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此句虽属《论语》,但也算得上生僻。徐思年先是目露惊讶,想起刘拂出身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愈发心疼,点头道:“阿拂果真博闻广记。”
  “松风兄谬赞了。”刘拂见徐思年眼中满是困顿,犹豫片刻后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所长击所短,松风兄是否太过纠结了呢?”
  几如顿悟,被嫉妒蒙住的眼前,突然清明起来。
  徐思年微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抬手握住刘拂的手腕:“阿拂……”
  “嗯?”刘拂偏头一笑,春光灿烂。
  见着这笑容,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青年的柔肠百转,全不在刘拂的预料之中。
  她见徐思年凝望着自己却不说话,不觉疑惑道:“又魔怔了?说起来,你往日不是要先生喊着撵着,才肯好好读书?怎得突然如此刻苦。”
  徐思年尴尬一笑:“原是以为自己天纵英才,现在才发现还不如你一个小小女子,岂能不再上进?”
  哪里是与她比,该是送信时与那三人切磋,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刘拂只当没猜到,撇嘴颇不屑地哼了声。抖抖手腕站起身来:“你既已寻了借口出来,还是睡会,我去为你铺床。”
  “我这便回去了。”徐思年忙拦住她,他扳着刘拂肩头,将她推进内室,“花车的事你且放心。凭本公子阅尽百花的神目,才能看清你的原型;那帮凡夫俗子,绝看不透你的画皮。”
  刘拂大笑,微微后倒,任由他推着自己前行。
  关门更衣的刹那,徐思年望着那个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手指紧握,留下方才隔着衣衫感受到的温暖。
  他垂首轻声道:“阿拂,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
  刘拂并未听清,疑惑地“唔”了一声。
  徐思年轻笑:“我没说话,是你听岔了。”
  他是真的后悔,后悔去岁竟因一场大病,误了秋闱。
  假使没有那一场耽误,他如今定已进士及第,若是拼上一拼,若是让父亲见识到阿拂的好,若是……
  徐思年张开手掌,空空如也。
  若是如此,他也无缘与阿拂相识。
  ***
  除夕那天饶翠楼没有开门迎客,姑娘们难得早起,一起将楼中打扫得干净整齐。
  到了晚上,则是不论仆妇龟奴,还是姑娘丫头,全都围坐一起,一人亲做一道菜品,不拘好坏,全都摆在桌上,连春海棠都不例外。
  晚宴开始前,众人看着焕然一新的饶翠楼,脸上都满是喜色。哪怕是前一日还对刘拂横眉冷对的娇杏,此时脸上也和缓许多。
  这样其乐融融的除夕宴,是刘拂自晓事以来就从未经历过的。
  她幼时便失了父母,祖父身为忠信侯必得进宫领宴,家中孤冷清净,只有自己坐在饭桌前对着满满的菜色。到了进宫陪读时候,就是与从晚宴回来的圣上聚在一起,互相依靠,畅想着从未见过的父母。及至后来,她为人臣得天宠,自也逃不过那冷冰冰的宫宴。
  待从□□畅的气氛中醒过神来,刘拂看着屋外渐亮的天色,轻轻挪开枕在自己腿上安睡的望日骄,从贵妃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环视四周,与春海棠相视一笑。
  春日已来,日后自会更好。
  上元佳节当天,刘拂早早就被望日骄强拉起来。
  刘拂咕哝着往温暖的被子中缩去:“好骄儿,且让我再睡会儿……”
  然后她赖床不起的行为,被望日骄与春海棠一同镇压。
  对着已梳妆打扮妥当的刘拂,春海棠轻声道:“安危重要。”
  刘拂心知,在春海棠心中,那些达官显贵都如猛虎般凶猛。她又是好笑又是熨帖,点头应是。
  今晚最值得担忧的,一是蒙面的纱巾是否足够有效,二是她去赴约时,有没有将脸上的妆容洗净。
  毕竟那三人,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
  如徐思年所料,观音的风头,全被刘拂抢去了。
  迎着凛冽寒风,站在高高花车之上的刘拂颤了颤。这身衣服哪里都好,就是太单薄了些。
  她接收着所有人的注视,或倾慕,或贪婪,或欣赏,或鄙夷,或嫉恨,百人百态各有各样。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刘拂都依然故我,高高在上立在花车之顶,带着仿佛睥睨终生的自信与骄傲。
  现在以纱覆面的她,可以脱下名为“饶翠楼碧烟姑娘”的伪装,放纵一下久经束缚的心情。
  她曾身居高位,哪怕沦落风尘在世为人,也依旧是那个少而不凡的刘云浮。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刘拂的目光晃过花车下的周行,与他有了个短短的对视。
  她突然觉得莫名的满足,像是自幼时起就隐秘埋下的理想,在这一刻以奇怪的方式实现。
  周行……祁国公周家第三子,周默存的族兄。刘拂清楚的知道,她是把他当作了周默存。因此在短暂的满足之后,刘拂心中就升起一丝歉意。
  不论周相做过什么,她都不该迁怒他人。可……刘拂顿了顿,细一思量突然发现,周默存似乎从未真的干过什么有损家国的恶事。
  刘拂陷入思绪之中,与那三人交错而过。
  花车过后,方奇然拍了拍周行的肩头:“阿行,怎么了?”
  周行摇头:“那龙女,挺有意思的。”
  “确实。”方奇然笑道,“听说方才那花车上的女子,都是今年的雏妓。除那龙女之外,都有些窘迫畏缩,只有她傲然独立,扮的极像。”
  所谓雏妓,都是未经梳拢的女子,自也算不得猥亵神灵。但她们年龄都算不得极大,若在寻常人家中,尚是千娇百宠将要出阁的年纪,如今却只能立在那里,任人打量。
  哪怕强自克制,或是经过调.教,惊慌失措也在所难免。
  唯那龙女不同。
  周行又摇头:“不止是扮的像。”他顿了顿,似找不到措辞,改口道,“说是个风尘女子,倒比京中那些世家贵女还多了十分气势,实在难得。便是大公——唔!”
  方奇然冷笑道:“蒋兄好身手,就该如此。”
  他压低声音,靠近周行:“连大公主都敢妄议?你这张嘴,早晚害死你!”
  蒋存摇头不语,眼中滑过一丝不解。
  而这一丝不解,则在一次又一次路过花车时,愈发浓厚。
  这已是花车第四次与那三人交错而过了。她随意摆了个姿势,微微偏头,躲开左前方人群的注视。
  当第五次相会时,刘拂心中已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直面蒋存望过来的目光,确信自己从中看出了“好奇、疑惑”等等情态。
  蒋少将军的直觉,一向很敏锐的可怕。刘拂抿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并非紧张,而是觉得有趣。
  她骨子里,其实也有剑走偏锋的欲.望。
  刘拂向着与她对视的蒋存弯了弯眼睛,在面纱下扯出个笑容,然后笑眯眯望着对方收回视线。
  光明正大者,永远不惧窥探。
  哪怕她的光明正大是强撑出来的。
  是夜,人们口口称赞的,不是庆丰行的巨龙花灯,也不是清欢楼的免费元宵,而是花车上侍立于观音身后的红衣龙女。
  刘拂藏于一处小屋内,用春海棠早就着人备好的热水与帕子,细细净面。
  一杯热茶下肚,刘拂才长舒口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看着龟公拿着衣服水盆离开,并确定全程无人发现后,才走出门去。
  寒风扑面而来,将刘拂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热气全部卷走。她抬手摸摸自己净面时沾湿的额角,只觉得发丝要被冻成冰柱。
  江南的风不同于京中,又冷又潮,是一种直刺骨髓的阴冷。
  刘拂搓了搓手,向着秦淮河的方向快步而去。
  她匆匆赴约的路上,耳边听到的,全是人们对龙女、对天香宴、对饶翠楼的讨论。刘拂置若罔闻,只当说得不是自己。
  所幸并不是很远。
  刘拂一路紧赶慢赶,抵达时,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一会。
  而那三人,比她到的还早。
  秦淮河畔已点亮了无数花灯,将河面晕出一团团的光影。因着每个花灯下都有个灯谜,是以聚了不少猜谜的人。
  在如此人潮涌动的地方,刘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三人。
  他们本就长身玉立,皎皎如玉树般显眼,身边还跟着小厮与护卫,将他们与人群隔开。
  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逛个灯会都与旁人不同。
  觑到周围少女的目光,都汇聚到三人身上,刘拂不由失笑。她却没发现,同样有不少小姑娘,正偷瞄着她。
  方奇然茫然四顾,当目光锁定刘拂后,与其余两人一同迎上:“刘兄。”
  “方兄,蒋兄,周兄。”
  刘拂站定,与三人互相见礼。
  方奇然忙去扶她,不小心捧到她的手指,皱眉道:“怎得这般凉?”
  刘拂摸摸发痒的鼻子:“傍晚小睡了一场……出门太急,就忘了带斗篷。”
  话音刚落,就被一件带着体温的厚实银鼠皮大氅盖了满脸。
  “你那里连个下仆都无?姑、孤身一人,你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连脱口而出的“姑娘”都吞了回去,可见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周行都未与他的好友们挑明自己的身份。
  倒是个君子。
  刘拂心中好笑,再次确信这人刀子嘴下的豆腐心肠。
  她不由又想起了周默存。
  方才在花车上,刘拂回忆了许久,只想到周相刻薄的言行,脑中塞满了他寸步不让,将圣上逼到无路可退的模样。
  但认真数数,除了手段太过狠辣之外,并不算错。
  这或许也是圣上在周相去后,给他定谥号“鲁毅”的原因。
  整好衣袍,刘拂拱手道:“多谢周兄了。”她系好束带,笑眯眯抬起头,望向一直不发一声的蒋存,抬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蒋兄,月余不见,似是大有不同。”
  以袖掩唇打了个喷嚏,刘拂又奇怪的问道:“蒋兄,作何一直盯着我看?”
  迎难直上,是极美好的品格。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拂:才想讲题就被一心谈恋爱的学生打断了,生气
 
 
第二十三章 ·文会
  正巧一阵风起, 吹动延河岸悬挂的千百盏花灯, 被罩在灯笼中的烛火摇曳生姿,与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水相和, 绚丽诡靡。
  蒋存垂下眼帘, 道:“我是突然发现,刘兄与那龙公主, 身形甚像, 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呵!”
  他的探问,比她预料的早太多。可见少将军也不是天生的沉稳多思。
  刘拂眉梢微动,冷笑一声:“蒋兄谬赞了。”
  因着烛影斑驳, 刘拂的面容影影绰绰,神情更是看不分明。以蒋存百步穿杨的目力, 只能看清对方淡色的嘴唇、细白的牙齿, 还有沉若寒潭的目光。
  蒋存其实有些后悔。就算事实真的如他所想,也不该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可心中的疑惑若不拔出,又要如何以真心相对?
  只是应该再和缓些的……
  他脊背微僵, 突然发现自己的态度很是不对。
  周遭十分热闹,蒋存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以他素日的性子,若被寻常女子欺瞒,即便心中不喜, 也绝不会在没有完全确定时,就如此咄咄逼人。
  当日见少年风姿,才起了结交之意,所以才会因对方隐瞒身份而动怒。期望越大, 失望越大,这话不错,却也不全对。
  一个女子在外行走,隐瞒身份不是很正常。是妓子又怎样?她的才华并不会因此被抹灭。
  就算是个妓子又怎样?她的才华并不会因此被抹灭。
  寒风恰好在此时停歇。看着那双清明的眸子,蒋存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布满阴霾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却又新添了一抹晦涩。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般,那徐家的小子与她……
  感觉到身后的方奇然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蒋存挺直了腰背,在刘拂启口欲言的瞬间,做好在对方拂袖而去时,将人拦下的准备。
  不论刘拂如何应答,怀疑友人或唐突女子,都该致歉。
  谁都未料到,先出声的会是周行。
  推开侍卫递过来的披风,单穿着一身长衫的周行,迈前一步横插进刘拂与蒋存之间。
  他宽阔的肩背将刘拂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因宽大不合身,而拖在地上的大氅下摆。
  “蒋存,口无遮拦鲁莽冒失,这八个字,原路返还与你。”周行双手抱臂,冷笑道,“左近起码三千本地百姓,不远处更有金陵知府与守备,要毁掉一个人的名声,简单得很。”
  若哪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讽其与妓子相像,只怕会一传三千里,因为一时笑谈,清誉尽丧。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是比科举落地还可怕的事。
  蒋存微愣,面露愧色。他推开周行,双手抱拳,向着刘拂一揖到地:“还望刘兄恕罪。”
  “蒋兄言重了。”刘拂神色淡淡,不偏不移,结结实实受了他这一礼。
  其实以蒋存的谨慎,在开口前,四人早已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又有众侍卫隔开人群,很不必担忧被人听去。
  她又看向围绕在四周的侍卫小厮,见他们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像是没看到自家少将军在对一介布衣赔罪般,面无异色。
  武威大将军治军严谨,便是家中侍从,也规矩的很。
  在上前扶他时,与蒋存对视一眼,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蒋兄,月色正好,佳节难逢。”
  “有什么话,等欢度节日之后再说,莫扰了方兄周兄的兴致。”
  所以,这少年到底是不是……蒋存只觉面上微烫,第一次摸不清自己在期待哪个答案。他轻咳一声,点头朗声道:“是某唐突,今夜的酒,都由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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