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已经能平静地接受现实,挣扎都不愿意挣扎一下,面无表情地进去,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坐下。
乔茵坐在她旁边,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她的衣角,“你上周到底写了什么啊?”
小黑:“把去年的新闻整合在一起又发了一遍。”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乔茵自己也办过几次,刚要安慰她几句,旁边有人传了几张纸过来。
乔茵接过来,低头瞥了一眼,顿时被上头一整列眼花缭乱的数据晃得有些眼花。
小黑不是第一次看见,所以无比淡定地跟她解释:“上周我们报和其他报纸杂志的发行量和所占的市场份额。”
乔茵往下一看,果然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再往下,里面还夹杂了她以前实习的那家杂志:发行量两万三千份,占额3.24%。
再挪到最上头那一排,占额比明显翻了倍。
乔茵:“挺好的啊。”
“好个屁,”小黑伸手给她往后指了指,“看这个,这个是和前一期的对比。”
虽然数据不大,但是比上周还是下降了。
乔茵顿时不说话了。
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开始还有几个人小声地交头接耳,这会儿全都盯着头,是不是在看数据不得而知。
半分钟后,前头男人开口:“从文体部门开始。”
声音清清洌洌,听着无比地冷淡。
整个会议室的气压仿佛也跟着低了下来。
乔茵呼了口气,她不敢出声,只能在笔记本上写字给小黑看:【我们部是第几个?】
她之前不完全统计过,报社有文体部门、体育部门,还有一个分支出去的民生部门……全都加起来算的话,就算没有十几个,七八个总是有的。
小黑也在纸上写:【最后一个。】
乔茵刚要松一口气,小黑就继续写了一长串递过来:【到最后所有部门的人都被骂过了,全都会专心致志地听我们被骂。】
乔茵:“……”
这个听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没轮到他们这里,乔茵前面都听得提心吊胆,有一句没一句,但是整体还是能听出来批评居多。
被夸的也有,乔茵数了一下,从刚才的文体到民生,十来个人过去了,没被批评的只有两个人。
这感觉就像一次大型考试之后,班主任在前面一个个地念成绩时,坐在底下等着被宣判的学渣一样。
乔茵难得体验了一把这种感觉,半个小时过去,鼻尖都渗出了一层汗。
前头那人把文件翻了一页,声线大大,听不出什么起伏:“社会部。”
小黑很快被点名。
纪寒声:“没有新闻可写了?”
小黑迟疑地“嗯”了一声,声音又低又轻,仔细听还有些发颤。
乔茵听得都胆战心惊。
“所以你就把去年的新闻翻译了一遍?”
乔茵跟着小黑一起低了低头。
安静几秒,小黑正不知道该怎么硬着头皮回答的时候,会议室里突然被一道公鸡打鸣的声音划破。
有人的闹铃定串了,这会儿就在无比安静的会议室里叫个不停。
那人越紧张越找不到手机在哪里,兜翻了好几个才翻出来,结果解锁又出了问题,卡了两下才把闹铃给关掉。
纪寒声眼神扫过来,“报社怎么规定的?”
“开会的时候,手、手机要静音……”
纪寒声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表情不大好,要不是生了张好看的脸,看起来甚至会像是凶神恶煞。
纪寒声虽然全程没说什么太重的话,但是从他嘴里一出来,瞬间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别说那员工了,连乔茵都被吓得不轻,她咽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对那员工表以同情,又是一串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乔茵默默地听了几秒,直到旁边的小黑伸手戳了戳她:“小乔,你的电话!”
伸手一摸口袋,果然是她手机在响。
乔茵一上午不在状态,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她连忙挂断电话,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刚才还在提醒别人开会注意事项的纪寒声。
两人对视一眼,乔茵轻咽了口口水,然后先把视线撇了开来。
所有人视线又不约而同地转到纪寒声身上。
几秒后,面无表情了半个多小时的男人,突然扯唇笑了一下,幅度不大,但是跟刚才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乔茵瞬间变成了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偏偏当事人自己根本不知道,她还低着头,心里想着如果纪寒声再不说话,她就钻到桌子底下去。
然后这个念头刚出来,男人就开口:“乔茵。”
“……嗯。”
“和上一个同样的问题。”
乔茵没敢接茬。
“还有,”纪寒声顿了一下,“下次手机记得静音。”
乔茵:“……嗯。”
其他人:“……”
小黑目瞪口呆地感叹:“纪总这也太双标了吧……”
乔茵在桌子底下拍了下她的手。
男人已经收了东西起身:“社会部和文体部这周注意一下,下次再有类似情况直接扣奖金。”
“散会。”
乔茵松了口气,刚起身拿着笔记本和小黑出了会议室,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一口气顿时又提了上来,不情不愿地和小黑分道扬镳,跟在纪寒声身后几米开外小步往前走。
纪寒声脚步没停,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没再关,把文件夹放在办公室之后,连头也没回一下,只伸手扯了扯领带:“刚才你都没怎么看我。”
乔茵把办公室门轻轻掩上,声音也轻轻:“……怕你骂我。”
第36章 傅晏哥?
她当然怕。
纪寒声刚才是真的太凶了, 他一坐在那里, 整个会议室都没人敢再说话。
一场会议下来, 乔茵鼻尖冒了汗,但是胳膊上反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消下去, 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胳膊,又加了一句:“你太凶了。”
这话声音依旧不大,窗口刚好有阵风从吹进来, “砰”的一声把她刚才没关严实的门给带上, 又把这几个字掩盖掉了大半。
纪寒声没听清:“我什么?”
乔茵只能又重复一遍:“你刚才太凶了。”
这次听得清楚,纪寒声转头看她一眼, 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我怎么凶了?”
男人这会儿和刚才在会议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领带被扯开了半分,眼神都比刚才温了不少, 他扯了下嘴角,越发觉得乔茵这句话说得有意思:“我对你凶吗?”
乔茵点头。
可不是凶吗……刚才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小黑有了经验, 这次虽然还是害怕,但是心理明显强大了不少。
但是乔茵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到大都是学霸, 连班主任跟她说话都是和好学生说话的专用语调, 轻声细语的怕吓到她一样。
纪寒声抬脚走近几步,然后在她跟前大概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哪里凶了?”
乔茵想了几秒,然后往后挪了一步:“你刚才开会的时候,一往我这边看我就觉得你该骂我了。”
倒不是乔茵想的多, 实在是因为纪寒声当时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看她跟看别人没多大差,眼神凉凉薄薄,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有那么几秒,乔茵甚至怀疑这跟说喜欢她的不是一个人。
乔茵:“你用那种眼神看其他人的时候,下一句基本就开始骂他了。”
她其实说得还是有点儿严重了。
纪寒声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还真没怎么骂过人,刚才也就是语气比平常严肃了些,可能偶尔掺着几句重话就一起带了出来。
领导嘛。
其实也正常。
就是乔茵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纪寒声,所以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
这话一出来,那人半天没了声。
乔茵不自觉抬了下眼,然后刚和那人对视了半秒,就听见他问:“那我应该怎么看你?”
“……就跟平常一样就行。”
“平常哪样?”
乔茵无言以对:“……”
她沉默半晌,就怕待会儿纪寒声再跟陆夏一样刨根问底地让她做个示范,连忙开口先发制人地问了句:“如果那个人闹铃没响的话……你是不是就该骂我了?”
乔茵刚才注意到了,她和小黑犯得是同样的错误。
区别也有,大概就是小黑是单纯又把那条新闻重译了一遍,而她是在重译的基础上加了几句的思想。
不多,十几个字,外一篇新闻稿里大概只占了百分之十的比例。
乔茵越想越觉得是那个闹铃拯救了自己,不然她作为最后一个被调教的人,到时候肯定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其他猴子一起围观。
“如果没有那个闹铃……”乔茵既庆幸又好奇,抿了下唇角问,“你打算怎么骂我?”
“我没打算骂你。”
“什么?”
乔茵不大相信。
纪寒声点名小黑时的表情她还记得呢,虽然没阴沉着一张脸,但还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她眼睛轻转了一下,刚走了半秒钟的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突然俯身凑近了些:“舍不得骂你。”
乔茵视线就那么定在那里。
两张脸之间距离在三厘米之内,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纪寒声的眼睛和睫毛,再往下面半分,是眼角处那颗不大显眼的痣。
这人五官生得精致好看,看在乔茵眼里一瞬间就和纪念书里写的反派重合在了一起。
放在书里的话,那个反派下一步该做什么来着?
强上,杀人,分尸……
乔茵脑袋里瞬间被各种画面充斥,她闭了闭眼,半天没敢睁开。
“闭着眼睛是在等我吻你吗?”
乔茵:“……”
前后都变成了悬崖峭壁。
乔茵眼皮颤了颤,刚要掀开,右眼皮就被男人温温软软的唇轻碰了下,“就这样吧。”
“什、什么意思?”
“乖,我办公室有监控。”
乔茵:“……”
怎么被他一说,她反倒成了个索吻不成欲求不满的女人了?
乔茵皱了下眉,睁开眼的时候男人已经站直了身体,他微微偏着头看过来,“如果没有闹铃打断,就直接散会了。”
“……”
那叫她来干什么?
她还听了小黑的话提心吊胆了整个上午。
乔茵嘴角动了动,还没问出口,纪寒声已经给了答案:“就是想看你一眼。”
乔茵嗓子一热,感情才刚被煽动起来,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敲了几下,“我现在方便进吗?”
这声音有点耳熟。
乔茵还没想出是谁来,就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移了几步。
下一秒,两人间距离刚被拉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吹了半声口哨:“看来真不太方便。”
纪寒声没接他这个茬,领带一扯往办公桌那边走,“有事?”
“我前几天接的那个案子你知道吧?”
“哪个?”
傅晏也不跟他往那边走,就站在门口冲着乔茵眨了下眼,“一个医科大学生在实验室偷了化学药品给舍友投毒那个。”
纪寒声抬了下眼:“怎么了?”
“受害者今天上午八点去世了。”
纪寒声写字的手一顿,然后又听见傅晏道:“现在去拜访受害者家属不太好,不过可以采访一下被告人。”
乔茵插了句嘴:“他愿意接受采访吗?”
一般这种情况,需要获得当事人和当地警方的同意,缺了哪个都不行。
警方那边还好说,正规报社基本都有采访的机会,问题就出在当事人那里。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少之又少,基本可以等同于零。
乔茵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怎么见过哪个杀人犯自愿接受采访的。
报纸上出现的那些关于死刑犯的新闻稿,大部分都是警方那边要求当事人配合,还有小部分稿子,干脆就是部分无良记者仗着死无对证乱写一通。
乔茵低头看了几秒脚尖,然后抬头,“傅……”
傅晏也偏着头看她。
乔茵突然就想起他上次提醒自己的话,到了嘴边的“律师”两个字又憋了回来,换成了另两个字:“傅晏哥。”
纪寒声本来正在签文件,一听这几个字,钢笔笔尖在纸上重重地一划,划穿个了几厘米的道。
他轻嗤了一声:“傅晏哥?”
“哥怎么了?”傅晏看纪寒声的反应就觉得心情好,“你也让她叫你哥啊。”
乔茵:“……”
她怕纪寒声真听了傅晏的馊主意,轻咳了一声继续前一个话题:“你跟那个当事人有联系吗?”
“接触过几次。”
傅晏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咬在嘴里,打火机都开了,结果侧了下眸看见乔茵又把打火机收了回去,他眯了眯眼睛:“受害者身亡,过几天要开庭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