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身后事如何操办,谢妙音只趁着那日偷偷讲了数句与陈迟听,中间夹杂着无数闲言,让人难以察觉。
  “我晓得的。”陈迟哑声道,“最内疚的是阿姐……我又如何敢再伤怀。”
  “那是?”
  “周公子从来后一直陪在阿姐身边。”
  极目远望,小山头上正立着一处新坟,坟前一站一坐,倒映着两个人影。
  “傻姑娘。”刘拂倾酒于地,“贺子寅怕是至死都想不到,他使你做棋子暗害他人,最后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我也想不到,你竟会如此……”
  那碑上‘清歌夫人’四字,正是太孙妃闻讯后,为谢妙音求来的封赐。
  “大师奏操,荣期清歌,沉微玄穆,感悟悟灵,此亦天下之妙音也。这清歌二字,极衬你。”
  清歌二字,却是刘拂为她选的。
  “三娘,放榜之后我便要北上,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了。”刘拂轻叹口气,弯腰用指尖划过碑上阴刻文字,“不过只要南望,便是在望着三娘你。”
  她的声音哽在嗓中,白玉似的脸憋得通红,眼中却无一丝泪痕。
  “阿拂。”周行轻按着刘拂肩头,感受着掌下颤抖,心也紧缩成一团,他轻叹口气,恨不能以身相待,“你且哭出来吧。”
  刘拂摇头轻笑道:“我答应了三娘,绝不伤怀。”
  这数月来,周行已劝过刘拂许多次,只是从未奏效。
  “我无事的。”刘拂伸手遥指,“你看。”
  山后秦淮河水涛涛,离当年祭河神所筑高台旧址不过百余米,峰顶正与饶翠楼隔河相对,那墓碑面北而立,正对着京师所在。
  “这傻丫头,竟是被当年一个幻象,困住了一生。”
  她脱下外袍,轻轻盖上碑后小小的坟茔,就如当年元宵节上脱衣递与谢妙音时一样。
  眼前浮现的少女,亦是当年一袭白纱,端庄素雅中透出丝丝可爱娇憨的观音娘娘样子。
  ‘我叫妙音,姐姐你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郡君
  “刘碧烟!你坑害得我好惨!”
  隔着牢门, 刘拂斟了杯酒递到贺子寅唇边:“贺公子此言差矣……”她笑望着对方, 轻声道,“你该唤我一声‘郡君’才是。”
  跟安王被禁之事同时传遍朝野的, 还有龙女以己身渡众人苦, 因揭露反王一事立下大功,被敕封为郡君的消息。
  与此同时, 她还由圣上做主, 被老忠信侯代子收为义女,成为了忠信侯府的大姑娘。
  既算是给刘拂一个立得住的身份,也是给上月因旧疾难治病逝的老侯爷一丸安神药。
  有龙女护持, 百年之内忠信侯府都会安然无虞。
  因着身有爵位,得以以女儿身重入刘氏族谱的刘拂, 自然要来感谢反王一系最大的功臣。
  “怕你忘了, 当年元宵节后观音献礼,拔了头筹的虽是我,但真得了观音的, 却是你。”
  那夜大火熊熊,被困于火场中的谢妙音养伤月余,再出楼时,已变了天。
  “贺公子定不记得了。”刘拂扯扯唇角, 眼中没有丁点笑意,“那夜你在家中办了场堂会,受苦受难的主角,真是我家三娘。”
  见带着重枷的贺子寅呆愣当场, 刘拂轻笑一声,将酒杯稳稳放在了他的枷拷上:“贺公子可要小心些,这许是你今生最后一樽美酒了——毕竟那佐断头饭用的水酒,怕是真掺了无数的水呢。”
  她高举酒壶,启唇让细细的酒柱倾入口中,眯起眼笑望贺子寅:“今日一别,半月后菜市口,就不再相送了。”
  说罢掷了酒盏大笑而去,唯留一室酒香。
  今个儿是武举放榜之日,离他们归京的时候,也不剩多少时候了。
  将要跨出牢房时,刘拂突然想起了那日离别时,隐隐约约听到的谢妙音的唱词内容,终于晓得了她唱的是哪段戏目。
  原是《苏三起解》啊……
  “……想起当年落娼院,幸遇三郎订姻缘……”她轻轻哼唱着,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
  “郡君娘娘?”新换的狱头战战兢兢跟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刘拂拭了拭眼角,轻叹一声:“无妨。”
  只盼三娘来生得遇佳缘,平安喜乐。
  ···
  待到参加了许多宴会后,作为武举辅正的陈迟,并没能如愿将他的养母接至京师。
  同样得到封赐的海棠夫人在义子不死心的问询下,再次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自我被卖至金陵已有三十年,此处早已是我的故乡了。”春海棠笑着捏了捏义子的脸,“你才多大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等你成了什么什么将军在京师买了大宅养好了仆婢,为娘再去做老夫人。”
  蒋存与周行对望一眼,拍了拍面露不舍的陈迟肩头:“你既已决定要去我父帅麾下效命,那城中那处宅院,便当作父帅的赠礼,送与海棠夫人安住。”
  见刘拂点头,春海棠也就应了下来。
  她笑握着刘拂的手,轻声道:“小晚那孩子脾气软糯,过几年到了年纪,还要你多多看顾着才是……”
  刘拂这次却没顺着她的意:“虽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海棠姐姐也要可怜可怜他们做儿女的孝心,不拘是小晚还是骄儿的婚事,都得要母亲相送才是。”
  见春海棠红了眼眶,刘拂轻笑道:“京师离金陵虽远,却也不过大半月水路功夫,你素来爱夸耀自家水中游鱼,想来不会胆怯的。”
  春海棠撑不住面子,扑哧一笑,到底点头应下。
  “楼子已改成了安堂,平日事务繁杂,我托赖了宋小先生相助,你与他也算旧交……”被掐了一把的刘拂忍住痛呼与笑意,敦敦叮嘱道,“你切莫为了那些虚的,枉顾了眼前。”
  他们这一别虽是山高水长,但佳期已定,山水定有相逢,反倒欢声笑语,并未露什么悲声。
  弃车登船时,刘拂回首遥望金陵青山绿水,突地想起当年自己归乡赶考,夺魁登顶的风光日子。
  恍如隔世。
  果真隔世。
  如今她一袭女儿裙装,光明正大行于一众男儿身边,依旧能受世人爱戴目光,竟是从未想过的乐事。
  周行放好行囊,行至船头刘拂身边,静静看了她会,才开口笑问道:“在想什么?”
  “想两件事。”刘拂轻笑道,“其一,是我有个深藏多年的秘密,似到了可以说与你听的时候。”
  被她笑容所慑,周行只觉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刘拂在说什么。
  及至一阵江风袭来,他猛地睁大了眸子,这才醒悟:“阿拂……”
  站于高处的刘拂俯身抬手,用食指压住周行唇峰,止住了他的问询:“其二么——”
  她拖长了声音,轻声漫语,一字一顿道:“就是好奇,那文曲星君何时会落至我这龙女身边。”
  周行握着她的手,稍稍移开置于自己脸侧,正色道:“怕你不信,明年三月初七,正是文曲星君下凡,与龙女喜订良缘的日子。”
  这其中的手笔要如何做,他心中已有了成算。
  刘拂挑眉:“如何?”
  “那日.你一曲琴音,凭谷栗得百鸟相和,正得龙御众兽之意。有鉴于此,当我金榜题名参拜文庙,当可呈祥瑞之势。”
  见他全不为是否能拔得头筹而担忧,刘拂不由合掌笑道:“既如此,我便再送你一道祥云盖天,漫天红霞。”
  在那个不曾有她的建平五十八年三月初七,状元公周默存携同年参拜文庙,跨出正殿时正遇霞光破天,多年后此事被人翻出,成了奸臣权相不容于天的象征。
  这天赐之相既然不论如何都与周行相关,那与其成为他人诟病的把柄,不如早早捏在自家手中,成为他当为忠臣良相的象征。
  “待觅个良辰吉日,我便将一切,都讲与你听。”
  包括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她幼年对他的惧恨,后来无限的懊丧,还有那个固执刻薄的老头儿穷尽一生,终于实现了的大延盛世。
  “良辰吉日?”觑着左右无人,周行牵起刘拂的手,轻吻了吻她的指尖,“九月初三,正是建平五十八年最好的日子。”
  一年过去,作为‘孙女’的刘拂,也正好出孝。
  感受到指尖温热的触感,刘拂的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
  “大延英才济济,你竟似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我唯一没把握的,是小侯爷年岁太小,怕他将你摔了……”见刘拂要恼,周行眼珠微转,在她抽手前笑道,“不过陈举人年岁已不小了,定能背得动你这个阿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娘子
  那一日百鸟齐贺, 祥云盖天, 东方雷鸣阵阵,难得一遇的盛景, 成了京中百姓经久不息的谈资。
  而与祥瑞一同现世的文曲星, 亦成了他们夸赞的对象。
  与刘拂坐在雅间饮茶的周行听着楼下百姓们对他人才品貌的夸赞,不自觉笑出声来:“若我没记错, 半月前说我生来惫懒狗屁不通的, 也是他们。”
  刘拂摇头失笑,并不反驳他的话。
  百姓最好忽悠,自然不止是她手上的枪。
  半月前会试皇榜一贴, 那混世魔王周行连夺解元会元,自然碍了不止一个人的眼。
  传出那些不悌不孝说法的, 到不一定真是周怜儿与他那偏心眼儿的老爹。只是刚好趁手, 一溜收拾了方便。
  想起祁国公府上,已被吓破了胆子,再不敢生事的‘周三公子’, 刘拂忍不住叹道:“你倒好,光明正大重序了齿,既得了友爱的名声,又将过往的恶名全渡给了周随, 倒真是脱胎换骨,干净利落。”
  被讽刺了的周行也不生气,反眯眼轻笑着握住了刘拂的手:“不赤条条干干净净,哪好迎娶你过门呢。”
  他话音刚落, 耳旁就传来一声‘嗤’音。
  蒋存冲天翻了个白眼,哂笑道:“阿拂你也管束管束他,自赐婚之后,就再没脸没皮了。”
  不待刘拂开口,周行便抢话道:“圣上钦赐的姻缘,藏着掖着才是不恭敬。”
  话是没错,只是实在讨打了些。
  “好赖我与蛮将明日便去京郊大营赴任,再不必看你现眼。只可怜奇然与阿显,与你同在翰林院为官,日日夜夜都摆脱不开。”
  周行正要反嘴,就听旁边一声轻咳,立时收了未出口的话音。
  这样的乖巧,竟是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
  那咳嗽的不是旁人,正是今科得了传胪之位的刘平江。
  周行当日在船上与刘拂玩笑,数来数去竟数漏了人家嫡亲的兄长,消息还不知被谁透了出去,是以直到此刻都未曾获过大舅兄的好脸。
  自赐婚之后,周行就一直秉持着‘舅兄说什么便是什么’的理念,将他那张刻薄的嘴死死封住,以防对婚事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其实不论是他还是刘平江,都明白这嫁与不嫁,全凭刘拂一人主意,只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一个替舅兄拉进跟妹妹的关系,一个顺着妹妹的心意改掉妹夫一些言行上的毛病,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既全了面子,又顾了里子。
  刘平江又清了清嗓子,瞄了一眼含笑饮茶的妹妹:“今日乃是送别宴,莫要多说其他。”
  周行点头:“他二人虽只是去京郊赴任,到底也是正式任职,平常难有休沐时候得以一聚,很该如此。”
  “趁着小迟未走,有些事要当着他的面讨论。”
  周行应声:“你们义兄妹之间虽无血脉,但亲缘深厚,很该如此。”
  “得方兄照籁,宅院已然定下,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且与忠信侯府毗邻而立,小侯爷虽在孝中,但也方便往来。”
  周行颔首:“三月热孝已过,阿昌只余你们这些亲人,很该如此。”
  “即便圣上赐婚,大事都有宫内负责操办,但纳礼闻名之事,也不能疏漏了去。”
  周行挑眉,点头的动作突地僵住。
  “阿拂同我性命,自不可马虎相待……”他抬起眼帘,望向刘拂的凤眸中透出无尽欢喜与情意,“很该如此。”
  ···
  建平五十八年九月初三,乃是前钦天监方大人反复测算出的好日子。
  整个大延都晓得,救命济世的龙女与天降辅佐圣上的文曲星君将在此日大婚。
  这一日,忠信侯府与祁国公府,将会是最热闹的所在。
  忠信侯府芜花院中,刘拂一大早就被挖了起来。此时星辰在天,比之她平日起床读书的时候,还要再早许多。
  春海棠叉腰而立,被凤仙花染红的指尖几乎要指到刘拂的鼻尖上:“再没哪个新娘子如你这般,竟还能安心好眠的了!”
  刘拂睁开惺忪睡眼,瞄了春海棠一眼:“这话我记下了,待姐姐出嫁那日,便说来笑话你。”
  见她这幅惫懒模样,春海棠只气得牙痒,指了又指,竟是自己笑了出来。
  揽着刘拂肩头,硬将人按在妆台前,春海棠轻笑道:“刘小公子色若春晓,平日里不施粉黛便迷倒一众男女,今日盛装打扮,只怕平日里就恨不得将眼睛黏在你身上的周公子,要再移不开视线了。”
  她托着刘拂的下巴,向她指着镜中睡眼惺忪的美人儿:“云浮,姐姐惟愿你年年岁岁,胜似今朝。”
  “多谢姐姐吉言了。”刘拂轻笑一声,眼底也染上了喜气,“既是着急的日子,姐姐怎么还不为我梳妆打扮?”
  春海棠微愣,缩了缩手:“全福太太不知为何还未到来,我去给你催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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