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控诉一番的李言蹊忽然顿住了口,猛然想起当初夫君与小刀换魂时,小刀似曾有虞应战的记忆,手攥着自家夫君的衣襟,李言蹊为难的看了眼众人围攻间的萧夺,会不会绫安也记得她在她身体里时的记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李言蹊一时犹豫,萧夺身手极好,眼看着即将落于下乘的暗卫便可见一斑,倘若萧夺是受人调唆,这样的折损根本没有必要……
李言蹊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萧夺自己的身份,那厢问询赶来的虞应战已经揽住小妻子的腰,眼眸森寒的看向萧夺,迅速抽出腰间配剑,几个回腕,银光剑便携戾推出,直刺萧夺命门。
那剑携风而来,剑风已经割的人生疼,一剑挥开几个暗卫,萧夺强强闪开了那剑,然而脖颈仍旧被剑气割出一道血痕,下颌紧绷,抬手擦掉脖颈的血渍之时,萧夺再次提剑。
女子一席红纱缀花裙,皮肤白皙,凤眸蛊人,本应是妖娆美艳睥睨万物的人现下却一脸懊恼的藏在那高大的男人身后,时不时露出半张脸来默默窥视,凤眸明亮却暗含懊恼,红唇饱满却被皓齿咬住,素手抠动,小动作极多……
萧夺眉头一蹙,刚刚未曾多看,现下仔细看过心中竟涌上一丝熟悉。
他是见过她,曾在淮南李府去见师姐最后一面时,他见过她,可那种熟悉并不是因着那日的一见。
心中晃神,萧夺这刺出的一剑便卸了力道,然而站在房门前的虞应战却眼眸阴沉,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避开长剑,一掌毫不犹豫的击出。
胸口疼痛,再来不及多看,萧夺猛吐一口鲜血,连连后退,长剑插地,稳住身形的同时暗自催动内力,还待抬头,便见一众黑衣暗卫群起而上。
远处,虞应战垂下眼帘,不去看那交战一起的人,沉声道:“莫要脏了府中的地。”
听到命令,暗卫改变攻势,不再直攻命门转而将来人逼出院中。
看着有鲜血喷涌,李言蹊条件反射低呼,随即啧啧,让他吃些苦头也好,谁叫他那日骗她出宫还将她扔下,害的她又害怕又饿肚子。
心中想着那日的事有些不快,李言蹊抬手摸了摸身侧之人的袖子,想要去扯夫君的袖子,然而盲摸了半晌也未能摸到,疑惑抬头。
虞应战站在李言蹊一步之遥的位置,眼帘低垂,不发一语。
走神许久的李言蹊立刻清醒,忙上前抱住自家夫君的窄腰,小手轻摆:“我与他可没有什么,我满心都是夫君你一人。”
默默的揽住那纤细,虞应战仍没眉头蹙紧,他自然知道小妻子心中只有他一人,可一想到那人喜欢自己的小妻子便不开心,看着怀中凤眸嗔圆的小妻子,虞应战心头窒闷,大手抬起,划过小妻子的粉嫩嫩的脸颊:“喃喃,日后戴面纱吧。”
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小妻子,不想任何人窥视自己的小妻子。
出门本就戴围帽,这倒无妨,一心想要安抚自己夫君的李言蹊忙不迭地点头。
看到小妻子为自己妥协,虞应战心头好受许多,然而错眸看到那将玲珑勾勒的掐腰裙,又有些犹豫的道:“喃喃日后莫要 穿这样的裙子了。”
小妻子身形好看也会令人窥视。
十分为难,着急应付了夫君去寻小刀和胖儿子出去玩的李言蹊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点头,虞应战郁气散去,附身啄了下小妻子的唇,随即蹙眉:“喃喃日后也莫要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了。”
这样的颜色衬的小妻子手皙白滑腻,他也担心。
刚刚还耐着性子的人,听到这人如此得寸进尺,忘了耐心,凤眸眯起。
蹙眉摸着小妻子细细的腰肢,始终听不到响动,虞应战抬头,看到小妻子小脸不快,忙让步道:“罢了,喃喃穿这样很好。”
并不买账,李言蹊轻哼。
虞应战终于回神将小妻子抱入怀中,落在堂内,补救开口:“喃喃日后想要穿什么样的裙子都好,不……不戴围帽很好看。”
不过须臾两人便掉了个个,李言蹊十分满意,主动抬头在自家夫君脸上落下一吻,跳着离开房内,她家夫君自愈能力向来极好,哪需得她担忧。
看着蹦跳离开的小妻子,虞应战闭眸轻叹,心中不断懊悔,他该在她答应戴围帽时就改满足的。
李言蹊之所以这般兴冲冲的去寻小刀是因着上午答应了他要出府,自生子以来,接连遭遇了意外,她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府门、宫门好好去玩,临近仲秋,听府中的侍从说街上已经布置妥当,她便起了心思,仲秋那日人多,不好带着儿子小刀出门,李言蹊打算今日出门瞧瞧热闹。
积压数日的文书及要事要处理,虞应战交代了侍卫、暗卫,一脸阴沉的放了三人出府。
“阿渊说喃喃很快就会回来,果真喃喃就回来了,阿渊很聪明,我也想像阿渊一样聪明……”
“咿呀,呀啊,呀哎呀”
马车缓缓行驶在闹市中,车外叫嚷吆喝声不断,车内也叽叽喳喳个不停,听着见小刀夸着那人,李言蹊撇了撇嘴,想到那人怔怔站在自己府门前不肯离开的模样,暗暗腹诽那人与小刀半斤八两,心里虽这样想,但李言蹊却越听越咧嘴。
她的夫君很好,疼爱她,会帮着她照看小刀,甚至……
看着胖儿子蹙眉与小刀偎依在一起一唱一和的模样,李言蹊心头柔软,她是见过自家夫君在她离开后时时带着儿子的模样,所以听到小刀说在她离开后,自家夫君将儿子交给他,同他一起玩时颇为诧异。
那人身行力践着他对她的诺言,爱着她,也照顾着她在乎的人。
眼眸忽然有些泛红,李言蹊垂眸撇嘴,那人坏极了,对她这样好,让她离开府门都要听他的好,叫她分心。
李言蹊心里想着那不能一同出来的人,但小刀和小肉团却玩的无所顾忌。
高高大大的小刀抱着软软的小肉团在胸前,一到了惦记的摊案前便跳下了马车,双手抱着小肉团举过摊案,不断低语,小肉团则一脸凝重试探的摸向摊案上的玩意。
“不是哦,九连环不是这个,是那个。”
没有多余的手空出,小刀指挥着怀中的小肉团提他去拿,小肉团蹙着蝌蚪眉研究半晌,伸出胖胖的小手像模像样的摸去,然而并未如舅舅指挥那般摸到了舅舅心心念念的九连环,而是严肃的摸上了隔壁摊案上的大包子,口水横流。
他饿了。
小刀一脸无奈,小肉团一脸向往,李言蹊则坐在马车里挑帘含笑的看着两人,这一处模样精致的几人引的四下的人纷纷侧目,高楼上依窗而望的人也定定的看着这一处。
常良匆匆走上楼,大步走近俯身回禀:“主子,小刀少爷曾身中双生蛊。”
几人重新上了马车远去,萧濯垂下眼帘徐徐叹息,听到儿子没死他欣喜若狂,听到儿子的过往他却心口锥痛,他的儿子没有死,可却已经走过一次生死劫,她不是因着儿子痴傻不能久活而将他抛弃,她是发自内心的恨他,厌恶他的儿子。
口中咸腥,萧濯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
一身素白常服坐在正堂内,遮掩在阴暗处的人徐徐开口:“你说她不是冯满,可有证据?”
眼睛上的布被拿开,光亮一下子刺入,金伯忙抬手遮掩,看不清那上座的人,却因着那威严的声音下意识的开口:“我与我家小姐一同长大,虽不会族中秘术,却见过,知道那触感。”
坐在暗处的男人不再开口,而是抬头看向殿外立着的女子:“皇后,你可识得这人?”
听到召唤赶来的冯满怔怔的立在殿门前,看到那熟悉的背影立刻垂眸,死死攥住攥住自己的手,含笑迈入殿内,抬眸细细打量一番后,疑惑开口:“臣妾从未见过这人,皇上命臣妾前来便是问这个?”
晋元帝端坐移眸,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那你可识得朕的皇后?”
金伯早在听到那柔声便怔神,回身看到来人浑身一僵,看到那翩翩之人越过自己,忙垂下眼帘,了然自己身处何处。
见他迟迟不开口,晋元帝敦放下手中的茶盏,怒喝:“你可曾认识朕的皇后!”
喉咙如噎,金伯闭上眼眸,死死咬住牙关,下一刻嘴唇溢出鲜血。
“快,掰开他的嘴!”
“皇上,他咬舌自尽了。”
淡笑闭上眼睛,金伯轻轻一叹,这样她不会怕了吧,他了解她的,她一害怕就会垂眸不语,似是赌气,其实是心里怕了,他未能一生追随,却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第93章
陈旧灰败的院子,瘦小的男人拿着几个完整的瓦片挠着脑袋走入, 宗主的药房坏了, 不知寻来的这几个瓦片合不合适。
院内, 依靠着墙垣, 互相丢着秸秆青草说笑的几个少年, 见那瘦小的男人走入,使了个眼色, 有人胆怯不敢上前说话,有的人却并不忌讳, 抱着一捆草药上前:“金子,宗主昨个采药的要还没晒,既然你要修瓦就帮我一并抱上去晒了吧。”
名唤金子的男人接过草药, 露齿一笑:“好。”
送草药的药童一时得意,回头对着那几个局促不前的人看去。
许是有了先例,那做堆观望的几人也有了底气,听说师傅捡回来的孤儿是个傻憨, 没想到还真是。
不再踌躇, 几人接连上前。
“金子, 你帮我把这药一会儿筛了。”
“金子, 扫把你拿好, 随便扫扫就成,也不耽搁你时候。”
……
“哦, 好好好。”
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金子的额头上都是汗水, 即便被埋得看不清前方,仍旧笑着点头。
“好啊,谁给你们这胆子竟敢偷懒!”
身着淡绿布裙的女子抱着木盆站在几人身后,一脸不快。
女子身着青绿色布裙,布裙已经洗的有些褪色,但却难掩女子的秀美。
听到这清脆,几人闻声回身,见那俏丽掐腰嗔怪,忙连连赔笑讨好。
冯满不吃他们这一套,轻哼一声:“爹爹明明教导过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完的,你们倒好,想着办法钻空子,现在又欺负起人来。”
自小一起长大,几个少年厚着脸皮回嘴玩笑,一口一个“师妹”赔不是,手下也忙着,各自拿了自己的物件离开。
见人都散了去,冯满才抱着木盆上前,看着傻兮兮对她笑的人,鄙夷瞪了一眼:“你是傻子不成?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与他们一起长大,早了解他们那偷懒的性子,日后自己的事都要自己做,你莫要帮他们,知道了吗?“
挠着脑袋,金子微赧,最后抬头重重的点了下头:“嗯!我以后谁的忙都不……”
“对了,我瞧着你也不忙,帮我把这个洗了吧。”
不待将下定决心的话说完,厚重的木盆被沉甸甸的送入金子的手中,看着手中堆满衣袍的木盆,想到刚刚小姐那信誓旦旦说自己事情自己做的模样,金子:……
“你不帮我洗?”
“帮……”
讷讷的少年捧着沉沉的木盆,少女霎时明朗,蹦跳着走在草木间。
很久以后,心里胆怯的金子因着少女的相护,学会了拒绝,却总是拒绝不了那个一笑光亮的少女,因为她是被他藏在心里的人。
像往日一样在河岸边打洗着衣袍,金子表情认真,然而另一侧的冯满却眼眸怔怔,平日会偷闲在岸边捉鱼的人,任由鱼儿在眼前跳来跳去。
许久听不到声音,金子抬头,看到身侧的少女一脸失落,心头紧张:“小姐你怎么了?”
捧着脸坐在岸边,冯满眼眸怔怔的看着日头将落得方向:“昨日给族里送菜的脚夫说,他再也不会来族里送吃食,与咱们换鱼了,他说外面的人不爱吃咱们的鱼了。”
见小姐声音低落,金子嘴拙不知如何安慰,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洗着衣袍:“咱们的鱼多好吃,他们不喜欢咱们自己吃也挺好。”
轻轻一叹,不理会身侧的人,冯满自顾自说着话:“那人还说外面世界很大,新鲜玩意多,人们爱吃新鲜的玩意,现在他们爱吃鯸鲐了,只有那种鱼才能卖的上好价钱。”
不大能明白小姐的忧虑,金子讷讷问道:“那鱼什么味道?”
轻哼一声,冯满去穿鞋袜:“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那鱼很好吃,但吃不好会死人,这样的鱼竟也有人喜欢吃。”
见小姐不快,金子不再开口,心中却隐隐有些忐忑,闷闷的拿起棒槌继续打洗着衣服,那时他还不知道,像是守护神一样的小姐隔日便要离开族中。
洋溢着喜悦的小姐站在族门口,与族中所剩无几的人告别,他站在众人后怔怔的看着她,宗主去世后,他们院子的人都散了,他送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与小姐两人,他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将小姐也送走,他不懂,却恨上了那将族人都吸引走的外面世界,更伤心小姐竟也会将他抛下。
固执的不肯去送,他独自一人躲在族门前的大树后,直到那长长的下坡路完全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他才真正醒悟她的离开。
怕见不到她,他急的满头大汗的追赶,跑掉了鞋,跑伤了脚,她却在转弯处跳出,笑着看着他:“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
他穿着粗气,大汗淋漓语无伦次:“外面很危险,小姐不要走,他们出去了都不回来了,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他苍白的说着话,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笑开试探:“小姐你不走了是不是?刚刚一直都是骗我的……”就像以前一样,她再捉弄他而已。
对面传来轻语,随即只有一个背影留给了他。
“再见了,金子。”
像是守护神一样的女子永远离开了落没的族里,他那时年少,眼眸因怒通红,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她离开,固执的不肯上前,不敢走出一步,小姐,不要走啊,外面很危险啊,他很怕啊……
骨子里胆怯,所以他永远失去了她,终日在后悔中度过。
偏殿内。
侍卫将尸体抬走,从始至终冯满都没有看那尸体一眼,垂眸静坐,另一侧的晋元帝也面色阴沉,不言不语。
喜公公自外走入,唏嘘不已:“僻静地出来的人胆子到底小,明明回个话就完了,见皇上说了重话,竟吓成这样。”缓缓走近,喜公公上前为晋元帝奉茶:“皇上莫要气着,西远将军许是弄错了,这人定不是皇后的亲属,皇后族中上数三代皆是文人,怎么会有重要的亲戚流落在外,老奴看,就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