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能意会到彭胤在说什么,苏赫这个失踪的宠姬这么引人注目,皇帝查不到踪迹的那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之前他猜测他或有可能是去了江南,所以许潜会有那把扇子,但同样的,他为什么不能是来了关外?而同时邂逅了这个汉姬?!
“你在哪里打听到的?”他嗓子有些发哑。
彭胤颌首:“容姬的事情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但她是汉人的事情,却是七子镇的东边有个卖瓷器的叫关五娘的妇人告知的。”
……
大营里气氛松快得像是回到了京城。
燕棠宿醉一晚起来,整个脸皱巴得简直让人没眼看。好在他比戚缭缭醒得早,还来得及拾掇。
但精神总归是无敌的,收拾完喝过醒酒汤之后又上戚子煜他们那屋里串门去了。
戚缭缭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然后在太阳底下晒了被子,又跟邢小薇蓝明仙驾着马儿去校场里活动筋骨。
刚跑了两圈,场地外忽然快马驶进来几骑,当先那个在门下稍缓之后随即又箭一般地往她们这里冲过来!
她慌忙闪避,刚刚收势稳住,这人却又跳下马,将她一把也扯下马来:“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戚缭缭看清来人,连忙甩手:“王爷这是发什么疯?差点把我摔死你知不知道!”
“摔死你也活该!”萧珩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容姬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三个月前就去街头打听到了苏赫那个汉人宠姬的事?!你早就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全弄清楚了是不是!”
戚缭缭将出口的牢骚瞬即全堵在喉咙口,再看看他颓然的面色以及猩红的两眼,把话咽下去,又看看见状已赶过来的邢小薇她们,她说道:“出去说。”
第459章 被驴踢了
到了校场外,戚缭缭停下来。
转身的时候她神色已经很平静了。“王爷现在才知道容姬的事情?”
萧珩寒脸:“你觉得我有那个工夫去纠缠这些吗?”
戚缭缭扬眉:“我的确是早就知道了,但是事情应该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容姬不会是燕棠的生母,她的年纪对不上。
“据我所知,她进乌剌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三十岁的年纪,在苏赫身边呆了也有几年,这么说来,二十一年前她少说也有三四十的年纪,甚至更大。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燕棠的生母?”
不管怎么说,这点她是很肯定的。
萧珩道:“那皇上在打北真之前确实行踪不明过一段时间,而且这容姬失踪的时间也差不多是那前后,这又怎么解释?”
戚缭缭无法解释。她也不可能把皇帝的密旨说给他听。而且就算说了,好像也证明不了什么。
经过昨夜一番深思,她已经决定放弃再去查找了,所有的问题,她只能留待皇帝去给答案。
只要燕棠和众将领都能平安归去,别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想那么多。
从她这一世睁眼那刻开始,她就只想过一个简单的人生,但现在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复杂,而且知道的越多,很可能将来还会引起燕棠对她的误会,她需要避忌。
等到北真打完,回到京师再把朝中那些想要兴风作浪的文官拉下马或者牵制住,她就开始要过她“混吃等死”的人生。
她努力的终点从来不是当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女煞,而是要通过让坏人闻风丧胆的行为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成全自己新的人生。
她环臂道:“你不要钻牛角尖。其实燕棠的身世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们都还不确定。”
“你是不确定还是不相信?”萧珩定定望着她,眼里仍有恼意,“你若是不确定,又怎么能肯定容姬跟皇上没关系,跟燕棠没关系?
“二十一年前皇上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那容姬容貌绝色,皇上与她有了情份,然后再生下燕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否则的话你又如何解释叶太妃在行宫里呆上那么久?她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这个身份尴尬的容姬,又会是为了谁?!”
戚缭缭凝眉不语。
“你费这么多口舌,不过是知道我在介意燕棠,所以偏袒他而已!”萧珩沉声道,“你根本就是非不分!亏我还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
说完他瞪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戚缭缭无语地松下胳膊,——谁稀罕他觉得她与众同还是不同了?!
……
诚然,戚缭缭用不着对萧珩交代什么,但因着他这番态度,她心里还是隐隐地起了阵不安。
早在知道容姬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在猜想萧珩知道之后的反应,看他方才的神情倒是有些预感成真——
他并没有跟她隐瞒过对燕棠的介意,同时他也明白说过昔年沈妃的死是他的心结,看来仗打完了,有些事情果然就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她对着远处重新上马疾驰出营的他看了两眼,转身快步地回了营。
燕棠刚好跟徐坤及蓝钟离在前院里喝茶,见她神色不定地匆匆回来,不由问:“这是去哪儿来?”
蓝徐二人皆笑微微地起身道着“王妃”。
她缓下神色,咧嘴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说道:“去遛了会儿马。”
徐坤还是颇有眼色,见状跟蓝钟离对视了一眼,就道:“我等也该去巡巡场看看了,天气转冷,北真那边宜早攻,如此也好争取赶在重阳之前班师回朝。”
燕棠起身相送。
完了回来见戚缭缭已经回房坐下,便也在旁边坐下来:“怎么神不守舍的?”
戚缭缭咬咬牙,抬头望着他,说道:“湳哥儿呢?”
燕棠扬眉:“上哪儿玩儿去了吧。”
戚缭缭点点头,起身去把房门关了,然后坐回来道:“有话跟你说。”
燕棠神色微滞:“什么话?”
戚缭缭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萧珩在针对你,而你却因为我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而一直不信吗?
“那我再问你,咱们成亲之前,母亲让你进宫去问皇上的意见,皇上的态度居然也是不赞成的,你有没有怀疑过什么?”
燕棠察觉她神色格外凝重,不由也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戚缭缭咽了口唾液:“萧珩一直觉得,你是皇上的孩子。”
“什么?!”
燕棠险些跳起来,结果屁股一闪没坐稳,闪身栽到了地上!
戚缭缭赶紧拖了他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再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索性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这都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可是一直都不信的!
“就刚才,他不知从哪里打听来那个容姬的事情,非觉得容姬是你生母,说皇上当年在关外跟逃亡的她邂逅了之后生下你什么的。
“我说不可能,那容姬年纪不对,他不听,然后气哼哼地跑出去了!”
燕棠嘴巴张成茶杯那么大,定定地看了她好半天才收回来。
“他脑子被驴踢了吧?”
“八成是!反正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儿。”戚缭缭抬手忙不迭地轻抚他胸口。
燕棠重新坐下来,惊诧太过,神色一时之间到底是不能恢复轻松了。
他接了戚缭缭倒来的茶,送到嘴边又放下来:“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他抿唇不再说什么,将茶杯转了一转,再转一转,放下来。
……
徐坤与蓝钟离出去巡察了两圈回来,徐夫人却不在家里。
问黄莺,黄莺放下满盆的衣裳道:“太太说将军的袜子破得实在不能穿了,带着何忠他们上街去买布了。”
徐坤点点头,坐了下,觉得屋里空荡荡的,便也拿起马鞭出了门来。
自打殷军大胜,兴许是威名大震,关外民风也转好了不少,从前路上不少游手好闲之人,如今也很少看到了。
即便是有,也为数不多,且并不敢再如从前般随意放肆。
徐夫人拿着布匹出了铺子,一面盘算着还要再买点什么,登车的时候忽然就听身后传来道呼声:“娘子?”
她扭头看去,神色就顿了顿:“五娘?”
第460章 你害怕了?
“哎呀,你可让我好找!”
关五娘双手一拍,小跑着到了跟前,说道:“你说你连个名姓也没留下,我今儿要不是上街,怕是还遇不着你!快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说着就拉起徐夫人的手,快步往街头去。
何忠倏地拔刀抢在她前面:“你干什么!”
关五娘吓得脸色一白,扭头看过来。
徐夫人跟他们使了个眼色:“无妨,我去去就来。”
何忠跟了两步,到底是停下来,目送她去了。
徐夫人跟着关五娘走到街边一株硕大枣树下才停下来,带着疑色望着她道:“五娘不是说让我别去找你了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当然是有消息要告诉你!”关五娘拍着大腿,“前阵子乌剌大败,好多人自乌剌那边折返,有鞑靼人也有中原人,关外这一线也轰动了,好些前往北真行商的中原商人也都回了来。
“他们在镇子上待着的时候,就有人提到些当年忠勇王和镇北王打北真的事情,我想你也许用得着,一直盼着你来,哪知道盼了你几个月,你还真就不露面了!”
徐夫人立时动容:“什么消息?”
见关五娘面露迟疑,她随即又自荷包里取出几颗碎银来!
关五娘接了银子,这才说道:“你说的那小娘子失踪的时候是二十一年前的六月。
“那年六月,殷军打败北真,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时候,偏偏忠勇王在那个时候殉国,而乌剌人也曾趁势派人在关外搔扰,这段时间也就是差不多你说的那小娘子走失前后。”
徐夫人原本闪着希翼的双眼,在听完之后黯淡下来:“你要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些?”
关五娘道:“不止!那段骚乱过后,清水营曾经关闭过一段时日,有人说那段时间有宫里的人在营中出没,似有什么贵人到来,还有人在四处打听忠勇王的家人……你怎么了?哎,你没事吧?!”
说到末尾她忍不住搀扶了徐夫人一把。
“我没事,你说。”徐夫人闭了闭眼,手扶着树干站直。但即便如此,她脸色看起来还是太苍白了。“后来呢?他的家人找到了吗?”
“后来就没有消息了,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出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有人传说忠勇王落葬之后不久,墓门又重新开启过,另葬了人进去。
“哎,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当年那场骚乱里没有别的人参与,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要找的人不是被乌剌人捉走了,那么就一定是被殷军的人带走了。
“不然凭五娘我在方圆百里的名望,不可能在这弹丸之地打听不到半点下落。”
关五娘说着,又放缓语气,对着失魂落魄呆望着前方的她说道:“你也跟我打听过这么多年了,又说她容貌极之出众,比你也只大出八九岁,那我猜想,这个人不是你姐姐就是你姨母什么的吧?
“这军中的男人你也知道,漂亮又无依的小娘子流落在外,若是落在他们手上”
“你刚才说,忠勇王落葬之后墓中又葬了人进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徐夫人打断她,直直投过来的目光让人心惊。
“……约摸是当年冬月。反正据说没过几个月。”
关五娘说完,又拍了下巴掌:“这朝中王爵的事情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事情也不知道真假。
“五娘在关外呆了大半辈子,忠勇王落葬的时候也曾经跟着乡民去送过行的,但是也从来没听说过后来再葬人进去的事情,你听听也就算了。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估摸着人是不在了,现在乌剌也灭了,也没法儿打听了。
“但是瞧着你牵挂了这么多年,五娘也不想让你巴巴地白等下去……”
后来她还说了些什么,徐夫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八月里太阳底下的风像刀子,一下下地抽刮着皮肤,使她的脸色从原来的白,一寸寸地变成了灰白。
何忠远远地瞧见关五娘离去,她还呆呆站在那里,不由得走上来:“夫人您没事吧?”
她长久地呆立着,最后滚落一串泪珠,和着唇角溢出的苦笑一齐跌落在风里。
……
燕棠出院门来的时候,刚好也遇见徐坤拿着马鞭出来。
他随口问了几句巡察的事,然后道:“看到楚王了吗?”
徐坤回想了下,指着西边:“先前瞧着驾马往西山方向去了,怕是去了遛马。”
燕棠点点头,让他先忙,自己负手踱了几步,就搭在木栏上看起正摔跤消遣的几个士兵来。
士兵们远远地冲他打招呼,远处白云悠悠,马儿小跑着甩尾,举目一派悠然。
他忽然直了身,走到马栏下,顺手牵出来一匹马,也驾着往西山去了。
萧珩坐在半山腰上,远远地见着有人驾着马自营防里驰来,他眯眼别开目光,折了根草尖衔在嘴里,看向了另一边。
燕棠到了跟前,下马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萧珩后脑勺对着他。
燕棠盯着他看了会儿,凝眉道:“诬蔑我是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这是你亲口说的?”
萧珩顿了一下,扭头撑膝站了起来:“张嘴就说我是诬蔑,你是有多害怕这件事情是真的?”
燕棠忽一拳捅在他脸上,将他摁倒在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瞪圆的双眼以及扭曲的五官处处写满了他的愤怒:“你给我听着!我父亲是燕奕宁,我母亲是叶家的二姑太太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