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欲与不欲,接可两全。”刘拂微退一步,转身向着台上评判者拱了拱手,“大人,学生问完,也答完了。”
  她甚至还趁着这个机会,跟陪坐在末尾的徐思年与谢显眨了眨眼。
  二人收到她的目光,全都失笑,心中的紧张也荡然无存。
  当事人都如此轻松随意,他们还有什么好焦虑的呢。
  更何况,这一局比起之前的二十八局,简直轻松简单到无法形容。
  刘拂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很是恭谨有礼。
  文武二长官本就互别苗头,两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又因面子上需得保持平和,所以平日里的往来也很是不少,就连百姓都认出刘三金的身份,谢知府又如何认不出?
  今夜虽是十五,却月色昏沉,谢知府只当自己看不清爽。他捻须而笑,大赞刘拂品性刚正。一旁的徐同知与一干金陵文官,也都如此。
  刘守备即便心疼女儿,也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只能随了大流。
  当毫无疑问的评定结果被仆侍唱报出来后,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呼声。
  这已是刘拂赢的第二十九场对论。
  即便台上碾压金陵众书生的少年并非本地人,但百姓们还是为难得一见的对论惊喜非常。而在这位女扮男装不知所云的刘大姑娘下台后,仅剩的四位挑战者全不是金陵水生土长的书生。
  对百姓们而言,既已与自家无关,那还不如看得精彩。
  是以在贺为听到仆役唱报自己的名字,起身整理衣袍时,原先对他颇有好感的群众,呼唤的名字已换成了“小刘公子”。
  还未上台,声势就已先弱了一半。
  贺为苦笑,望了眼表妹跑走的方向。
  当看到贺为起身后,刘拂竖起手指在唇前,对着台下的观众轻轻“嘘”了一声。她放下手,含笑向众人拱手致谢。
  黯淡的月色照在刘拂脸上,只衬得她愈发恬静美好,温柔和煦。
  “贺兄,久仰。”
  刘拂先一步拱手相迎,言行举止全部发自真心。
  她看着面前二十余岁略显憔悴的青年,艰难地将这张年轻的脸,与六十年后的耄耋老翁对上。
  但是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对方身上的儒雅温和,都没有丝毫变化。
  谁能想到,他就是撑着这么一副病弱之躯,将闽州苦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将百寨夷族教导的有礼有节……只除了理不清自家事外,再无缺点。
  “贺兄,久仰了。”刘拂感慨之后,并不给这个第一个见到“故人”放水,如同方才面对刘三金般,直指对方死穴,“小弟曾闻令慈如孟母,不知贺兄心中,慈母败子何解?”
  贺为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刚想说话,就被冷风激得呛咳不止。
  与方才刘三金羞愤脸红不同,贺为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
  看着贺为极不好看的气色,刘拂也收敛了三分。
  不论如何,她的目的并不是将人气死在当场。
  毕竟她虽不喜对方对妻儿子孙无能为力的懦弱,但也是真心佩服他于政事上的能力——若非贺为上台,刘拂还未曾想起,那看不起自家表兄一意想做左都御史夫人的刘大姑娘,最后是亲上加了亲。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的贺为轻声道:“某不才,想先听听刘兄之言。”
  这回轮到刘拂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贺为,发现以往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竟让她忘了一件事。
  现在的贺为,还不是六十年后将死的老人,他还年轻,还有着奋发向上的精神,也还未娶那个糟心的表妹。
  又何止是贺为呢?
  刘拂的目光扫过台下的蒋存、方奇然,又滑过台上的徐思年谢显。
  他们的人生,也都以站在了与她已知的“过往”所不同的拐点上。
  而那个或许会改变他们一生的人,就是自己。
  杏眼中溢满了晶亮的神采,刘拂对着贺为一揖,轻笑道:“多谢贺兄,让小弟开悟了。”
  她的举动太过突然,不论是反应不及未曾阻止的贺为,还是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只有刘拂自己知道,她在欢喜什么。
  心中藏着个无人能知,却说不定可以影响天下的小秘密,让刘拂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
  “人不求福则无祸,人不求利则无害,祸福相依利害相关,盲求定有弊端。吾等非生而知之者,不经教化只恐沦于不肖。”
  “爱子不教,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忍不求福”刘拂瞥一眼台上的刘守备,轻笑道,“还望贺兄多思多想,切莫重蹈……覆辙。”
  贺为朗笑一声,向着知府守备等人道:“学生学识浅薄,自愿认输。”
  ***
  不过三言两语,连胜两人。此时时间才过了一刻钟,整个对论环节也只用了个把时辰。
  刘拂向着台下仅剩的三人笑道:“方兄、蒋兄、周兄,你们谁先来?”
  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笑意,却莫名让三人感受到了杀意。
  面对一个兴头正高斗志昂扬的书生,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对方的心意。
  蒋存清清喉咙壮壮胆色,大步上台。
  “蒋兄,你我就不必客套了。”
  刘拂的声音清冽非常,配着泠泠的月光与寒凉的夜风,让天不怕地不怕杀人不眨眼的蒋少将军抖了抖。
  “你、你且问吧。”
  反正他该丢的脸,已在刚才对诗时丢尽了。
  更何况……蒋存利如鹰眼的目光,滑过另一边那群面如菜色的书生。更何况今夜丢人的,又不止他一个。
  “那小弟便出题了。”
  蒋存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正直为正,正曲为直,蒋兄如何解?”
  蒋存微滞,扯起一抹干笑:“云浮莫记仇了,之前鲁莽,是为兄不是。”
  刘拂笑道:“蒋兄多虑了,小弟怎会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今天的三十三场对论,前半段还是正经的论述,后半段……她已准备好了戳人心窝的刀子。
  刘三金骄纵,贺为无为,蒋存鲁直,方奇然多思,周行口无遮拦。
  前两者是否重走旧路她不在乎,但那三人真心与她相交,她刘云浮就算有所图谋,也要对得起这份情谊。
  少将军曾因刚直不阿而被捋夺军权,若非北疆大乱只怕会一蹶不振;左都御史更因思虑过重而身体早衰,三十而立便沉疴难起,哪怕是太医院院正也无回天之力;周行查无此人,只怕是才华盖世也难抵一条毒舌……
  她既知道,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入歧途。
  刘拂捏住蒋存的手腕,冷笑道:“蒋兄欲要何为?”
  蒋存摸了摸鼻子:“我答不上,自要认输。”
  见刘拂冷着张俏脸,蒋存想将被她握着的手藏起,又有些不敢,只得赔笑道:“今日的事,为兄真的知错了。”
  微黯的月光,藏住了蒋存通红的脖颈与耳朵。
  即便原来还未体会到鲁莽带来的后果,他今日是真真正正吃了个大亏,记在心里。
  “便是要认输,也得听我说完。”
  “直言不讳是君子本分,但张弛有度才是真善,矫枉过正反会误人误己。”刘拂冷哼,复又贴近一步,压低声音道,“直率不是错事,你所欲知晓的事,我今日都会告诉你们……但小弟请二哥务必记着,君直为壮曲为老,不听老人言,只怕会吃亏在眼前。”
  见蒋存认真听了,深知对方说一不二的性子,刘拂这才放心撒手。
  只望少将军日后记得自己的话,莫因一时意气,逼死老将,惹出峥嵘一生的唯一污点。
  蒋存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微叹了口气,心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目送蒋存下台后,刘拂笑望着最后两人:“方兄,周兄,该你们了。”
  方奇然拦下了周行:“阿行,咱们三人日后能不能在云浮面前抬起头来,全靠你了。”
  周行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方才的一连串对论,都让他又是心惊,又是遗憾。
  若那机变如神的刘云浮真是个男儿,大延的未来将会是多么可期。
  可她若真是男儿……周行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继续注视着台上。
  方奇然拍了拍刘拂的肩头,笑道:“以前倒是为兄小瞧了云浮。为兄只盼你早日砥行立名,发名成业。”
  他夸的真心实意,带着为人兄长者特有的骄傲与自豪。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是为鹏抟万里。方奇然并不知道,此时的他与那日诗会上的徐思年,想法不谋而合。
  方奇然先拱手向高台上的官员们道:“学生自知不敌,只想与小友讨论一场。”
  他身份特殊,且聚星亭文会本就为图一乐,知府与守备自然愿意顺他心意。
  刘拂还礼,问道:“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愈矩,兄长可知,为何为七十?”
  方奇然道:“自非如此,只是次第而已。”
  待再解释,又觉得一时口拙,无法尽述。
  刘拂笑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声入心通,不思而得。如你方才所言,吾非生而知之者上,自要日积月累,才可达从心所欲之境地。”
  方奇然听后大笑:“云浮所言,如醍醐贯顶,是为兄不如你。”
  他的目光清和平允,温润敦厚,让被注视着的刘拂深觉如沐春风之感。
  刘拂拱手,正色道:“我有一言赠与兄长。”
  “洗耳恭听。”
  “多思伤脾,多怒伤肝,多忧——伤肾。”刘拂对着方奇然笑道,“兄长盼我一鸣惊人,我盼兄长随心所欲。”
  前半段话很是不登大雅之堂,后半段却让方奇然眼前一亮。
  他尴尬一笑,又正色道:“积年凝滞,豁然溶解,多谢贤弟。”
  最终,刘拂的对手只剩下周行一人。
  突然想起周行似与徐思年有些不对付,刘拂心中升起些玩笑的意思。
  她回首冲着台上的徐思年一笑,在对方迷茫的目光中转过头,面向周行,发问道:“敢问周兄……”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周行:……
  高坐在北边台上的徐思年:……
  作者有话要说:  徐·四年·公:你美
 
 
第二十八章 ·辅正
  周行生平第一次, 感受到了哑口无言的感觉。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往日的作为, 艰难地自醒了几息时间,并为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们, 在心里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余光望了眼徐思年, 周行拱手无奈道:“云浮形貌昳丽,想来不需两年, 便可冠绝金陵。”
  因对周行的牙尖嘴利深有体会, 刘拂早已准备好了数种应对,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的款赞。她闻言微愣,挑起嘴角露出个颇得意的笑容。
  不论是男是女, 没谁不爱听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扬。
  更何况说话的人,还是个不输徐公的美男子。
  周行又道:“不过以你我私交, 即便我大加夸赞, 只怕云浮也会觉得这话不真,是出自我偏爱。”
  “吾之美君者,私你也。”他摊手对着台下众人, 笑道,“我一言不足以蔽之,今君与徐公孰美,还是要听大家的。”
  周行对着台下众人朗然一笑:“大家说呢?”
  “君美甚!”
  “徐公何能及君也!”
  “刘小公子再不必不信!”
  “徐公子, 说句话呗!”
  若说方才文绉绉的三十余轮对答,让氛围陷入了文绉绉的沉重,台上台下不论是听的还是说的,具都正行正色, 严肃地参与进这场论述,以示对文人的尊敬。那么周行的话,就是让节日的热闹喜悦再次回到众人身边。
  载笑载言,欢聚一堂。
  刘拂听着耳边的起哄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又是说不出的乐在其中。她压低声音与周行道:“我算是知晓,周兄你为何能收到那许多的香帕荷包了。”
  悠游不迫含笑自若的周行,足以撩动所有女子的心弦。
  将视线移向台上,与徐思年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相撞。刘拂轻轻点头,向他比了个“随意”的动作。
  “呵。”周行哂笑道,“你倒与徐兄他——有默契的紧。”
  刘拂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周兄记性不好。大抵是忘了初见那日,我便是与松风兄同进同出。”
  周行微滞,忙拉着她的手压下她未尽的话头,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一点名声都不要了么!”
  晃晃被对方握着的手,刘拂愈发奇怪:“大庭广众之下,周兄便这么拉着我的手么?”
  周行气急撒手,微微转身,露出被他后背挡住的众人视线。
  刘拂抬手拍拍他肩头,又轻笑道:“夜晚风寒,周兄莫要动来动去,不然可是无法为小弟挡住那冷风了。”
  抬手揉了揉被寒风吹红的耳朵,周行冷声道:“风太大,你方才说什么?”
  “小弟说——多谢周兄。”刘拂也不揭穿他,只轻声道,“松风兄该来了。”
  下一刻,果见徐思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站起身来,走至台前。
  他微微一揖,举止大方风度翩翩:“我不及君远矣。”
  噫,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
  说好的解围呢?
  听着耳边愈发热烈的哄笑声,刘拂僵笑道:“松风兄过谦了,小弟如何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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