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再没谁能比当事人更能清晰地阐述出整件事的经过,即便身逢大乱,春海棠依旧是那个揽袖扎裙站在饶翠楼前施粥不畏人言的春妈妈,便是话语有些颠倒错乱,依旧将事情讲得大差不差,甚至让刘拂从其中发现了许多可以利用的对方错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仅凭越俎代庖施压一府长官,插手州府事务这茬,就足以让他们翻不得身去。”
  安王到底是急进了。
  他一心趁着圣上老迈病弱清楚皇太孙身边的左膀右臂,却忘了自己动作越大,破绽也就越多。
  这种大开中门不管不顾的杀敌气势,还真是合了史书上对安王‘苍莽’的评价。
  “如今证据不全,为日后安全计,怕一时三刻还无法接你们出去。”刘拂轻叹口气,抱歉道,“不过以后再不会如此艰苦,明日我便去拜会谢、徐二位大人,私刑加身这种事,亦不会再发生。”
  春海棠气的咬牙切齿,又满是怜惜的望着谢妙音:“我倒无妨,不过狱中走一遭,只可怜了妙音……”
  “还要海棠姐姐先照料妙音。”
  此时谢妙音已饮了食水与提神的药丸,精神比之刚才好了不少,虽仍窝在刘拂臂弯,但眼神已灵动了许多。
  她先抬眸望了眼刘拂,才转而摇头叹道:“总要有人经此一遭,能为……妙音并不觉得受苦,心中亦无憾。”
  眼见天当大亮,谢妙音扶着刘拂手臂,强坐起身来。
  方才被刘拂拢好的鬓发又有些散乱,谢妙音低头抬手,将碎发抿至耳后,这才笑望刘拂,轻声道:“公、云浮你且回去歇歇,精神抖擞才好去面见二位大人。”
  “小鬼最怕阎王,你这遭来了,就不必再担心此处。”晓得刘拂一路披星戴月赶来,春海棠也劝她不必再陪,“日后还有的忙碌,且为了我们,也得好好保重自己。”
  刘拂重重点头,再三保证后才起身出了牢房。
  向外走时,她便听到远处传来谢妙音的声音,似是唱着什么曲子,满心欢喜模样。
  因已离的远了,只有‘订姻缘’三字遥遥漂入耳中。
  想起谢妙音能借此遭苦难脱了贱籍,再有太孙妃手笔加持,日后说不得能觅个真正贴心的好夫君,刘拂沉重的心事也缓解了许多。
  走出大狱,婉拒了于府的马车,披拂着星光的刘拂向着蒋存府邸方向走去,听着耳旁早起的民众筹备饭食的声音,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对峙
  对于熟知汪满性格的刘拂来说, 策反对方, 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他心中并非没有忠君爱国,只是被早前的落第坏了底气, 加上一股子书生执拗, 才会被善于揣测人心的贺子寅迷了心智。
  当刘拂将事态铺开讲明之后,这个平日里慷慨激昂的书生就已吓得两股战战, 不住求情, 将所知之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快倒戈的原因,或许也有虎视眈眈宝剑坐在一旁的蒋少将军的功劳。
  待与蒋存从张轩那边得来的消息一对,其中虚虚实实就已可推算个彻底。
  贺子寅狼子野心, 不止是要拖方家下马,更是要搅乱本届秋闱, 再造一次上科舞弊徇私的大案, 让天下莘莘学子对当朝离心。
  而本届的主考官,正是方奇然的大伯父,方家的未来族长吏部尚书方辰。
  只是他们手上并无实证, 最多可以防范于未然,对于扳倒安王全无作用,甚至于处理贺子寅这个主导者都不足够。
  是以在蒋存陈迟用心备试的同时,三人更是用尽所有时间, 四处奔走,寻找着可用的蛛丝马迹。
  不过十余日的时间,几乎夜不能寐的刘拂就瘦了一大圈。
  当她带着陈迟再入狱中探望春海棠与谢妙音时,脸色竟比谢妙音这个重伤初愈的人还要差上些许。
  对上春海棠与谢妙音担忧的目光, 刘拂轻咳一声,反岔开话题去安慰她们。
  不论如何,事情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春海棠听过便罢,放下了心,便用全副精力去摩挲她即将参加武举的乖儿子:“只盼放榜前能了结此事,免得我乖儿做了武举人,还要被人诟病有个坐在牢中的干娘。”
  想起今日收到的周行所书信笺,刘拂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你们且放心,京中已得到些消息,当可一用。”
  谢妙音乖巧点头,两次会面来第一次发问:“周公子他,待你可用心?”
  面对与于维山之前近似的问题,刘拂的回答更正面了些:“除匡扶正义外,全副心思在我一人身上。”
  看出少女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羡慕,刘拂在心中轻叹口气,握着对方的手,殷切道:“你与海棠姐姐都是有大造化的人,再熬些时候,便可平安喜乐,安然一生了。”
  谢妙音垂眸道:“我别无所求,只盼能如骄儿那般,随侍你左右。”
  “骄儿已有了心上人,是个陈姓书生,人品端方极有担当。”刘拂摇头轻笑道,“待你觅得良人,就不愿守在我身旁了。”
  看着谢妙音黯淡下去的目光,刘拂再叹一声。
  她不是不晓得少女心事,当年无心之失,只能硬着心肠当作不知晓。
  “最近局势紧张,不好来探你们,此处已打点妥当,最是安全不过,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兀需担忧。”
  想起对面相逢时贺子寅越发露骨的狠厉目光,刘拂眉心微蹙,反复叮嘱。
  尽量减少与少女对视的刘拂并未发现,对方的眸色在听到她的敦敦嘱托时,渐渐沉了下去。
  也正是这一错漏,成了她毕生憾事。
  ···
  随着时光飞逝,事态很快进入了白热化的地步。
  幸得蒋存府上有当年留下的侍卫,才在陈迟与蒋存出门办事时,保住了刘拂数次安然无虞。
  而这一次次的行刺事件,也证明了刘拂的步步紧逼,达到了迫使贺子寅自乱阵脚的目的。
  以贺子寅的暴戾脾气与刚愎自用,在被拔了十数个暗钉后就再坐不住。他不晓得的却是,刘拂在抵达金陵的第一天,便在他身边埋下了暗桩。
  可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这步步紧逼,使得贺子寅放弃了稳扎稳打,开始使用激进的手段。
  他身负功名,背后又有世家做倚靠,再加上安王的护佑尚怀新的提拔,非有真凭实据,难以将他下狱。
  更难以借贺子寅这个突破口,挖出安王图谋不轨的铁证。
  就算是以那些意图取刘拂性命的江湖人士为凭,贺子寅只要两手一摊说不认识,就无法判他。
  一击即中的证据,实在太难求了。
  刘拂曾想过以自己为饵迫使贺子寅亲自出手,却被蒋存与陈迟一道拦了下去。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饶翠楼杀客一案按着律法规定,被再次提上金陵府衙大堂。
  这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在刘拂的掌控当中。
  “妾身与贺子寅曾有私情,在得春老板相救自卖入饶翠楼后,贺子寅就处处与妾身为难,威逼利诱欲让妾身做他暗线,窃取东家情报……那人命案子,亦是出自贺子寅手笔……”
  谢妙音抬头仰望堂上双双而坐的谢、徐二位大人,藏在袖中撑在膝上的双手握得紧紧,拼命咬牙才忍住回望身后那人的渴望。
  “谢氏,空口无凭,你可敢与贺生呈堂对峙?”
  见谢妙音点头,徐知府与衙役私语几句,传了几人上来:“谢氏,贺生身负功名,不受无端指责,你先点出其人,再论其他。”
  谢妙音一一看过,轻声道:“回大人,其中并无贺公子。”
  这八人具是外乡前往金陵参加科举的书生士子,个个风流雅致,单从品貌上看,无一输给贺子寅。
  待这八人行礼退下后,堂外百姓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贺子寅冲破拦住他的衙役,满脸气愤整罢衣衫,拱手冷声道:“大人此举未免有失偏颇,学生虽从不曾涉足青楼楚馆,但好歹也有一榜才名,谢氏便是从不出她那绣阁,也该认得出学生形貌。”
  谢妙音微愣后垂眸低声道:“那公子鼠蹊处的红痣……”
  贺子寅大怒回头,直指谢妙音。他脾气暴戾非常,被人于大庭广众处直言隐私,竟顾不得其他,径自上前扬手直向谢妙音。
  只是他一巴掌还未落到实处,就被人紧紧攥住了手腕。
  “贺公子的私密印记,总不该还如才名般响彻金陵了吧?”刘拂冷笑着挥开他的手,向着堂上二位大人长长一揖后,撩袍跪在了谢妙音身边,“学生刘拂,见不到贺公子当堂侮辱弱质女流,冒犯公堂,还望大人恕罪罪。”
  替刘拂开路的蒋存同样躬身致歉,却因身负功名不必下跪。
  一时形势变化,贺子寅与蒋存分离两侧,刘拂与谢妙音春海棠正跪中间。
  “禀大人,谢氏既已辩出‘从不入欢场’的贺公子,这对峙是否可以继续下去了?”
  自然是能的。
  只是这擅闯公堂的罪责,也不能轻易罢休。
  “学生愿领责罚。”刘拂拱手,“只是这无法无天的人,却不止学生一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清歌
  事情如刘拂所愿的发展了下去, 但最后的结果, 却超出了她全部的预料。
  在刘拂与蒋存两个‘无关人士’,与方才藐视公堂试图动手的贺子寅, 都被挞了三鞭后, 谢妙音回望一眼被架下去的刘拂,一反常态, 侃侃而谈, 道出无数贺子寅的私事。
  不止堂下百姓一副听说书的神情,与贺子寅交往过密的书生们也都面露惊奇。
  而作为当事人的贺子寅虽仍立在堂上,却因方才的伤处脸色苍白, 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不同寻常。
  他欲要反驳,但五句中仅能驳上一句的样子, 也十足的没有信服力。
  独个立在那里无处搀扶的贺子寅听着谢妙音妙语连珠, 只觉得伤处痛得不行。他眨了眨眼,眨去从额上垂下的汗珠,透过迷蒙去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
  就连贺子寅都有些疑惑, 自己是否真上过这个小皮娘的床。
  “……床间蜜语,妾身曾听贺子寅说过,他私下搜集了今科士子名录,只待题宪出京……”
  这话不假, 确实是他的谋算。
  已习惯了寻机辩驳的贺子寅先是思路了一瞬,才发现事有不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妾身身负性命……”谢妙音突地跪直了身子, 语速变得极快,“实无力苟活于世,愿一死以证清白,控贺子寅狼子野心!”
  话音刚起,她便爬起身来,直直冲向堂上玄木堂案。
  只听‘嗙’得一声巨响,谢妙音已微顿于地。那尖尖桌角上沾染了猩红血迹,缓缓顺着棱角趟了下来。
  “妙音!”刘拂大惊失色,捂着后腰伤处冲开衙役,直扑谢妙音身边。
  春海棠哭得花容失色,正用袖摆压着谢妙音额上伤处。
  但那伤口又深又阔,洇洇血水滚滚而出,须臾间便湿了春海棠满臂满手:“救救她,快救救她!”
  谢妙音已是面如金纸,吐息艰难。
  刘拂的怀抱,已被鲜血浸透。她心知肚明,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得这一条性命。
  眼见一缕香魂即将西去,刘拂只觉一口气梗在心头,嗓中如塞了团棉絮,难以出声:“妙音,你怎如此……”
  她又如何猜不到,怀中少女如此痴傻所谓何来。
  不过是为解她忧虑。
  “三真一假,虚、虚实难辨,全是公子教、教奴的……”谢妙音气若游丝,所出之声,仅有刘拂一人能够听闻,“奴本薄命人,公子莫要、莫要伤……怀……”
  “公、公子……”少女艰难的捏住刘拂的袖摆,“奴,奴在家行三,你……可否唤奴一声三、三……”
  一语未毕,竟已没了声息。
  “三娘。”刘拂伏首于她耳畔,轻声道,“你且安心去吧。”
  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需得她做,绝非伤怀时候……她狠狠闭了闭眼,将泪光眨回。
  将谢妙音安放于地,理好染满血迹的衣袍,刘拂跪地叩首道:“求青天与民公正!”
  谢妙音不能枉死,有一条人命作证,便是没有实据,贺子寅也只能束手就擒,任人搜查。
  在听到一个‘准’字后,刘拂再次重重叩首,然后直起身来,直直瞪视着扭曲了神情的贺子寅。
  二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刘拂勾起唇角,向他露出了一丝狞笑。
  面若桃花满身血污,不过一笑,竟似是罗刹般让人望而生怖。
  贺子寅煞白了脸,眼睛却无法从刘拂脸上离开分毫,他忍不住倒退一步,欲要再退,就被衙役们挥动杀威棒的呼呵惊得跪坐于地。
  “贺公子。”刘拂拱了拱手,讽笑道,“你身负功名,本不必跪的。”
  只是日后,怕贺子寅在这十尺公堂之上,再无站着的机会了。
  ···
  不出刘拂所料,以贺子寅之猖狂,绝不会将蛛丝马迹都收拾得干净利落。
  他们一路抽丝剥茧,在才发现丁点与安王相关的端倪时,就密奏京师,用最快的速度换来了执着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锄奸佞,斩逆臣,突如其来的旨意,打的安王措手不及。
  但清算比起查探更加不易,是以当一切尘埃落定时,秋闱也已过去,陈迟也终于在放榜之前,于狱中迎回了因案件一直未定而收监于内不得出的春海棠。
  当他架着马车将春海棠送至金陵城外狮子山下时,天色已昏暗下去。
  “你妙音姐姐,果真是一把火烧了的?”
  陈迟点头,稳稳扶住他满面泪痕脚步不稳的干娘:“谢姑娘当时,是这般交代孩儿的。”
  春海棠拭了拭眼角,低声道:“这也非你的过错……便是与她朝夕相处于我,也为看出她何时起了死心……真、真是个死心眼的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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