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饶你们一日也不是不行。”刘拂从桌案上取过厚厚一沓早已备好的纸张,一一分发给众人,“今日本就没想着让大家再做文章。”
  那纸上字迹工整,清新雅致,正是刘拂的笔迹。
  而在墨字旁边,则是用朱砂所书的细密密的批注。
  “这是……”
  “其中一部分是宋院长的亲笔,另一部分是宋先生与小宋先生所书。”
  她所出的一百二十篇题目,全是自建平五十四年后,各地历年乡试的题目。
  而在三位先生批改之后,又依着各年考官的喜好不同,按着先生们的笔迹又多添了许多备注。
  若能将这些红字吃透,今年乡试便是再换一百二十回题目,也不怕什么。
  其实她又何尝愿意这般紧逼着他们做文章。
  只是今年乡试注定了多波折,又是旱灾又是舞弊,若不靠这般压迫磨练他们的心性,还不知到时候一事接着一事,这五人能否保持心神澄澈不乱。
  “第一篇《泰伯第八》,按着先生们的评判,头名乃是我的。”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所学能为所用,需得明其道理,使其为自身所得……”
  “阿拂!阿拂!”
  “可知由兴而立而成,乃学所之功也……”
  突然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打断了刘拂的话。
  “我去开门。”她眉心微蹙,站起身走向门边。
 
 
第五十五章 ·赎身
  “阿拂……”
  刘拂反手关住房门, 将屋中五人隔绝在她们的对话之外。
  然后她才微微低垂视线, 看向急匆匆不知为何事来寻她的望日骄。
  平日沉稳淑静的少女,此时几乎是将“神思不属”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出了什么事么?”刘拂轻拍着望日骄的肩头, 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可是二楼贵客们有什么不喜的?”
  今日春海棠有事出门,楼中并无能理事的人, 真出了什么意外, 下面人找上望日骄,望日骄办不妥又来找她,也属正常。
  望日骄急喘几口气, 终于让因为疾跑而起伏不定的胸膛平复下来。
  她定定望着刘拂,抿了抿唇, 摇头道:“无事……我听到些闲言碎语, 一时不忿,冲动之下便跑来找你……”
  见望日骄想走,刘拂眉心微蹙, 拉着人手腕将她强留了下来:“骄儿,你有事瞒我。”
  话中不含一丝疑问。
  望日骄虽未经梳洗,但自二月二刘拂生辰之后,就已以清倌的身份于二楼见客。
  比之去岁的青涩, 如今的望日骄在说话办事上,早就如鱼得水,圆滑非常。
  且自碧烟姑娘被周三公子包下来的事传出去后,别说外面, 仅饶翠楼中就常能听到冷嘲热讽。
  现在的望日骄,定不会再为路人之言特意来寻她。
  回忆起前世来金陵游学时听到的民间传闻,刘拂心中一紧,暗叹一声时候到了。
  “骄儿,你若不说实话,我又如何提前安排,避开祸端?”
  被看透心思的望日骄浑身一颤,低头咬牙,收紧垂在身旁的手指。
  刘拂轻叹口气,伸手握住她紧攥成一团的拳头,将那掐进掌心的指尖一一掰开:“傻丫头,怎么什么事情都爱自己担着。”
  “平日里都是你护着我,我总想也为你做些什么,好不显得自己那般没用。”
  “说什么傻话。”刘拂点点她的额头,“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望日骄左右四顾后,压低声音道:“阿拂,你快让周公子赎你出去吧。”
  听她此言,刘拂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明明事情是准确按着她的计划发展,她却无法觉得开心。
  史料的正确,意味着这场旱灾哪怕救助及时,依旧会使得无数百姓一年的辛劳化作乌有,依旧会有许多人因着无水可喝,而在艳阳之下活活渴死干死。
  想起因生吞大米而腹胀而死的小儿,刘拂握着望日骄腕子的手指颤了颤。
  “阿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拂摇头,将方才外泄的情绪收拢:“你说,我听着。”
  望日骄深吸口气,轻声将方才路过春海棠门前时,所听到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
  在刘拂全心全力督促着屋中五人读书时,金陵城中来了一个老道,妖言惑众,说是年前得罪了河神,才会导致两百余日不曾降雨。
  而就那老道所说,想要解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若想使河神息怒,最好的法子便是为神上娶一门温柔贤淑的妻子。
  河神娶妻的旧俗,古来有之。
  而这事在金陵本地,亦有旧历。
  大延建国之前,前朝大魏曾有过一场历时三年的大旱,也确是在以女子祭河神之后,才终于迎来救命的甘露。
  既有所谓的“事实”摆在眼前,百姓愚昧,相信那妖道的话也属正常。
  只可惜因此被投入秦淮河中的女子,不幸至极。
  因着旱情还算不得要命,且早几个月时知府等人便有通告,百姓们虽急于求雨,却舍不得自家姑娘。
  是以这替河神娶妻的难处,就是难在了此处。
  按着望日骄从春海棠处听来的消息,真正着急的人,是赖水运为生的漕帮盐帮。
  素来不和的两家难得意见相同,在听到那妖道的话后稍作商量,便以权势向金陵城中的一百三十三家勾栏院施压。
  即便是有知府与守备在背后撑腰的怡红院、万花楼,也不敢自恃身份得罪漕盐两家,更别说是刚刚站稳脚跟的饶翠楼,以及其余没什么背景的小妓.院了。
  “海棠姐姐说,这事整个金陵城中的妓子都逃不过,人人都要上交八字,由那老道选亲。”望日骄拉着刘拂的手,恳求道,“阿拂,你快去求求周公子,让他快些替你赎身吧!”
  刘拂打断她的话:“骄儿,你觉得方公子如何?”
  “方公子?”看出刘拂眼中探究神情,望日骄忍了又忍,到底不住白了她一眼,“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与方公子见都未曾见过几面!”
  这一瞥之间,不含丝毫的少女娇羞。
  看来之前是她误会了。
  可是若骄儿对方奇然的态度是她误会,那在听到方奇然要替自己赎身时,因何又有那般大的反应?
  刘拂摸了摸鼻子,放弃去猜这玄之又玄的情情爱爱。
  “如今事态紧张,方公子未尝不是个好人……好骄儿,你只当我没说过。”在望日骄的怒视下,刘拂拱手求饶,“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你且放心,我定为你选个如意郎君。”
  对着少女羞红的脸,刘拂哄了又哄,到底将人哄了回去。
  望日骄没将一颗心放在方奇然身上,算得上是她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至于望日骄会不会被选上……
  若真会选上她,秦淮河畔,就再不会有传世多年的名妓骄儿了。
  目送着望日骄离开后,刘拂转身开门,准备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小课堂。
  却不料刚拉开房门,就被惊了一跳。
  “你!”刘拂急退一步,险险没撞上堵在门口的周三公子的胸膛。
  若非她这一年多来勤于锻炼,动作要是稍欠灵活,定会左脚绊右脚栽倒在地。
  刘拂踮起脚尖,视线越过周行的肩头,望了眼屋中正拿着卷子苦思冥想的四人,压低声音道:“你听到多少?”
  也是她大意,忘了周行与蒋存都有一身好功夫,想要屏息凝神让她察觉不到,可谓小菜一碟。
  周行收回捞空了的手,眉心紧蹙,还未开口就被刘拂捂住了嘴。
  他微向后仰了仰头,垂眸与刘拂视线相交,轻声道:“已是第二次了。”
  “什么?”刘拂微愣,搜肠刮肚一圈,也未想出他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周行挑起嘴角,眼中不含丝毫笑意,“你方才问我听到多少?”
  刘拂点头。
  “我听到你不愿让我为你赎身。”
  没听到什么河神娶亲的事那就好。
  已有防范的刘拂有九成九的把握,在事成之前能死死瞒住他们,以免这帮默契未成的好友一时冲动,坏了自己的大计。
  这些小民之计,只要没人刻意在周行等人面前说,如周行、徐思年这般专心备考的世公子哥儿,不出意外将会是整个金陵城中最后知道此事的人。
  方才既没听到,那就是老天都不让他们知晓。
  见他神色不似有所隐瞒,刘拂先是舒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尴尬。
  她拱手一揖,颇不好意思地致歉道:“之前顺风吹火,未曾先得三哥应允便坏了你的名声,实在是我的过错……”
  然后她抬起的手,就被周行紧紧握住。
  刘拂疑惑道:“周兄?”
  “你!”周行气得咬牙切齿,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少女,恨不得剖开她的心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方才听到的,她与另一个丫头对话中提起自己时毫不在意的口吻,周行的手指不自觉越收越紧。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少女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时,手上的力道又立时毫不受控制地松开。
  他这才发现,他哪里舍得剖开她的心……
  倒不如将自己的心剖给她看,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思,再不能如此视而不见!
  “阿拂……”周行顺着她不愿被人察觉的心思压低了声音。
  刻意收敛的嗓音不同于以往的尖刻冷厉,反倒柔若春水。
  本想发狠话的周行才一开口,就闭上了嘴。
  刘拂疑惑道:“三哥,你要说什么?”
  看着她纯澈的双眸,周行只恨得牙痒。
  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对着这个人,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第五十六章 ·兄弟
  “你们两个杵在门口做什么?可是王姑娘有什么事?”
  蒋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打断了周行纷乱的思绪。
  “没事, 人已走了。”在少女开口前,他先一步道, “你有事要瞒着我们。”
  语调中是十拿九稳的确定。
  刘拂微愣, 收回了叮嘱他不要乱讲的话。
  “你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他们。”周行的语速极快, 声音极低, “我的为人,你该信得过。”
  不待刘拂回答,周行又道:“你若不信, 我可指天盟——”
  “不必。”
  周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直没有移开丝毫视线的他,就这么看着一张明媚多姿的笑脸从眼前滑过。
  刘拂抬手推开另一扇门, 边往屋内走, 边向周行道:“我信你。”
  除了口利不会看人脸色十足讨人嫌外,周三公子处事不行,但为人上却没什么缺点。
  等她重新抚平裙摆落座后, 才发现周行没有跟过来。
  刘拂回眸,冲周行一笑:“三哥,快带上门。”
  楼下的喧哗,立时被阻挡在门外。
  蒋存将手搭在周行肩头, 疑惑道:“阿行,你去透气,怎透得面红耳赤?”
  “浑说什么。”周行一把打开他的手,“不求你这武夫能在做学问前焚香净手, 好赖也坐得端正些。”
  收回被拍红的左手,蒋存慌忙坐好,挑眉怒视周行:“小爷站如松坐如钟,十几年练出来的板正,用得着你多舌?”
  他只顾着偷瞧刘拂的神情,因而疏忽了方奇然微黯的目光,和周行脸上似有若无的哂笑。
  “谁不知道蒋少将军是自幼连成的童子功,不必再重申了。”周行翻开案上的纸张,“刚才阿拂说到哪了?”
  所有人都脸上都平静非常,仅有谢显一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蒋存瞪视下收声的谢显摸了摸鼻子,干笑道:“由兴而立而成,乃学所之功,阿拂方才说到这儿啦。”他说着说着又想起刘拂方才被打断的原因,“阿拂,王姑娘来找你可是有什么要事?你要是有事忙,咱们可以明日再讨论的。”
  刘拂似笑非笑望着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她将目光移向方奇然,点了点头后又转向徐思年:“这篇《泰伯第八》兴于诗一题,四位先生有志一同,点了同一篇文为最佳。”
  正埋头看先生红批的谢显呆了呆:“四位?”
  其余三人第一次对谢显的心直口快投去赞赏的目光,就连最是老成的方奇然也端起茶盏,掩饰住自己的好奇。
  刘拂点头:“宋院长,大小宋先生……还有,刘先生我。”
  “噗……”一口白水喷了满地。
  卷起答卷敲了敲桌子,刘拂正色道:“时下天干水少,大哥如此浪费实在不该,就乏你替饶翠楼的姑娘们去施一天粮好了。”
  从近了五月后,日头渐烈,让楼中白皮净肉的小姑娘们去外面操劳,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女孩儿家家,就算没有悦己者,晒黑了还是不好的。
  自觉很是体贴的刘拂含笑望向每一个人。
  “最佳的这篇,出自松风兄之手……”
  她款款而谈,依次将五人笔下问题道出,稍加点播便能将师长们简略的批注印进人心。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三道命题,十五篇文章。
  看着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几人,刘拂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由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她虽两年未再执教,但当年教导小太子时的本事还是没有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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