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捐出的粮食,自然陆家更多,可真论起起到的作用,比之袁家,却还是差之甚远。
自然,陆阁老之所以推出袁家,除了袁家所为于朝廷而言确然是解决难题的一个上佳办法外,也有不想陆家太过为人瞩目的原因,更甚者,还有一点私心——
儿子可是早就明白无误的表达过,他这辈子就是认定了袁家小姐。
偏是半路被认回袁家,那袁家小姐便有些受人诟病。早已决定,会把陆家交到陆瑄手里,那他的夫人自然就是宗妇身份,要能压的住全族才好。
本想着袁烈应该会为唯一的嫡女谋划些,不想都这么久了,袁家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眼下倒是个好机会……
陆明熙一番话出口,朝堂上又是一寂,袁家设了粥棚药棚的事,也有人听说过,可大家也就听听罢了,如何也料不到,竟会有这般声势。
照搬袁家所为,果然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
“武安侯果然一片仁心,更兼智勇双全……”
“不然朝廷再在其他几个城门外,也同样设些粥棚药棚,如此,帝都安全可保无虞……”
更会让朝廷落下美名,不用担心百姓怨声载道……
“不错。”陆明熙点头,“在此基础上,再平抑物价,打击奸商不许囤积居奇,以待高价……”
“好。”皇上点头,眼眸中浮现一丝满意之色,“陆卿所言甚是,另外,陆袁两家后辈,小小年纪,便能忠君体国,当受重赏,众卿可有异议?”
皇上分明已有了决断,陆家也好,袁家也罢,都是朝中勋贵,哪个不长眼的会出言反对?
很快便有圣旨颁下。陆珦身上并没有功名,又无意于仕途,皇上直接赐了个七品的虚职;袁钊睿则入朝廷为三等侍卫,至于袁家唯一嫡女则得了个清河县君的封号……
没想到皇上出手这般阔绰,便是有心推动此事的,陆明熙也愕然至极,总觉得这里面颇有些古怪——
皇上直接越过乡君给了袁家小姐一个县君的封号不说,更甚者还给了清河县这样一个封邑,虽然清河县偏远了些,却是实打实的食邑啊。
这般殊荣,当初也就崔家的那位老祖夫人有过……
又想到或者是袁烈功大,这才泽被唯一的女儿?
其他人也是想破头都不明白皇上此举的原因,倒是刺激了不少家有儿女的,毕竟,这可是摸得着的实打实的好处啊。
竟是一夜之间,京城内外又多了无数座粥棚,令得朝廷的压力再次大为减轻……
同一时间,又有胶州捷报传回帝都,说是方文礼和镇守胶州半岛的庆王携手大破倭寇,斩杀了无数颗头颅不说,更是缴获了大量粮食,不日就将有此次大战中立了首功的安西伯后人一位姓郭的大将军押解回京……
消息传来,顿时群情激奋,尤其是那位郭大将军,一夕之间,美名传遍帝都,声望直逼袁烈。
没有了外患,便是内忧也有望解决,朝廷内外终于有了些喜色。
而喜气最为浓烈的则是陆家和袁家——
陆珦那边说是喜极而泣都不为过。
陆家的家世,注定了家族里最有出息最被人看重的始终是那些会读书的后辈,陆珦因为读书不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白眼和苦头?
这些年即便因为能赚钱,终于有了自己的位置,可相比起其他堂兄弟来,即便是依旧在书堂中读书的,都比他受重视。
陆珦即便有些气难平,也只能受着。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仕途官职定然和自己无缘了,哪想到就因为听小九的话,转眼就被砸了个大大的馅饼到头上,即便是虚职,可那也是七品不是?
陆珦直接就给高兴傻了。
袁家哪里倒是没有这般夸张,毕竟,包括袁家几个当家人都知道皇上这般重赏袁家背后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蕴宁救了皇后。皇上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
可怎么说儿孙受封赏,也是一件大喜事。即便灾时不好大摆筵席,自家亲人也得庆祝一番不是?
即便没有往外广撒帖子,各家姻亲也都派了人来,更甚者有不少原来相中了袁明珠,待得蕴宁回来,又打了退堂鼓的人家,也想着法子送来贺礼——
再没有世家贵女的气度,袁蕴宁身上的清河县君却是实打实的。
这样看得见吃的着的好处自然引得这些人又开始对蕴宁趋之若鹜。
毕竟,翻过年,蕴宁就该及笄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嫡房那边喜气洋洋,袁明仪却是气的咬碎了银牙,不过草草露了个面,在蕴宁面前走了个过场,就红着眼跑去找郭姨娘了。
甚至打击太过,袁明仪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
郭姨娘倏地回头,却在瞧见女儿脸上的泪痕时笑了出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哭什么?过来坐。”
“娘就不生气吗?”私下里袁明仪一直都是管郭姨娘叫“娘”的,听郭氏询问,气咻咻道,“凭什么他们就那般风光……”
“生什么气。”郭姨娘脸上笑容却是更盛,“你舅舅就要回来了。”丁氏的风光也很快就会终结了……
☆、137
“我, 舅舅?”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袁明仪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意识到郭姨娘说了什么, 神情一下变得激动,“娘刚才说的是, 我舅舅?”
从小袁明仪就知道, 自己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舅舅,英勇善战, 和爹爹亲如兄弟。更是足智多谋,不是舅舅, 就没有爹爹的今天……
正是因为这个认知, 才让袁明仪在一众袁家女儿中, 从不觉得自己比身为嫡女的袁明珠差些什么,更甚者真正的袁家嫡女蕴宁回府后,袁明仪还有一种隐秘的自得——
程明珠已是原形毕露, 自然无法和自己相比,袁蕴宁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 却是如何也抹不去十几年小吏之女的烙印……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才让袁明仪有些蠢蠢欲动,想着家人会把原来倾泻在袁明珠身上的宠爱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想, 蕴宁不但接替了袁明珠的位置,连她得到的宠爱也悉数拿了去,甚至较之之前的程明珠得宠更甚。
现在又被封为县君,还有自己的封邑……这样巨大的落差让袁明仪多日的隐忍终于掩饰不下去。
还以为以后或者就要看着嫡姐的脸色过日子, 再没想到,娘竟然说,舅舅不但好好的活着,还建了奇功,不日就要载誉归来。
那岂不是说,自己也有了一个和袁蕴宁一般有着伯爵之位的外家?
“丁家那样的破落户,如何能和你舅舅比?”郭姨娘一改从前的温婉柔和,脸上现出些傲然之色。
虽然同样都是伯爵,可即便是郭家最卑微的时候,兄妹俩也从不曾放弃重振家声的希望,两人心里更是都有一股傲气,坚信定然可以寻回先祖在世时的荣耀。
眼下心愿已成,郭耀祖身上本就有着安西伯的爵位,这次又立下大功,再有庆王并太后大力斡旋,想不加官进爵都难。
至于说丁芳华的娘家,郭姨娘看来,分明已是日薄西山,丁家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如何能和自家兄长相提并论?
但凡郭耀祖回京,丁家绝难撄其锋!
“是,是你舅舅就要回来了!”郭姨娘张开双手,把袁明仪搂在怀里,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的娘亲身份,“你舅舅一向最疼娘,见到你不定多开心呢!有你舅舅在,以后,再没有人可以给你脸色看……你舅舅身上有着安西伯的爵位,这次又立下不世功勋,很快就会来京受赏,因为太想念咱们,正昼夜兼程往这儿赶呢……”
惊喜太过,袁明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娘说的都是真的?舅舅很快就会回来?再不会有人敢看不起我和娘?”
一句话说的郭姨娘眼圈一下红了,半晌拭了拭眼角的泪,无比珍视的把手里的信折好:
“走,刚好你爹在家,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
这些日子在袁烈的大力整治下,京畿大营早已如臂所指,对袁烈拥戴的程度,竟是不亚于他之前带领了数年的西山大营。京城内外即便依旧有流民来往不断,却不曾发生过一起摩擦冲突事件,袁烈这会儿的声望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既是知晓了皇上颁下圣旨的事儿,袁烈自然也回了府。
“好。”袁明仪连连点头,满脸喜气的扶着郭姨娘的手往院外而去。
外边主院里宴席已毕,郭姨娘两人一路走过去,不时碰见酒足饭饱告辞而去的客人。
这些人都是袁家世交,和袁明仪倒也相熟,瞧见两人并肩而来的亲密样子,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袁夫人是大家都认识的,也不知袁明仪身边这女人是什么来头?
聂清韵正好出来送客——
月余前,聂清韵已是嫁入袁家,这会儿正经算是袁明仪的堂嫂。
瞧见袁明仪竟然在一众客人前和郭姨娘这般亲近,不免有些蹙眉。明明觉得袁明仪先前还好,这几日怎么瞧着越发轻狂了,当下直接道:
“仪姐儿过来——”
又淡淡瞧了郭姨娘一眼:
“今儿个客人多,我瞧着伯母也是忙得紧,郭姨娘再是清闲也不合拉着仪姐儿在这儿闲逛。”
其他姨娘平日里都在伯母那儿站规矩,也就郭姨娘例外,怎么不知感恩,反而还和袁明仪这么招摇?
也有其他路过的客人听到了聂清韵的话,瞧着郭姨娘母女俩的视线就有些鄙夷——
这袁明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庭广众之下,和姨娘这般亲热?这是生怕嫡母不知道吗?
被人这么一瞧,袁明仪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从前她还能忍得,眼下既知道了舅舅要回来的事,有了依仗之下,却是登时就要发作:“堂嫂怎么说话呢……二房的事堂嫂操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手伸到我们长房来……”
“六小姐!”郭姨娘明显吓了一跳,忙不迭拉开和袁明仪的距离,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少夫人息怒,六小姐还小,还请少夫人莫要和她一般见识……都是奴的错……”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目中含泪:
“实在是事出突然……今儿个突然收到一封家书……信中说,兄长尚在人世……一时太过激动,才会求了六小姐,想着把信送给侯爷一观……毕竟这些年来……”
却是突然一顿,泪眼模糊的瞧着一个方向:
“侯爷,我兄长来信了……他还,活着……就要回京了……”
聂清韵回头,却是袁烈正好陪着舅爷丁芳年走到此处。
心里不由“突”的一下。毕竟即便是初嫁入袁家,聂清韵可也知道,这郭姨娘的来历,更听说当初就是郭姨娘并兄长舍命救了大伯,她那兄长和大伯更是情同手足的袍泽。
虽然说不出所以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说什么?什么叫你兄长还活着?”袁烈也明显被惊着了,竟是撇下丁芳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接过郭姨娘手里的信,待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分明依旧不敢置信,“怎么会?真的是,耀祖?”
“是。我也不敢相信,兄长他竟然还在世间……”惊喜交集之下,郭姨娘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袁烈忙伸手扶了一把,直接道,“咱们进去说。”
等到走了几步远才又想到什么,冲着丁芳年匆匆一拱手:
“大哥慢走。”
又吩咐袁钊钰:
“你去送送舅父。”
说着不待丁芳年反应,就偕着郭姨娘进了房间。
当下便有其他人的视线看过来,神情中分明有些不解——这姨娘的兄长是哪一个,怎么袁侯爷这般激动?竟是为了野路子的大舅子就把正经大舅子给撇下了?
丁芳年脸色就有些僵硬,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阴郁。
袁钊钰也瞧出舅父似是有些不高兴,忙和袁钊睿上前,陪着笑道:
“舅舅——”
“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舅舅?”丁芳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没想到丁芳年反应这么大,袁钊钰和袁钊睿就有些面面相觑。还是柳勋过来,瞧见呆愣当场的哥俩,点了一句:
“你们这舅舅也是个糊涂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帮别人周旋……”
袁钊钰久在大内,立时听出柳勋这话似是有些不对,当下试探着道:
“是舅舅碰到了什么难事?”
柳勋撇了撇嘴:
“还不是因为朝廷开仓赈济灾民之事……”
皇上旨意下达之后,当即便着专人去国库中调拨粮食,打开粮仓后却是大吃一惊,九处粮仓中竟是有两处都是空的!
至于剩下的粮仓中还有四分之一的粮食是已经霉坏的。
消息报上去,皇上气的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堪称是是大正有国以来的惊天巨案了。
眼瞧着随着年关将近,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入京城,这些粮食可不仅仅是要应付眼前,更有来年。毕竟雪灾之后,地里的庄稼几乎全被冻死了。
粮食差了这么多,极有可能引发大乱子。
皇上雷霆震怒之下,当即下旨严查此事,包括户部尚书在内,足足二十六位官员被撤职查办。
身为吏部官员,自然没丁芳年什么事,可他连襟赵俊安却正好任着户部员外郎的职位,更甚者当初能有这个位置,也全靠丁芳年大力举荐,这次业因为这件失粮巨案跟着锒铛入狱。
丁芳年这次过来,除了给外甥外甥女贺喜之外,还想让如今圣眷正隆的妹夫袁烈帮着把赵俊安给捞出来。
“这不是把侯爷往火坑里推吗?”这位丁大舅哥的脑子也不知怎么长呢,毕竟,别人撇清还来不及呢,他倒好,上赶着往前凑不说,还要拉着自家妹夫一起。再情深义重,也不是这个表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