得了的。
但她相信,在逃离苏赫之后,又遇到皇帝,她是可以选择的。
就算她不能选择自己身从何人,也至少可以决定要不要生下肚里的孩子。
如果燕棠不是遇到燕奕宁和叶太妃这样的养父母,他能够被教养得这样出色吗?
她对容姬有看法,燕棠对她也必有看法。
眼下她也不能一口咬定燕棠就是容姬的孩子。
“安达你打算怎么办?”燕棠见她半日没做声,又抬头跟她搭起讪来。
换成是别人捉的,他这个主帅当然是可以决定怎么处理,但人是她捉的,他还是想问问她。
戚缭缭搬着小板凳又挪回原先的位置坐着,说道:“带着他去阵前以牙还牙吧,他爹也是乌剌的将军,我不信贺楚丢得起这个脸。”
燕棠看了眼空荡荡的身边,抬首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托腮吃葡萄的戚缭缭笑而不语。
这么久还没有杀他,她自然是想好的。而她因为他们遭了那么多的罪,她怎么能不让他发挥点价值?
燕棠听完,就点点头:“下面的战争,我们会采取消耗乌剌的战斗力为主,阻断他们的物资来源是其中之一,其次,我们也会开始流动作战,这样的话将会是此小规模的攻击,频繁的大批出兵其实对咱们并没有太多益处。”
戚缭缭想了下:“最近没有什么大战事,所以我可以天天在营房睡懒觉?”
“你要是想绣点花什么的我也不反对。”燕棠漫声说。
说完他又抬头:“你先前叫我什么?”
戚缭缭没想到这个男人骚成这样,这么腻歪的称呼她都觉得要起鸡皮,他居然还想听第二次。
她嘴角抽了抽:“‘棠棠’?”
第432章 修养太好
他镇定自若地搂她的腰,在她耳边道:“晚上也要这么叫我。”
戚缭缭这张老脸都让他撩得红出血来……
燕棠嘴里所说的小规模战争绝不仅只是字面意思。
他调整了战术,抓住乌剌人不擅马下作战的弱点专门引敌至深山,派出的人数通常只有三五千,对方消耗的人马每次也不算太多。
但是相较之下殷军却保存的要好很多,每次对方的伤亡损失都会在己方的两至三倍。
当然贺楚孟恩也不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经历殷军两三次的搔扰之后他们也明白过来了。
一旦再有搔扰,并不上当,只留在平地回击,如若殷军不肯退,他们会接着厮杀,退了则止步。
这样一来就很考验带兵的将领临场应变的能力,戚子卿近来在几场小战中表现突出,成为了子弟们传颂的对象。
但戚缭缭接连几日看到他,他都面色清冷,好像被什么人惹到了似的。
问他他又不说,反而跟她顾左右而言他,戚缭缭觉得有些搞不懂他。
她跟邢小薇说起,邢小薇莫名其妙:“是吗?我没有觉得啊。”
“那是你根本没留意他了。”戚缭缭说。
“我为什么要留意他?”
戚缭缭:“……”
这孩子没心没肺,以前追着戚子卿溜着墙根跑,现在说撂手就撂了手。
她忽然就明白,戚子卿因此失落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反正都对她没那个意思,他当初还说过他喜欢的不是她这类型的,所以相信过阵子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徐夫人那边有什么收获吗?”她喝着戚子湛给她熬的不知道什么汤问道。
狼头这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查了,如果皇帝要找的是吴姬,那么很显然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现在反而让她多了些压力,如果容姬是燕棠生母,那么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然后又得知生母下落不明且十有八九是连尸首都找不到的时候,该有多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