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站起身,宋舒棠面无血色。
见她突然站起,虞应娇见好就收:“我了解二嫂,二嫂并非是那等浪□□子,定是那人强掳了二嫂。我也明白,这不是二嫂的错,可这事若是传出去伤害的只能是二嫂。”
瞟了一眼过去,虞应娇讨好一笑:“好在现下知道的只有我,二嫂对我向来好,我又怎么会因为外人的过错来伤害二嫂呢。”
垂眸坐回椅子上,宋舒棠艰难道:“你要如何?”
掩帕轻笑,虞应娇起身走近,为宋舒棠按揉肩膀:“瞧二嫂说的,我就不能发自肺腑的帮助二嫂啊。”
她擅长操持内务,里外往来岂能不会识人度物,虞应娇是个什么性子,她入府后几番交往便知晓,宋舒棠轻哼一声:“既然我有把柄落在你手里,说罢,你想要什么?”
按揉的手顿住,虞应娇也不再遮掩,眼眸明亮:“听说二嫂出嫁时,宋大人为二嫂陪嫁了七十二箱抬呢,真真叫人羡慕,我就不成了,我下面又有了一个弟弟,我爹绝不可能为我添箱太多。”
淡淡一笑,宋舒棠点了点头:“妹妹出嫁时我会为妹妹添几箱。”
听到这话,虞应娇蹙眉坐下,焦急开口:“那怎么成啊,二嫂就算添几箱也凑不够七十二箱啊。”
笑意僵住,宋舒棠暗自咬牙,她难不成想她将她的东西都给她?
看着那有恃无恐的人,忍下愤怒,宋舒棠点头:“妹妹出嫁时,确实不好寒酸了去,届时我定会为妹妹添够。”
心中欢喜,然而想起另一事,虞应娇噘嘴抬头:“我娘最近为我张罗婚事,可我实在不想匆匆嫁人,毕竟哪个女子不想嫁高门?到时我若不喜,嫂嫂定要为我说话啊。”
松了口气,宋舒棠点头:“好。”
彻底放了心,虞应娇满意起身,然而看到镜奁前的楠木香匣最上层的几个簪钗,眼眸一亮伸手拿过:“真真好看,嫂嫂这么多簪钗,不如将上面的这几个都送给我吧。”
面上的笑意不见,宋舒棠看着虞应娇将自己多年收藏的簪子拿走,看着她蹦跳着转身,死死的攥住帕子,她今后就要像这样处处受制,任人牵着鼻子走吗?虞应娇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她难道一辈子让一个没落之族的丫头压在自己头上?
心火上涌,看着那背影的眼睛越发阴沉,素手轻抬,宋舒棠垂眸摘下头上的簪子。
把玩着簪子开心,虞应娇正要迈门离开,后背一痛,刚要惊呼,嘴猛地被人捂住,眼眸一瞬睁大缓缓向后倒去。
鲜血喷涌,染湿了地面,也唤醒了宋舒棠的理智,看着地上眼眸睁大的虞应娇,宋舒棠一抖手中的染血的簪子掉在了地上,连连后退。
门声吱呀,小容奉药走入,然而转身看到地上的虞应娇,再看到自家小姐素白的衣裙染上血渍,手中的汤碗顷刻落地,浓重刺鼻的药气充斥房内。
“小……小姐……”
小容错步后退,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宋舒棠迅速回神,沙哑着嗓子开口:“咱们先把她埋在房内,临到夜里你带她离开,我会找个人假意追杀……”
说道一半,宋舒棠的声音顿住,错眸看到门外站着的林嬷嬷,还待上前,林嬷嬷吓得惊恐转身,高呼而去。
苦涩一笑,满手鲜血的宋舒棠跌坐在地。
虞国公从昏睡中醒来,还来不及问询母亲的丧宴置办的如何,便被小厮的传话气的胸腔起伏,两眼昏花,在一众惊呼声中,刚刚醒来的虞国公再次跌回床上,这一次并未晕厥,眼眸却睁的老大,手脚抽搐。
府中本就因着老太太的去世而乱做一团,已经六神无主的李氏在听闻丈夫中风的消息后一下老了十几岁,接受不了接连的打击也卧病在榻。
听到爹娘接连卧床,在前院与众人吃酒的虞应朗虽然面色难看却也按照礼制招待好了往来的宾客后才起身,吩咐下人将宋舒棠从后院将人送去大理寺,顾不得其他,径直去看爹娘。
虞国公府前院众人依旧推杯换盏,后院却已经乱做一团。
坐在席上独自酌酒,半晌,虞应战放下手中的酒盏起身:“不喝了,喝酒误事,明日朝中还有要事,虞尔,牵马吧,该回府了。”
一侧侍奉的虞尔心头诧异自家爷这长句,却也忙不迭地的去牵马。
虞应战的声音不轻,端坐喝酒的朝臣听到这话也都纷纷起身准备离开,都说了明日朝中有要事,若再坐下去便不妥了。
不久前还热络的前院顷刻宾客散尽,站在前院中的虞应战却始终未曾离开。
看望了父亲,知道父亲中风回天乏术,虞应朗面色沉重的起身,又去看了娘亲。
彼时,李氏已经醒来,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嘴里不断碎念:“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看到娘亲慌张如此,虞应朗淡淡一笑,拿过矮几旁的药碗一勺一勺递过:“娘,你莫要着急,我会支起虞府,只不过儿子拙笨,走的要慢些,但绝不会让娘失望。”虽然不喜那勾心斗角,可既然那是他注定要走的路,既然那是她娘想要的,他都会走下去。
温润的声音让惊慌中的李氏渐渐平静下来,李氏眼眸含泪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她的儿子脾气自小就好,处处有礼,儿子太过懂事,从不让她多添任何烦恼,与其说这么多年她为儿子付出,不如说这个从出生便懂事的孩子在为她付出。
因为有了儿子,夫家不再鄙夷她的出身,因为儿子的出色,往日一句话不肯与她言语的婆婆逐渐接受了她,他的儿子很好,可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娘亲,她对他有愧。
眼泪掉落,李氏抬手覆上儿子清俊的面容,哽咽开口:“是娘错了,我儿莫要想那么多了,娘不需你背负沉重的担子,娘只想你日后过的随心所欲些,去做你想做的。”
从娘亲的院子里出来,虞应朗的面色好转,再听到管事说前院的宾客已经离开,更是松了口气,抬步迈入前院,看到桌椅间站着的高大男子,虞应朗抬步上前释然一笑:“多谢兄长。”
微微偏头,虞应战复又垂眸看向门外,见虞尔已经牵马过来,才道:“你若有何事,便递贴入府。”
许是爹娘病痛,虞应朗似是一夜之间成长,散去阴郁,淡笑上前:“那我若想要见一次表妹,兄长可能成全。”
气压骤然一低,虞应朗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打趣,抬手拜礼:“多谢兄长照拂。”
不再多言,虞应战大步离去。
看着兄长驾马离开,虞应朗长舒一口气,他有事怨怪兄长光明太盛,遮掩的他窒息,可他忘了本该属于他的许多,自他的到来都属于了他。
兄长性子淡漠,淡漠到他从记事起便害怕一脸阴沉的兄长,可他从不曾发现,兄长淡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所以即便幼时课业繁重他也要回府瞧他,那时他不懂,不敢与他亲近,现在回想起来,他倒多少有些对不起兄长。
淡笑转身,兄长当真是喜欢极了表妹吧,所以才会什么也不顾及的娶了表妹,虞应朗摇了摇头,一下子清醒成长,他竟不知该嫉妒兄长娶了表妹,还是嫉妒表妹得了兄长全部的心神了。
向前走了几步,虞应朗又顿住,因着那一瞬钻入的记忆,眼眸温热。
他幼时踉跄扶着桌椅向前,扶到门口的高瓶时腿软后倾,年少的兄长迅速将他抱离,高瓶碎了一地,众人惊呼尖叫让年幼的他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心中惊恐,然而当他被放在远离那处的空地,漠然的人却仿若一切未曾发生,站远些向他伸手:“学着走过来,莫要害怕。”
淡淡一笑,从回忆中回神,虞应朗抬步走向后院。
他们说的没有错,他有一个很好的兄长。
第96章
晨起时不见夫君在府, 只当夫君去上了朝, 然而听到下人说话, 李言蹊才知道虞老太太晨时病逝。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李言蹊捧着自己的肚子不断问询丫鬟那府打点的事宜,始终闷闷不乐。
徐嬷嬷抱着小公子走入, 见丫鬟围着的自家小姐安抚,抬手将几个丫鬟挥退,将小公子放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后才轻声安抚:“今日虞国公府人杂,将军吩咐了不许小姐离府, 明日让鸿雁几个陪您到那府里上一炷香可好?”
也只能如此了,祖母病逝,他不许她过府, 日后有人以此弹劾他不重孝道可如何是好, 怨怪夫君草率, 李言蹊闷闷的侧身握住儿子的小胖手把玩。
见小姐无事了,徐嬷嬷终于松心,吩咐摆饭。
因着大夫的嘱咐,李言蹊有孕时用饭比以往更细嚼慢咽,因此平日还吃着奶,桌上只是少吃些米糊糊小肉团总是比自己的娘亲吃的快。
虽然小肉团什么都不懂,但虞应战也早早的在府中立下规矩, 爹娘未离桌前, 小肉团也不能离桌。
所以吃完了自己的米糊糊, 小肉团蹙着蝌蚪眉扭着小身体在椅子上来回蛹动。
没有夫君在时, 李言蹊都会对儿子宽容些,听到儿子‘吭哧’个没完,笑着抬头,然而看到儿子抖着腿,扶着四下的围挡站在椅子上时惊住,生怕吓到儿子害他扶不稳跌在地上,李言蹊忙向离得近的乳母使了个眼色。
李言蹊怕吓到儿子,从外归来的虞应战不怕,看到儿子不知礼数的站在椅子上冷声开口:“坐下。”
看不到背后,但听到声音也能辨识出是自家爹爹,小肉团一抖,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却条件反射的扶着围挡颤巍巍坐下。
看到儿子小心谨慎十分惜命的模样,刚刚还担心儿子的李言蹊低笑出声,随即嗔怪的看了眼走近的夫君:“做什么这么严厉,他还不知事呢?你吓到他怎么办?”
拿过虞尔奉过来的帕子擦手,虞应战附身在小妻子额上落下一吻,蹙眉看向儿子,见儿子碗壁上还有剩余的米糊糊,大手拿过那不及他一根手指头大的小勺,刮了刮碗壁,送到儿子嘴边。
那熟悉的气场回来了,小肉团不敢忤逆,张嘴抿下。
心疼自家小肉团受气包的模样,李言蹊看了眼准备用饭的自家夫君,轻哼一声:“今日祖母病逝,你做什么不叫我?”
看了眼双手抱臂的小妻子凤眸微眯的模样,心头意动,虞应战蹙眉看了下四下。
丫鬟侍从纷纷意会垂头褪下,门被阖上,虞应战揽人入怀,重重的啄上小妻子的唇。
眼眸氤氲,被吻的突然的李言蹊不由气喘,再被放开时,乖巧的坐在一侧,如小肉团一般状似受气包,再不敢招惹这个不点都燃的夫君。
夜里,照例哄着小妻子入睡,最后吻了吻那平坦的小腹,虞应战才从内室出来,静候在外许久的暗卫上前耳语:“皇上刚刚去了凤栖宫。”
将腰间的带子系好,虞应战肃容:“明日加派人手保护夫人。”
暗卫应是,虞应战大步离开。
月隐云后,今夜注定是一场难眠的夜。
*
凤栖宫的堂内虽然只有微弱的光,却足以将房内两人照的清晰。
室内依旧如每日来时那般静谧幽香,茶水的香气因着水的注入而蔓延开时,端坐在上座的晋元帝开了口:“你是冯满?”
淡淡一笑,站在桌几前斟茶的冯满有条不紊的将茶奉上:“皇上早就起疑,这么晚才到臣妾宫中来可是因为舍不得臣妾?还是不敢过来问臣妾,长公主的死是不是臣妾所为?”
心中一窒,晋元帝垂下眼帘,她说的没错,他怕面对,他怕知道是因为自己而害的长姐早亡,害的知渊自幼失去娘亲。
见他容色紧绷,冯满了然,轻叹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眼眸朦胧悠远:“臣妾第一次见长公主便是在那寺庙的桃林中,像仙人下凡一样的女子难怪会引皇上倾慕,一惦念便是几十年,那时臣妾再想,她若不死,皇上的心永远装不进去任何人。”
心头冰冷,晋元帝胸膛起伏,大怒看向冯满,然而身形一晃,四肢无力却又跌回椅子上。
轻轻起身,纱裙因着轻动而飘荡在空中,直至冯满伏在晋元帝心口:“可即便她死了,皇上心中也装不进去任何人,皇上,细心照料皇上您二十几年的是我,为皇上诞下子嗣的人也是我,不是那个与旁人生子的长公主,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呢。”
动弹不得,晋元帝却因怒不断喘着粗气,冯满抬头,素手抚上晋元帝的面颊:“为了皇上我失去了自己,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皇上可知,那日我从他尸体旁走过心中是何等的疼痛,我侍奉皇上二十几年,皇上竟如此待我?我不想再等待了,二十几年皇上依旧不肯爱我,那换我来爱你,只要皇上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门声吱呀,一身玉白长袍的萧濯迈入堂内,看到堂内两人偎依在一起,眉头蹙紧,旋即垂眸:“虞应战进宫了。”
勾唇一笑,冯满敛袖起身:“他若入宫便让他进来,我要让这个人人敬仰的沙场英雄背上弑君的罪名,让她的儿子日后受众人唾骂。”
沙场英雄……
萧濯闻言,面色青白,咬牙一叹转身离开。
靠在椅子上的晋元帝闻言眼眸几近决眦,随即猛呕一口血。
看到印象中白衣绰绰的少年现下如此狼狈,冯满心中不忍,闭上眼眸命人将晋元帝送入房内。
半晌,一身黑袍的虞应战迈入房内,闻到空中淡淡的血气,虞应战垂眸:“你竟然将害死的我娘的事说与他了。”
因他的话坐在上座的冯满闻言一怔,随即一笑:“我也算看着你长大,见你一日比一日聪慧,总心中难安,我素来喜爱未雨绸缪,你却总比我想象的顽强,可你知道人总是有命门的。”
素手在空中轻拍,几个黑衣护卫将绑了多日的绫安推出,看着面前仍旧垂眸不语不露山水的男子,冯满开口:“你以为你遮掩的很好我便不知了?你要知道这蛊毒出自我族,我了解的总比你多些。你若出门承认弑君,我便将她交还给你,你若不愿……”
“你怎么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这蛊毒?”缓缓抬头,虞应战看向那布满笑意的女子,声音沉冷:“我因为这蛊毒疼痛十几年,几经生死,你当真觉得你会比我更了解这蛊毒?”
话音刚落,虞应战抬手,一个扣子射出,钳制绫安的黑衣人急急闪躲,因着黑衣人的闪躲,扣子除了将那绳结打散开,并未伤及绫安。
黑眸重新看向笑意僵住的冯满:“我的妻子有孕了,现下在府中睡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