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那么眼下……便是敌手当前,他也难以完全管束住纷乱的情思。
  此时冬装早褪,春衫却算不得很薄,但隔着几层衣服,炙热的体温与鲜明的心跳依旧可以清晰地传递过来。
  周行不动声色,稍稍将力气分与撑着自己的刘拂一些,默默查着数。
  当推算出少女的心跳快了许多时,他只觉满腔情意几乎无法克制。
  看着仅在咫尺的茶寮与棚下站着的人,周行深吸口气,才终于将心思压下。
  “四弟,这位是?”周行声音清冽,平平无起伏。
  “是……”
  不等周舟介绍,那人便从昏暗的棚内走出,仪态大方举止有礼,满含着亲切与热情,与冷冰冰的周行形成鲜明的对比。
  “行弟,久闻大名了。”
  周行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就先被手臂处传来的突然加快的心跳分了些神。
  阿拂她与这人……想起少女说过,曾于金陵乡间见过与自己样貌相似的人后,周行浑身气势一肃,愈发凛冽起来。
  他狠厉的目光直刺对方,放下一直被刘拂架着的手,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刚刚认祖归宗的怜公子。”
  眼中锋芒太利,其中蕴含鄙薄的之意,直刺人心。
  垂下的手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握住了刘拂冰凉的素手。
  四月春暖花开,阿拂方才还体热如火,只这一会儿功夫,是因何变得冰凉如水?
  周行指尖微紧,目光更盛。
  一瞬不瞬望着那人的刘拂并未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只不过那恨意消散的极快,一息之间就被苦涩与无奈替代。
  这个人,会做戏的紧。
  刘拂抿唇,目光死死钉在那人的脸上,仔仔细细的谈看着每一星每一寸皮肉。
  不远处的这张脸,即便年轻了许多,却仍能看出记忆中的样子。
  然后她就感受到,自己不知何时被紧握着的手上,传来一阵安抚地温暖。
  刘拂微愣,抬头看向身旁的周行。
  三年时间,他已从还带着些许青涩的少年长成一个风姿非凡的年轻公子。
  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侧脸,被下午的阳光披上一层光晕,即便气势汹汹,却不显丝毫阴霾。
  真是直来直去地光明正大,让人咬牙切齿却难抓到错处。
  刘拂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周行的手。
  这个时候,即便他未曾表露出来,但想来三哥也很需要朋友的支持。
  感觉指间一紧,刘拂唇边笑意更深。
  她调转了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青年。
  与周舟相同,他同样在某些地方与周行很是想象,只是……不论从气势还是长相,都远远不及。
  这个人,才是她在祁国公府祠堂中见到的,那张“周三公子”画像的主人。
  被紧握着的手渐渐回暖,刘拂在心中轻叹口气,用拇指拂了拂周行的手背。
  而立在她身旁,与她默契相投的周行……
 
 
第九十七章 ·太白
  周行, 周默存。
  周相爷。默念曾经对周默存的称呼, 刘拂心中突然升起些疑惑。
  她能一眼认出周舟,能在再三比对下认出日后的周三, 缘何没能认出, 周行就是周默存?
  遥远的记忆逐渐回笼,刘拂指尖微颤, 被牵着她的周行握着更紧了些。
  “阿拂, 放心。”
  周行的声音似是从远处传来,轻飘飘的传入耳中。
  刘拂眼睫微垂,复又重抬起头看向他。
  被选入宫中做小天子的伴读时, 她不过六七岁大,自幼便知晓自己与别家儿郎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年幼还未能弄个分明。进宫后难与祖父见面, 是以唯一的法子,就是苦苦守着这个让自己与众不同的秘密,小心翼翼在空中讨生活。
  宫女太监们畏惧祖父名望, 伺候起来从不敢懈怠,贴身之事她闹闹脾气将人全部推开,几次之后也就再无人敢近身。
  而文武教习师父对她虽然严格,实际上算不得苛刻, 但却不似民间真正的老师与学生般,有着如父如子的情意。先生们一堂课完,就告退走人,不论是她还是圣上, 都从未感受过父辈的亲近与教导。
  而唯一不对他们带着君君臣臣假面的,是日日冷着脸孔,领太傅衔掌管小天子一切事务的首辅周默存。
  那双似能洞悉一切,时时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曾是她幼年时梦魇中最大的魔障。
  从进宫起,她就不曾仔细看过周默存的面容。
  刘拂阖眸,一道模糊的人影从眼前滑过。
  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束成髻,即便已至天命之年,脊背依旧直挺如松柏,从未被年月压垮。
  还有铁血冷酷的手腕。
  她能想起周默存是如何攥着圣上的手腕,逼迫少年天子亲手在处决少师的圣旨上,印上帝王之印;
  也能想起周相爷是怎样在满朝文武的反对下,将救济灾民的粮草全部拨至西北军营;
  甚至能想起那个满眼阴霾的老人,是如何在朝会之上,赤红着眼睛追回圣上特设镇西将军的圣旨。
  还有……还有他在自己面前,驳回圣上追封祖父的旨意时的神态。
  可刘拂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周默存六十七岁前是个什么样子。
  不可否认,对于少年时期的自己来说,周默存就是阻在面前让她永远看不到天际的五指山,无时无刻都带来让人惊悚的震慑。
  她当年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与圣上暗度陈仓,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如何从他手中抢回天子应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除此之外,她还得为了圣上,为了忠信侯府,为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地严防死守,以免周默存发现她的女儿身,破坏了无数人苦心孤诣多年而精心部署出的计划。
  那时候的刘平明,几乎夜夜不得安眠。
  紧紧交握的手上传来暖暖的力量,让刘拂的思绪从记忆中回笼。
  所有心事都在转瞬之间一闪而过,快到被当面呛声的青年还未来得及回话。
  刘拂放空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周行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
  她对周默存面容唯一的记忆,是在他六十七岁的生辰那日。
  素日里衣冠整齐,从不曾有过一丝褶皱的周相爷,在那日身着一身囚衣,跪在她的面前,跪在天牢肮脏的地上。
  即便身陷囹圄多时,午时将死的命运也未曾压垮过周默存的脊背。
  他死在自己手上。
  一杯鸠酒,是少年帝王给曾经的帝师最后的体面。
  可就是那双替他奉上毒酒的手,在多年后翻开了一部从祁国公府抄没的周默存手稿,刘拂这才发现,曾经的一切都与表面所看的不同。
  周默存其人,硬如刀锋,不通转圜,其势不可摧,却也印证了“过刚易折”之言。
  少师本是仁宗时期谋逆反王安王遗留下的旧部,所作所为有三分是为了圣上,另七分却是为了在仁宗宽怀下并未被株连的安王王孙;
  抽掉粮草,则是他由暗线处收到了蛮族集结大军恐有异动的警讯,为保民心安稳才并未言明。后平安无事,则是因为西北军兵强马壮日日于城前操练,震慑了才经风雪哭喊摧残的蛮军;
  至于斩杀镇西将军蒋晟……
  不听军令,因追敌而入埋伏,险些葬送数千将士之命,即便后来得以抽身甚至小立军功,也难逃一死。
  若是三十岁的她判此案,亦会与周默存做同一选择。
  即便……即便被斩的小将是曾经的武威将军府少将军唯一的侄孙儿。
  她重新温暖起来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在抽离与紧握间,选择了后者。
  似有所觉的周行不顾面前头回相逢的对头,转而看向刘拂。
  方才还冰冷如数九寒冬,含着讥讽的声音,此时已软成三月的春水,代替讽刺的,是发自肺腑的关切:“阿拂?”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处。
  本以为自己已做好准备,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周默存留下的阴影早已不在的刘拂目光微颤,险要滑开。
  但当她触及那双凤眸中满满的紧张关切时,自幼年起就无法面对的心魔,在瞬间烟消云散。
  刘平明已是过去,刘拂才是新生。
  她勾起唇角,轻摇了摇头。
  “三哥,这位是谁?”刘拂刻意压低的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她大大方方立在那里,好奇地望着周行,“这位公子与我三哥,似是有些渊源?”
  葱色长衫的少年睁着亮晶晶的眸子,不带丝毫恶意,却足以让本就心存自卑的人感受到最大的恶意。
  祁国公府的后宅之乱,可是几十年后仍能让那班清流拿来嘲讽周默存的。
  即便刘拂不甚通宵内宅阴私,也晓得序齿这般大事,如无特大例外,是绝不会在子孙们大多成年后才重新排的。
  多年后在周默存淫威之下被封存的旧事,她大概在今日就能知晓了。
  “阿拂莫要顽皮。”
  三年来的默契绝不是平白积累的,在秦恒还为了刘拂突变的局势震惊不已时,周行已轻笑一声,松开刘拂的手,替她引荐道:“这是祁国公府的怜儿公子,应是刚从金陵家庙祭祖回来。”
  周行正说着,脸上便露出些困惑来:“只是不知怜儿公子在族谱上,上的是什么名字?”
  对面的青年面色如纸,浑身抖个不停。
  他本就长得不错,虽与周行相似,却无周行身上的凛冽迫人之势,此时摇摇欲坠黯然神伤的模样,让外人看来,十足是被周行这个恶霸逼迫到了极处,惹得人心生怜惜。
  刘拂看得一阵牙酸,暗自观察了一番周行身后的侍卫。
  无法否认的是,怜儿这个名字,不论本身蕴含着周父对这个儿子的多少怜惜,对青年来说,都贴切极了。
  不论那些祁国公府的侍卫站在谁身后,其中有一部分人也确实被他的可怜模样所打动。
  示人以弱与先声夺人这两招,在后宅之外亦有广阔的天地。
  与从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理的周行不同,对方可是深谙处世之道。虽然难掩小气,但以他十几二十岁年纪才有个正经名字的出身,正巧合适。
  怜儿公子苍白着脸,低声道:“蒙父亲恩泽,定了个‘随’字。”
  周行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
  刘拂初听这名字也是大惊,还来不及阻拦,周行就已开了口。
  “父亲糊涂。”周行冷笑道,“大哥名‘江’,二哥名‘流’,怎可替你取名一个‘随’字!”
  当今以孝治天下,讲究子不言父过,周行于光天化日之下直言祁国公的不是,已落了下乘。
  不过周家此代皆以太白《渡荆门送别》择字取名,这怜儿公子的名字,确实有些不对。
  随行随行,也难怪周行后来会弃名不用,至死都以字代名。
  “三哥……”刘拂心念电转,正欲开口岔开话来,就被周行身后有几名侍卫忿忿不平的声音压住。
  “三公子未免欺人太甚!”
  “错了,该是四公子才是。”
  啧,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当刘拂目光微偏,触及秦恒茫然却不含丝毫厌憎的眼神后,才放下心来。
 
 
第九十八章 ·护佑
  周行手腕一摆, 回身将刘拂拦在身后。
  在发现他的动作时, 刘拂借力将他往另一边推了推,正正巧让他将自己和秦恒都挡住。
  被人牢牢护着的秦恒眉梢微挑, 眼神清亮亮的, 几乎压不住欣喜。
  将他神情全看在眼中的刘拂不由暗自偷笑。
  这老秦家的人,果真是天生的重情义, 祖传的没朋友。
  想要讨好他们, 就是要不卑不亢,让他们觉得自己将他放在心里。
  越过了瓶颈,心中久锁的关隘已通, 刘拂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少年时与天子青梅竹马不必多讲君臣尊卑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对着秦恒时, 也放下了暗藏的拘束。
  借着周行身形的遮挡, 刘拂拉了拉秦恒的袖子,又指了指周行。
  秦恒虽一头雾水不明其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秦兄莫慌。”刘拂轻笑一声, 不遮不掩,朗声讲话讲给在场所有人听,“就算祁国公府的侍卫有心叛主,以三哥的本事, 也定能护住你我。”
  她话说的光明磊落,让那些胆敢对周行不敬的侍卫面上一臊,狠狠瞪向刘拂。
  祁国公府的名声虽差,可全是后宅之事。如今它仍在大延朝堂上稳稳立着, 就绝不能因这么丁点小事背上个御下不严的名声。
  二人一个养在祖籍,一个从未过过明路,是以都不认得京中各世家与大臣们的公子。
  若是市井小民说说还无妨,可那两个少年具是一身锦绣,通身气派,怎么看都不像是寒门小户。
  且站在混世魔王周三公子身边的人,又怎会平常。
  凭着各家公子们互有交集的圈子,今日的事若不好好解决,祁国公府名声败坏,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即便他们此时还是小辈,但早晚也会是顶门立户的当家人。
  与怒视刘拂的侍卫们不同,罪魁祸首周随与怕被迁怒的周舟,全都看向周行。
  说出这话的刘拂既是周行的朋友,由他来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不料周行视若无睹般玩着腰间玉佩,一言不发。
  那么这担子,自然不该年岁最幼的周舟抗。
  而且那些侍卫,也并非为了周舟出头。
  对视许久,也未得到回应,周随脸上血色尽褪,咬牙替他们辩解道:“小公子,他们绝非此意,不过是一时情急。”
  周舟也搭话道:“刘兄,见谅见谅。”
  与他束手束脚吗面孔涨红的模样不同,另一边周随满身委屈忍辱负重的模样,十足的怜煞旁人。
  若是此时有行人路过,只怕他们都会以为是刘拂等人欺负了他。
  “不是这个意思?”刘拂敛去唇边最后一丝笑意,视线滑过侍卫们按在刀柄上的手。
  周随周舟不识得京中公子,侍卫们日日随行与主子身旁,自然认得出这两人都是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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